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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那麼一點……

看起來這個話題也不對。

他見錢萌萌沒有發現，心虛地別過頭來，掩飾一般喝了幾口可可，清了清嗓：「那個，人遇到悲傷的事情的時候，大腦分泌的類啡吠物質會減少……」

「你別急，是好事。」文宇正看向錢萌萌時，雙眼又變得溫柔平和，「錢叔叔醒了。」

心電圖機發出「嘀嘀」的聲響，劃過一道道高低起伏的線。她低頭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錢爸爸，難過得抿緊了唇。

文宇正沉下臉來，一把抓住錢萌萌的手臂，略帶強硬地將她從裴皓川的身邊扯開，催促道：「走吧，錢叔叔在等你。」

錢萌萌手忙腳亂地接過他丟來的可可，鐵罐子上還帶著熱熱的溫度，讓她發涼的手尋回了几絲熱度。將身子倚靠在堅固的白石欄上，她沒有急著喝，兩隻手環握住它，仰頭看著蔚藍的天，聽裴皓川在她身邊扯著什麼幸福指數，嘀咕道：「哪來的實驗數據……」

裴皓川默不作聲地聽著，卻覺得錢萌萌口中所說的那個人，與他今天見到的那個要跳樓的錢爸爸完全對不上號。錢萌萌說她爸爸那時總是說著希望，可裴皓川卻只看到了絕望。

「什麼？」錢萌萌茫然地看了過來。

「悲傷，不是……」裴皓川皺皺眉，思量著合適的措辭，口拙嘴笨地說著，「不是一種需要被隱藏的情緒。你，可以跟我說。我在這裏，我會聽。」

雖然裴皓川這個人平時又挑剔，又喜歡為難人，但其實……人也挺好的。

錢爸爸好運地摔在消防員鋪好的氣墊上，欄杆也沒有砸到他，而是在掉下的過程中，掛在了三樓住戶家的室外晾衣架上。然而他的大腦卻受到了衝擊，陷入ｈetｕbｏok.ｃoｍ.ｃｏｍ昏迷當中，被大家趕忙送到了醫院，醫生開出的各項檢查項目剛剛才結束，還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不知道「肩膀療法」是不是真的起了效果，錢萌萌的心安逸了許多。她微直起身，正打算向裴皓川正式地表達感謝，卻忽然聽到文宇正的聲音，語氣中帶著一股複雜地情緒：「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錢萌萌搖搖頭，委婉地拒絕道：「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語氣縹緲地訴說著：「其實我爸爸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我雖然還小，能記住的不多，但他和我說話的時候，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我還記得。他總是跟我說，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身後響起的聲音令錢萌萌驚了一下，她匆忙將臉頰抹了又抹，揚起一個難看的笑容，才轉過身來，看著裴皓川，若無其事地否認道：「沒、沒有，誰哭了。」

然而她紅紅的眼眶和略帶沙啞的聲音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裴皓川抿抿唇，看向遠處的樹影，搖頭道：「沒什麼。」

文宇正連忙介面：「對啊，對啊，而且錢叔叔萬一醒過來看到你難過，他肯定也會難過的。」

「是的，爸爸是這麼對我說的，我也覺得奇怪。」錢萌萌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可可罐上的鐵環，發出清脆的「咔嚓」聲響，繼續說道，「媽媽去世給爸爸帶來不小的打擊。爸爸一直想要賺大錢，讓我能過得好一些，所以沉迷在投資上。不管生活再怎麼艱難，我也一直在支持他，因為我覺得那是他的希望。可是今天我覺得我好像做錯了……」

從小文宇正對錢萌萌總是溫聲細和圖書語的，她還從沒聽到他這樣針鋒相對的語氣。

裴皓川目送他們離開，隔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自言自語道：「奇怪……為什麼會這麼燙呢？」

她倚在露台的大理石欄杆上向下看，高大的樹木連成一片，鬱鬱蔥蔥，時不時隨風輕擺，發出「沙沙」的響動。如果是在平時，滿目綠意確實會令人舒心不少，但是今天她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樣的景色，心臟就像被什麼壓住了似的，每跳一下都讓她覺得疲憊不堪。

眼淚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順著她的眼角流向了發間。

「債主？」裴皓川不解地問道，「沒有要債而是失蹤了？」

裴皓川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脆弱的錢萌萌，平時她在他面前總是樂觀到像缺了根弦似的，無論遇到什麼難事也總是無所謂的樣子。然而他今天才知道，那些不過是她偽裝出來的堅強，那麼多事情壓在她的肩膀上，她不能表現出脆弱就只好裝出自己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這樣想著，莫名感覺自己的心上像懸了根針，隨著一陣陣跳動，微微發疼。

文宇正輕笑一聲，隱藏在金絲眼鏡后的雙眸目光銳利地看向裴皓川，不客氣地道：「我們家小萌我會安慰的，就不勞別人操心了。」

她哽咽地說道：「我沒有盡好我身為女兒的責任。我無條件地支持他的希望，其實只是讓他沉浸在了自己編織的夢裡，不願意麵對現實，到最後只是在害他。今天出了這場意外，我如果繼續和從前一樣支持他，誰知道之後再失敗會發生什麼……一直以來，我都錯了。」

錢萌萌不由得懊惱地自責：「如果我能再早一點勸他下來，說不定就不會這樣了……」

https://m.hetubook.com.com錢萌萌的身體立刻像彈簧一樣，綳得筆直，尷尬地看向文宇正，語無倫次：「那個，宇正哥，我們……」

看著裴皓川皺起了眉頭，顯然這話惹他不開心了，為了避免他倆吵起來，錢萌萌連忙轉移話題，對著文宇正問道：「宇正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啊，醫生不是都說了問題不嚴重嗎，小萌你也累了，不如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萌萌你就別傷心了，錢叔叔他會好起來的。」

他輕輕一點頭，無奈地妥協道：「那好，要是錢叔叔醒了我去找你。你……不要想太多，我還在呢，有事情我們一起想辦法。」

他實在是不清楚該怎麼去安慰身處在悲傷中的女孩子，剛剛那句關於熱可可的話題，已經是他在科學報道里見到的唯一符合這個場景的話題了。如果和她提什麼正負離子，生物實驗……雖然知識層面的講解他很擅長，但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不應該說這樣的話題，否則只會把錢萌萌的情緒引向更糟糕的境地。

錢萌萌愣了愣，不由地笑出聲來，乖順地將頭靠在他溫熱的肩膀上，閉著眼，低聲道：「謝謝你。」

醫院里。

他似乎想到什麼，又補充一句：「不收錢也不扣錢。」

文宇正張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見錢萌萌滿是疲憊的樣子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看你從病房裡走出來時，狀態就不太對……」裴皓川將手中的罐子丟給錢萌萌，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邊，瞄了一眼白石欄上的痕迹，卻沒有說什麼，打開另一個罐子，抿了一口，才道，「幸好我買了熱可可。科學實驗數據表明沮喪傷心的時候吃甜品有助於愉悅心情，提高人的幸福指和*圖*書數。」

錢萌萌不敢繼續想下去，兩隻手捏緊欄杆，指尖發白，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眼淚奪眶而出，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砸在白石欄上，暈開一抹水跡。她抬手抹了抹，卻擋不住眼淚越流越多，就像把心中的委屈無聲地訴諸出來一般。

錢萌萌忍不住笑了笑，仰頭看著蔚藍無邊的天空，眼淚在眼眶轉著，卻倔強地沒有流下來。

錢萌萌對裴皓川招招手：「那我先去了，你也快過來！爸爸也一定很想見你。」

裴皓川淡然地介面道：「我在安慰她。」

文宇正默不作聲地拉住她的手腕，大步離開。

裴皓川不置可否，偏過頭來看面色陰沉的錢萌萌，眉毛微垂，顯露出為難的神態。

裴皓川將錢萌萌的頭帶些強硬地扳到自己的肩膀上，語氣也十分生硬：「你靠著吧。」

錢萌萌看著他們絞盡腦汁想話來安慰著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暖。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無濟於事，還會讓文媽媽更加擔心，便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我出去散散心。」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錢萌萌低垂著頭，看著手中的可可，提起唇角勉強笑了笑，自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明明從前都不會這樣的。」

她只要一回想起天台上那嚇人的一幕，心裏就禁不住一陣一陣的后怕，哪怕只是輕輕閉一下眼，那個場面也會在她腦海中不斷閃現。

文媽媽嘆了一口氣，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小萌，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太過自責。大家都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錯不在你。」

她腦海中頓時閃過不好的預感，緊張兮兮地追問：「該不會是我爸出什麼事了吧？」

「要是能和*圖*書一直那樣一帆風順就好了，可惜……」錢萌萌似是感慨，又似是無奈，「他替朋友作擔保卻被背叛，媽媽要和他離婚卻出了車禍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爸爸想要還債，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債主卻莫名其妙失蹤了。」

如果她爸爸掉下去的時候位置偏了沒能掉在氣墊上，或者鬆動的欄杆沒被晾衣架攔住，而是直接砸了下來……

「醒了？真的嗎？」錢萌萌雙眸一亮，一把抱住旁邊的裴皓川，高興地又蹦又跳，「裴皓川你聽到了嗎？我爸爸醒了！」

錢萌萌抬頭見兩人擔憂的目光，勉強笑了笑，搖搖頭道：「不用了，我沒胃口。」

錢萌萌道了聲謝，就走出了病房，她看著人來人往的走廊，茫然地站了一會兒，一時分不清哪裡才是出去的方向，漫無目的地順著樓梯向上走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來到一個寂靜寬敞的露台。

裴皓川沒想到她會抱住自己，一時沒有防備，見她滿是喜悅的神色，愣在了原地，耳根悄悄漫上一抹紅色，他隔了一會兒才胡亂地點點頭，含糊其辭：「嗯嗯，聽到了。」

裴皓川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做出這種不符合自己平時形象的事情，一隻手僵在那裡，硬著頭皮解釋道：「不是說，傷心的時候有個肩膀靠會好很多嗎？這裡有一個現成的，靠完你就不要難過了。」

文宇正拎起掛在椅子上的大衣，手忙腳亂地穿上：「我陪你……」

身子微微前傾，他將兩隻胳膊貼在白石欄上，一雙眼本是望向遠處的綠蔭，但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錢萌萌瞧了好久。

錢萌萌嚇了一跳，「干、幹嗎？」

「你……又哭了？」

暖風徐徐游遍春日，調皮地落在人的耳邊，低訴著無聲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