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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是不是他女兒回來了？聽說還在上大學，一操心學習的事不說，還得操心家裡的事，也是可憐。」

錢萌萌負氣地往窗外看去，不太想理他，看著車外的場景飛速閃過，隔了好一會兒，才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謝謝。」

錢萌萌見他的表情比起之前要緩和許多，立刻溫柔地勸道：「爸，下來吧，一起回家。」

「爸！爸！」

錢爸爸看向錢萌萌，眼眶紅了紅，嘆息了一聲「是爸爸對不起你」，便想將那跨出去的一隻腳縮回來，走下天台。然而他在天台耗了太久，腿腳被冷風吹著，竟在這個時候不聽使喚，抽筋了。他疼得下意識想要捂住那條腿，本就搖搖欲墜的欄杆隨著他偏向一邊的重心傾倒，發出恐怖的「嘎吱」聲。

錢爸爸激動地反駁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我能做什麼？每次投資都失敗，公司也總是經營不到一年就會宣告破產，我也努力了，但老天爺根本不給生路！」

裴皓川將身子往柔軟的靠背一倒，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偏過頭，理所應當地回道：「我付的車錢，我為什麼不能上來？」

裴皓川好似聽到了，又好似沒聽到，仍舊閉著雙眼，唇角卻翹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錢萌萌一時語塞，含含糊糊：「可、可是我有事要去辦……」

錢爸爸的手顫了顫，一時沒有動，惶然地望著他。

裴皓川向前走了兩步，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分析道：「你說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不會拖累錢萌萌，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欠了高利貸，這筆賬不會因為你死掉，追債人就不追究了。他們會過來纏著你的女兒，如果鬧到學校，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計程車的速度當然比錢萌萌用雙腿跑回去要快上許多，雖然中途路上有一點堵車，但好在並沒有耽誤多久。

「他現在需m•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com要的不是溫情脈脈勸慰的話語，而是該認清現實。」裴皓川拍開他的手，冷淡地說道，「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很顯然死亡是最糟糕的一種方式。你是在逃避。你們是一家人，為什麼不能選擇和你的女兒一起承擔，你現在跳樓，只不過是把所有的問題全都丟給錢萌萌，自己輕鬆而已。」

錢萌萌粗暴地揉揉眼睛，逞強道：「誰哭了？春天風沙大，不小心迷了眼睛。」

「夠了……你們不要再勸我了。」錢爸爸痛苦地閉上了眼，「萌萌媽去世那年的葬禮上，我對萌萌發過誓，我說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過苦日子。可是現在呢？我努力過，也拼搏過，但公司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倒閉了，好日子沒過上，還欠下一屁股債，連累萌萌這麼辛苦，不止忙學業還要操心我這個爸爸。與其這樣繼續拖累她，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錢萌萌還沒來得及衝上去，本該堅守陣地的欄杆，還是沒能堅持住，向樓底倒了下去，還帶著沒能逃脫的錢爸爸。

去往天台的路並不算長，但錢萌萌卻越走越不知道盡頭在哪裡。她的手抵在天台半開的鐵門上，卻難以下定決心去推開，生怕自己這麼一開，卻只能看到他墜落的場景。

錢萌萌捏緊了手機，眼眶發紅，不敢再往下想。她悶頭跑出校門口，看著川流不息的道路，正盤算著該走哪條路才能更快地回家，手臂卻被人一拉。她詫異地回過頭，見那人是裴皓川，便不耐煩地甩開他，焦慮地道：「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別攔著我。今天我請假。」

「你以為你死了之後，真的能一了百了嗎？」就在這時，一個冷靜的聲音插了進來，將眼前的僵局打破。

裴皓川環顧四周，又迎著日光眯著眼看過https://m.hetubook.com.com去，模模糊糊地看到頂樓天台上有個人影。

她回想起文媽媽在電話中說的話，咬了咬下唇，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到爸爸的身邊。手指忙碌地在手機鍵盤上不斷地撥著同一個號碼，然而屏幕亮起又灰暗，聽筒里只是機械地重複著「對方已經關機」的消息。

消防員面露為難，但見裴皓川冷靜可信的模樣，妥協道：「好吧。你們上去吧。」

錢萌萌看到這一場景，嚇得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張了張口，想要講出發人深省的大道理來阻止他，可腦海中卻一片空白，只能不斷哀求一般地喊著「不要，不要」。

錢萌萌縮到邊角，緊貼著車門，吃驚地問：「你上來幹什麼？」

錢萌萌著急得快要哭出來：「我是我爸爸的女兒，可他、他不讓我進去！」

「讓她上去吧。」裴皓川低聲道，「我看著她，只要她情緒不對，我立刻帶她下來。上面那兩個人……」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清楚那兩人是誰，和錢家有什麼關係，只好換了個說辭，「女兒是和爸爸關係最親近的，她的話肯定比起別人分量要重。」

「好好好，不回去。」錢萌萌無奈地順著他的話，停在了原地，眼中望著那個隨時都會出問題的欄杆，心裏著急，但卻只能忍耐，「爸，這次又是怎麼了？你先不要急，和我說說好不好？要是高利貸的事情，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每個月能賺四，不！五千！一年就能還掉六萬，剩下的也很快就能還清的。」

錢萌萌怔了怔，不太理解地眨眨眼：「什麼？」

錢萌萌就住在這種地方啊。這個小區，少說也建成十幾年了吧。

就是為了還高利貸，她才變成那樣「愛財如命」的樣子嗎？

「上車。」裴皓川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像是怕她聽https://m.hetubook.com.com不清似的，還特意放慢速度，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了出來，但見她一臉警惕的模樣，他搖搖頭，無奈地補充解釋道，「你兩條腿還能跑得過車么？既然是急事，當然要選擇最快的方式。你放心，不用你花錢，我請。」

然而裴皓川直白的話，卻讓他明白了，他之前想得太複雜，定下的目標與自己的能力也相去甚遠，所以才會落到這種地步。

錢萌萌無心在意這些，三步並作兩步焦急地走了過去，見錢爸爸看向自己，便又緩住了腳步，怕自己嚇到他，盡量輕柔而平和地問道：「爸，你怎麼又跑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危險，咱們回家。」

高利貸？

裴皓川不再多問，抬起手，攔住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對她一揚頭示意道：「上車。」

錢爸爸猛地搖頭，像是握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握住欄杆：「我不回去！萌萌你，你也別再往前走了！」

「需要。」錢萌萌像一條入了水的魚一般，立刻從車門擠了進去，扒著前方的車座，把目的地告訴司機之後，正想要鬆一口氣，一轉頭卻見裴皓川大咧咧地坐了上來。

消防員無奈地回應道：「不是我不想讓你進，是你太激動了。跳樓者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他，現在已經有兩個人在上面勸了，建議你還是冷靜冷靜。」

「萌萌，你快回來。你爸爸這次好像是來真的，無論我怎麼勸都勸不下來！」

「我不會打擾你的。」裴皓川閉上眼，懶洋洋地對她說道，「到了叫我。」

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的裴皓川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恐懼，見她遲疑，就自己走上前去一把推開了門。天台的陽光更加刺眼，隨著鐵門的開啟，肆意地攻向了他們的雙眼，令他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等了一會兒才看清天台的狀況。

錢和*圖*書萌萌沒想到裴皓川會為自己說話，一雙眼怔怔地看著他，卻被裴皓川隨意地抬手一蒙，像是被她看煩了似的。

「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錢萌萌猶豫地問道。

錢萌萌連招呼都忘了打，幾乎是掛掉電話的那一刻，就已經跑出了標本室的大門。空蕩蕩的走廊回蕩著「啪嗒啪嗒」清脆的聲響，如同上了發條的鍾錶，被時間步步緊催。

計程車剛剛到達目的地，還沒來得及熄火，錢萌萌就從車上跑了下來，丟下一連串的「謝謝、謝謝」，就匆忙地跑向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老樓房。樓房前停著幾輛消防車，幾名穿著紅黃相間制服的消防員，穿梭在圍觀的人群中，忙碌地在地上鋪著大大的氣墊。

文宇正走到錢萌萌的身邊，也跟著勸說：「是啊，錢叔叔，如果你發生什麼意外，讓萌萌怎麼辦？你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見到她身後的裴皓川，突然訝然道：「你、你怎麼會……」

「這可不好亂說。萬一真要跳下來可怎麼辦？」

文宇正皺著眉頭，握住他的肩膀，阻攔裴皓川：「夠了，你這個外人知道些什麼。」

圍觀大媽的議論聲傳進了裴皓川的耳中，他看著被消防員擋在外面焦急解釋的錢萌萌，垂眸思量片刻，大步走到她的身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錢萌萌沒有察覺到裴皓川內心的波動，也幾乎忘了他的存在，只是專註地勸說著自己的爸爸：「爸，我知道媽去世之後，你一直都很難過，可是人總要向前看，你還有我。高利貸的事你不用擔心，全都交給我就好，一年六萬要是還不夠的話，我可以再找份工作！你先下來，我們還可以想很多很多辦法的。」

她的腿一下子軟了，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陣發黑，什麼都看不清。

說著，他顫悠悠地撐著欄杆站了起和圖書來，一隻腳跨了過去，半坐在欄杆上，脆弱得彷彿風一吹就會飄下去。

這個世上，她就只剩爸爸一個親人了，萬一他真出了什麼事……

車門「咔嚓」一聲關上，他搖下車窗，看著外面的景色，漫不經心地吩咐道：「開車吧。」

裴皓川不說話，只是仔細看了看她，疑惑地道：「你哭了？」

天台仍舊十分雜亂，兩邊還堆砌著一些舊物。文媽媽與文宇正背對著他們，正耐心地說著什麼，而錢爸爸緊貼在搖搖欲墜的欄杆上，只是別過頭，什麼都聽不進去的樣子。

裴皓川作勢要關車門：「你要是不需要我就讓它走了。」

錢爸爸怔了怔，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從前一直覺得只有賺大錢才能讓錢萌萌過上好日子，而他所能想到賺大錢的好方法就只有投資。可是他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擅長不擅長，每次失敗都怨自己的運氣不好，也從來沒想過解決的方法。

「那不是說明你在金融理財方面沒有天分嗎？」裴皓川困惑地皺皺眉，還未進入社會的他，以學生的思維想著，「世界上可以做的事情那麼多，為什麼就非要在不擅長的領域耗費金錢和時間呢？就算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拿著一個月兩三千的工資，也能很大程度上減輕錢萌萌的負擔，不是嗎？」

「是啊。」文媽媽附和道，「大家這麼多年的朋友了，我和宇正也會幫你的。」

什麼人嘛！一會兒好心，一會兒又是這種欠揍的態度。

文宇正聽到鐵門開啟的聲音，見到是錢萌萌回來了，立刻迎了上來：「萌萌，你終於回來了，你爸爸他……你的嘴怎麼了？」

姓錢？這個要跳樓的人是錢萌萌的爸爸？

裴皓川的眉毛微微一挑，環視著周圍破敗的環境，她與他過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哎呀，要我說，這老錢跳不了。這都幾次了，每次都說跳樓，哪次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