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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心而棲

作者:西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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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引

蝴蝶引

旁邊方才跟隨著蝴蝶和柳太太的丫頭皺了皺眉,此時忍不住多嘴:「賀蝶姐姐,別人不打緊,那馮浪打緊得很!」
女人臉上的笑容很是明媚,帶著十六歲時,第一次見昏迷的他醒過來時的雀躍。
郎先生撫摸著她的額頭:「蝴蝶,我去給你找草藥、給你找吃的找喝的,蝴蝶很勇敢,一定可以等我回來,對不對?」
小蝴蝶眨了眨眼睛,說道:「那好吧,不過郎先生你要背著蝴蝶去。」郎先生將蝴蝶背起來,慢悠悠地走著。蝴蝶趴在他的背上,很是心安。
十五年了,她等的那個郎先生已經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郎先生了。
「怎麼了?」車裡的男人好奇地問。
蝴蝶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的手指慢慢鬆開,說:「我想下去。」
「晦氣!」蝴蝶臉上一陣嫌惡,拉著柳太太的手,說:「一個流氓色胚,柳太太,我們趕緊回去吧。」
穿戴整齊的蝴蝶給郎先生泡了一杯熱茶,還是沒忍住問:「你在這裏,柳太太呢?」
「如此,你便好好待柳太太吧。」蝴蝶的眼眸暗了下去。
「淳兒。」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連忙離開房間前去客棧後院,後院里的馬車已經不見了,只在馬車原來的地方,系著另一匹駿馬,馬鞍上又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回程。
此後,你我逍遙人間。
郎先生擔心馮浪接下來會繼續騷擾蝴蝶,便說:「蝴蝶,你打算一直留在賀家嗎?」
她救下郎先生后,同他生活了十五年,她曉得那個叫蝴蝶的女子在他心中是何其的重要。
「她在客棧休息,我是不放心你,才過來看看。」郎先生接過熱茶喝了一口,身子也暖了些。
可是翌日郎先生去叫柳淳兒起床時,卻未發現她的人,只看見床上鋪了一塊錦帕和一封書信。
郎先生從小就在親王府生活,他不曉得自己的父母是誰,王爺和福晉撫養了他,他視王爺和夫人為恩人。打小格格出生,他們便把她當成掌上明珠,看書識字全是郎先生在教,因為福晉和王爺只信任郎先生。
蝴蝶哭得更厲害:「郎先生……郎先生……」
「沒什麼,或許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沒嫁人,提親的多了些罷了,不打緊。」蝴蝶說。
賀家內宅。
郎先生說:「我們要離開武隆了。」
此書兩封,柳氏淳兒與關郎各持一封,期限永遠。
然後,賀老爺指著賀夫人的靈位,看向蝴蝶,沙啞著聲音說:「蝴蝶,叫她娘。」
「賀姑娘?」柳太太喚了她一聲,扭頭狐疑地看著男人。
於是郎先生便沒有再說話,你瞧,這麼多年,她這樣靠著他,他從來都不會伸出手來擁著她。
「小丫頭。」賀老爺輕輕地喚她。
他雖是被迫應下,可柳姑娘卻當了真。
郎先生受她家救命之恩,無其他之法,只好應下。
此前,你我地北天南。
因此,這個故事的名字便叫了《蝴蝶引》。
只見那黑暗之處走過來一個人影,人影高大,慢慢在月光下顯露出來的臉上一片嚴峻。
三年前,柳家姥姥去世,家裡僅剩柳姑娘一個人。老太太臨終之前要將外孫女嫁給郎先生,若完不成外孫女的願望,她死不瞑目。
郎先生又說:「我來時聽說有個叫馮浪的公子很喜歡賀家姑娘,聽說馮浪是前縣長的兒子,賀家姑娘也看不上?」
蝴蝶花了兩年的時間,研發了一款新型香水,此香水只要一滴就能香入心扉,風裹著此香,能引來十裡外的蝴蝶。因此,蝴蝶給這款香取了個名兒——蝴蝶引。
但蝴蝶一直沒有找到郎先生。
淳兒,關郎此番回去,定不辜負你的苦心。若有來生,我便與你同結此生未了的緣分……
柳太太不明白眼前的年輕女子為何忽然泣不成聲,待她回頭時,卻見男人變了臉色,瞳孔一片濕紅。
趕到鄭州后,賀老爺先給蝴蝶請了大夫。大夫給蝴蝶開了葯,但是蝴蝶一直沒醒。
蝴蝶吸了吸鼻子,轉過身背對著郎先生:「郎先生,蝴蝶不想成為第三者。」
蝴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向著山尖的那抹紅走去。
「郎先生,你請回吧。」蝴蝶遣客。
「蝴蝶。」郎先生替她解開手上的繩子,取下嘴裏的布團。當眼睛上的薄紗被取下時,他才發現蝴蝶早已紅了眼眶。
客棧老闆嘖嘖道:「都是些不學無術的傢伙,別害了人家姑娘。」
郎先生看著前方說:「蝴蝶聰明,她有意攆我們走,定會派人偷偷跟著我們。我們出城后往雲南走,等跟蹤我們之人返回,我們便回來,在武隆找一家客棧住下,若蝴蝶遇到困擾,我們好及時出手相救。」
看到走出轎子的郎先生臉上隱約的怒容,馮浪嚇了一跳,連連後退:「你要做什麼!」
郎先生一直都用大大的手掌護著蝴蝶的小腦袋,說:「小格格,我們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馬上坐著兩個人,一襲紅色襖裙的蝴蝶依偎在郎先生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身。郎先生拉了拉韁繩,馬兒慢了下來,他低頭靠在蝴蝶的頭上,溫柔地抱著她。

三天後,武隆縣整個縣城都響起了迎親時敲敲打打的熱鬧之聲。馮浪穿著金紋紅底長袍和黑金馬褂,胸前戴著一朵大紅繡花,精神奕奕地騎馬走在街上。隨行隊伍吹吹打打,抬著一頂轎子,好不熱鬧。
「好。」郎先生整理了下短髮,往一旁的坐榻走去。
床榻前,賀夫人拉著蝴蝶的手,眼角淌著淚:「蝴蝶,我是不是要死了?」
蝴蝶微微驚詫,抬起眸子望著郎先生。郎先生說:「我曉得你怕傷害我跟淳兒的感情,所以那天晚上你讓我走,我便帶著淳兒走了,但是淳兒最後放開了我,她讓我回來找你。」
郎先生的臉上擦著臟髒的灰塵,卻仍舊掩蓋不住他十七歲年輕的臉龐。他微微皺眉,說:「小格格,你額娘和阿瑪很快就會來了,很快……」不,他們來不了了。
——《深海有鳥,天堂有魚》
說難聽點,就是空床夫妻……
「郎先生。」蝴蝶在郎先生的懷裡哭花了臉,「我們要去哪兒?」
「謝謝老爺。」柳淳兒抬頭,莞爾一笑。
蝴蝶輕輕推開她,目光卻似黏在了那男人的身上,久久不能挪開。男人的神色愈來愈困頓,心中如擂鼓。
「離開武隆,我們能去哪兒?」蝴蝶問,她這十五年都是在武隆長大的,從來沒去過別的地方。
「不必了,我習慣睡坐榻。」郎先生說著,隨身躺在坐榻上,背對著柳太太。柳太太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門。
可能因為剛寫完這本書不久,所以感觸更深刻一點。
賀老爺日夜思念賀夫人,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某天夜裡,賀老爺將蝴蝶喊到靈堂,讓蝴蝶對著賀夫人的靈位拜了拜。
賀老爺笑起來,目光悠悠地望著靈位上賀夫人的名字。
柳淳兒是心酸的,卻也是甘之如飴的。
馬夫看看四周,說:「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老爺,我們怎麼辦?」男人不由分說地將蝴蝶抱起來,說:「若是不管她,她便要死在這裏了。你快些趕路,咱們早些到鄭州,給這孩子看看大夫。」
蝴蝶既安心又痛心,只能勉力微笑:「那便好,那便好。」
郎先生把水壺裡最後一滴水給了蝴蝶,然後替蝴蝶診了診脈。
明白了,明白了。
蝴蝶臉上一片悲傷,她說:「我叫蝴蝶,北京城大亂,父母死了,哥哥帶著我逃了出來。哥哥為了救我,去給我採摘治病的草藥,之後我就沒再見到他了……」
蝴蝶垂下眼帘,稍感放心。

這似乎在蝴蝶的意料之內,所幸留了一半,人手倒也夠了。等賀家家業走上上坡路時,不愁沒有人手。
他們之間,最可悲的不是不能在一起,而是十五年後重逢,心裏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不能說。
蝴蝶聞言,微微笑起:「柳太太可有喜歡的?」
馬車走到昭通的時候,郎先生和柳淳兒在客棧里留宿了一晚。
蝴蝶抬起頭,天真地問:「為什麼呀?」
「我可以,屆時煩請掌柜幫在下一個忙。」郎先生湊近客棧老闆耳旁,說了幾句話,客棧老闆聽后,連連點頭:「好,先生放心。」
光緒皇帝西逃時,正是1900年。
「你怎麼回來了?」看到突然出現的郎先生,蝴蝶有些困惑。
柳氏淳兒
不要,郎先生還沒回來。
那個她原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相見的人。
蝴蝶看著賀老爺,她小小年紀分不出好人壞人,但賀老爺到底救了她,也答應幫她找郎先生,那便信他吧。
蝴蝶心意已決,郎先生只能離開了。
下人領命,欠身離去。
不等蝴蝶答話,男子率先介紹起來:「這位姐姐,我叫馮浪,是武隆縣縣長的兒子。」
「蝴蝶引的確有舒緩疲憊的功效,且持效時間久,想必你這幾日精神都會比較好。」蝴蝶盈盈笑著,遠遠望著她的郎先生,眸中卻是一片黯然。
馮浪吃驚地看著自己的人被郎先生三下五除二解決乾淨,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他慌了起來,連忙指著躺在地上喊痛的打手:「快!快起來攔著他啊!你們這些廢物!」
蝴蝶一邊在賀家待著,一邊等著賀家派出的人得來的消息。
「你們不該管我的。」蝴蝶在他身旁坐下,眼眸低垂,「郎先生,你現在已經不是敏怡的郎m.hetubook.com.com先生了,你是柳太太的郎先生,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喝了這茶,你還是儘快回去吧。」
郎先生頓了頓,緩緩道:「她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好。」郎先生道。
如今,終於見面了。
柳淳兒都知道。
原來,原來眼前這個小女子比她更先讓人託付給郎先生。
蝴蝶眼神一暗:「郎先生,你不能多留。你若是多留,蝴蝶怕會落淚,怕會忍不住留下郎先生,更怕拆散郎先生與柳太太。柳太太是個很好的妻子。」
轎子里的正是穿著襖裙嫁衣的蝴蝶,她的雙手被反綁,嘴裏塞著布團,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紅紗。她不肯屈服,便被馮浪綁起來嫁人。
蝴蝶撲進郎先生的懷裡,緊緊抱著他:「郎先生……」
客棧老闆聞言,忙四下探探,然後離身去將門關上,拉著郎先生,說:「先生啊,那賀姑娘目前被囚禁在馮家,尋常人是進不去的。先生要救賀姑娘,一可以在三日後的娶親路上,咱這地兒有習俗,娶親時娶親隊伍需繞著縣城走上一圈,二可以打扮成賓客進馮家救她。不過馮浪心眼多,怕是派了不少高手防範,先生,你獨身一人,能行嗎?」
郎先生低聲說:「以後別人問你叫什麼名字,你就說叫蝴蝶。你不要告訴別人你是格格,也不要告訴別人你的父母是誰,你能做到嗎?」說完,郎先生揉了揉蝴蝶的頭髮。
「夫人不會走的。」蝴蝶眼裡含淚,微微笑起來,「在蝴蝶的心裏,夫人也如同自己的娘親。如果沒有夫人跟老爺,蝴蝶只怕早就沒命了……」「傻孩子。」榻上的女人氣息微弱,抓著蝴蝶一節手指的手卻用了些力,「我跟賀郎膝下無子,日後我倆若是不在了,便將這賀家都給你吧。這世上,我們也只信你,也只放不下你了……」
她走不到他身邊去了。
賀老爺的宅子的確很大,一進宅子便能嗅到各種奇香。他的夫人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子,早早收到賀老爺的信箋,便一直在等著蝴蝶。
兩個人靜默無言,但心靈卻從來沒有如此近過。
郎先生抱著蝴蝶走在南遷的路上,他們打扮得很低調,如同普通人一般。
柳太太嘆氣:「我實在不放心賀姑娘。」
賀老爺想了想,說:「平日里我不清楚,但這段時間南遷的人頗多,我想每日那條路上都有行人的。」
他給過她最多的,便是這樣一個飄搖的肩膀。
郎先生心中很複雜,和蝴蝶重逢后,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好好地說說話。
「怎麼了?」郎先生見二人的神色不太對勁。
蝴蝶將賀老爺與賀夫人葬在了一起,為他們修了墓園,為自己改名賀蝶。
可是剛到武隆,走進賀家,他卻發現蝴蝶不在賀家了。
「郎先生一定會保護蝴蝶的,可郎先生就怕萬一,萬一沒保護好蝴蝶呢?」
「怎麼了?老爺。」柳淳兒明知故問。
賀老爺看著蝴蝶,問:「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暈倒在路邊,你的家人呢?」
馮浪繼續吹牛:「他們說,要我好好照顧你,好好照顧賀家。」
在摔下之前,有關蝴蝶的片段在他腦海不停地閃現。
小格格啊小格格,你可知道,我想你想了整整十五年啊。
書信上寫著:
郎先生聞言,溫柔笑起:「嗯!郎先生也不會離開蝴蝶。永遠不會。」蝴蝶聽了,嘻嘻笑起來,真真宛如一隻俏麗的蝴蝶兒。
柳淳兒搖了搖頭:「沒事,讓我靠著你,靠一會兒就好。」
距離蝴蝶與郎先生失散已經十三年了。那一年,賀夫人生了一場重病,卧榻不起。
因為沒了旁人,蝴蝶便沒那般繃著情緒了。她抬頭,帶著微微的傷感,問:「郎先生,你是什麼時候娶的柳太太?」
兩個女子走在一起,說的大多是一些閨房話。
「怎麼哭了?哪兒不舒服嗎?」賀老爺說著又想去探探蝴蝶的溫度。蝴蝶躲了躲,喊著哭腔說:「郎先生……」
什麼時候娶她的嗎?
在賀家上下一片哀號的喪禮中,蝴蝶一聲不吭地披麻戴孝,跟在棺材後面默默地走著。她眼睛一直是紅的,卻沒有流半滴眼淚。
「前縣長。」蝴蝶冷漠地拆穿。
郎先生抬起眸子望著她。離別時她不過五歲,如今卻已二十,她早已褪去稚嫩,換上了一副成熟又驚艷的面孔,如不仔細瞧,還真發現不了她眉宇間當年的模樣。
「郎先生。」蝴蝶微笑著搖頭,「你不必擔心我,賀家父母病逝三年,這三年我連最困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馮浪真的不算什麼。再說了,我在武隆的人緣還算好,若是馮浪真要蠻橫地欺負我,縣裡的人都會幫我的忙。」
「郎先生,郎先生……」她喃喃念著,還沒走出幾步,一頭栽倒在了路邊。
蝴蝶引讓賀家家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許多名門望族聞香而來,一為買香,二為見人——見見那個煉得一手好香的奇女子。
郎先生心中一片悲傷,卻無人可講。見賀家沒什麼動靜,他便提著燈籠想要回去。
郎先生皺眉,站起來,還是不放心地說:「要不,我幫你招幾個打手,那馮浪敢再來犯事,便將他打跑。」
柳太太笑起來:「賀姑娘,你這拒絕人的理由,可真是讓我服氣。」蝴蝶說:「與其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還不如獨身一人。」
「蝴蝶,你是我們的女兒,日後必將繼承賀家。這個家啊,就交給你了,交給你,我跟你娘,九泉之下才會瞑目。」賀老爺病重,說話失了力氣,「能答應我嗎?蝴蝶。」
郎先生走過去,輕輕地給柳淳兒蓋好被子,然後返身坐到桌邊。桌上點著一盞燈,點了一夜,他一夜未眠。
成親三年,他夜夜如此。
「蝴蝶……」
十五年不見,昔日的郎先生,已經是別人的老爺了。
「賀姑娘,是不是那個叫馮浪的給你造成了困擾?」
「蝴蝶。」郎先生輕輕地喊著她。
可他當時心裏卻在說:「好啊蝴蝶,我等你長大,你要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啊。」
看見此景,迎親隊伍停了下來,吹吹打打的聲音也停了下來。馮浪扭頭一望,見是那晚瞧見的男子,立即下馬指著他,大喝:「好東西!竟然又敢出現在武隆!我告訴你,這次,老子可不怕你了!」
「老爺,前面有個暈倒的女娃娃。」
第一次見這位先生,他與一位女眷同行,女眷喚他為老爺。可客棧老闆卻看出來,這位先生與賀姑娘的關係不同尋常。
「十五年不見,郎先生忘了?這裏已經沒有小格格了,只有蝴蝶。」蝴蝶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
翌日,柳淳兒姍姍醒來,郎先生已經在收拾行李了。
郎先生冷笑一聲,轉身掀開了轎簾。轎子里的女子透過薄薄的紅紗看著來人,微微地呻|吟了一聲。
蝴蝶沒再說話,只是溫溫柔柔地陪在賀夫人身邊。在她的心裏,賀夫人已是她最親的人,她逐漸長大,曉得大清朝早已不在,曉得那年那樣的動亂里,額娘和阿瑪或許已經死了。
「好。」柳太太正有此意。
蝴蝶心中湧出不好的預感,她眼眶迅速濕透,微微忐忑地開口:「爹爹……」
他將外衣脫下,搭在蝴蝶的身前,遮住她若隱若現的身軀:「先進去吧。」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能在那油光滿地之處站穩。圍觀的百姓也將城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看著馮浪出糗,就當是看了一場好戲。
留著郎先生,是三個人的不幸。
放開郎先生,只是她一個人的不幸。
半月後,賀老爺病逝。
「我看未必,倒是整個武隆都曉得,這女子是你馮浪搶來的吧。」郎先生拆台道。
「小格格,再等等,我們去前面吃好吃的。」郎先生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落腳處,看樣子是那些做生意的在路口支起的生計棚子。
「淳兒,我曉得你在想什麼。」郎先生平靜地說。
他丟下她十五年了……真的不想再丟下了。
「誰敢動賀家人一根手指頭試試。」郎先生站在月光下,冷冷開口。「你是什麼人?」馮浪困惑地看著來人,沒有太當回事,便揮手命令手下兄弟,「先教訓教訓這傢伙一頓。」
蝴蝶心中大抵明白了什麼,她緩緩走向河畔,說:「他真的只是我的教書先生。柳太太,我是瓜爾佳親王府的小格格,郎先生是我額娘阿瑪收養的孩子,我出生時,郎先生十二歲,阿瑪額娘寵我,只許信任之人靠近我。因此我幼時的讀書識字都是郎先生在教我。北京城動亂那一年,阿瑪和額娘遇難,郎先生受他們臨終所託,將我從硝煙中救出,帶我南遷去安定的地方。只是命運弄人,讓我二人分開了……」
蝴蝶一個人蜷縮在車內角落,臉上掛著亮晶晶的淚痕。郎先生呢?
路邊栽種著一排楊樹,有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風裡輕輕搖擺,香味隱隱地飄向空中。

只有這個,再無其他。
馬蹄歸去,揚起一片塵土。
蝴蝶無力一笑:「蝴蝶很勇敢,蝴蝶等郎先生。」
然後,蝴蝶當著一眾家僕說:「賀家夫妻辭世,生前將賀家交於我手中。我許下承諾,定要讓賀家坐回武隆香料老大的位置。我不求你們多信任我,因此,今日給你們一個機會,去留隨意,去的,我便拿些銀子做補償,留的,便隨我一起重振賀家家業!你們考慮清楚吧!」
如今,蝴蝶長大了,卻物是人非了。
會客廳中,三個人默默無言地坐著。
蝴蝶驕傲地說:「我知道,而且額娘也說和*圖*書了,等蝴蝶長大,把蝴蝶嫁給郎先生。」
蝴蝶煉的香,頗受官家小姐與夫人的喜歡,賀家的家業蒸蒸日上。
郎先生手裡拿著這封信,忽然感覺沉甸甸的。
天色黑了,為什麼他還不回來?
賀老爺進車,取出自己的包袱,裡頭有乾糧有水,他全都遞給了蝴蝶。蝴蝶搶過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蝴蝶無聲地抹了抹淚,轉過身,對著賀老爺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蝴蝶……蝴蝶答應您。」
「要你多嘴?」蝴蝶輕斥了丫頭一聲。
良久后,馬鞍上的男人握著韁繩,掉頭。
郎先生笑了起來,緊緊地擁著蝴蝶。然而,他心中還有一事未了,便道:「蝴蝶,我想在此之前,先去雲南一趟。我與淳兒在昭通分別,至今不知她是否平安到家,我只有曉得她平安到家了,才會放心離開。蝴蝶,淳兒成全了我們,我只需去昆明打聽一番即可,望你體諒。」
穿堂風溫柔而過,蝴蝶心中卻是一片悲涼。
半晌,蝴蝶發出嚶嚶的聲音,賀老爺擔心地掀開帘子,問:「怎麼了?丫頭。」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我?」馮浪感到很奇怪,這個男人,那晚也出現在賀家門前過,他莫不是跟賀家蝴蝶有什麼關係?
「哎。」賀老爺應了一聲,眼中的淚水滑進了皺紋里。
「有。」柳太太眉飛色舞,細細數來,「『胭脂淚』『暗香疏影』『雲夢幽泉』我都很喜歡,但最喜歡的,當屬那款『蝴蝶引』了,從雲南一路過來,說實話,我覺得甚是疲憊,但嗅了嗅那『蝴蝶引』,精神頭卻好似煥然一新,此時心情愉悅極了。」
「賀姑娘。」柳太太穩穩地扶著她,關切地問,「沒事吧?」
來到賀家門外,郎先生望著高高的圍牆,蒼白的月光映在他的眸中,泛起了一片悲涼。
那時只有五歲的她,心裏卻宛若住著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子。她清晰地意識到,郎先生那天沒有回來,一定是出事了,而自己若是貿然去找他,一定還未找到便先喪了命。
「你額娘真是什麼都教你說。」郎先生無奈地搖搖頭。
郎先生待柳淳兒很好,卻不是丈夫待妻子的那種好。郎先生從來不碰柳淳兒,因為在他內心深處,一直都在念著蝴蝶……
為避免宮中其餘有野心之人覬覦文武雙全的郎先生,親王讓郎先生不要輕易在外人面前顯露功夫,表面上做個文弱的教書先生即可。
郎先生帶著蝴蝶逃出去后,馮浪帶著的人便追了上來。可他們剛跑到城門口時,便來了一個人仰馬翻。
蝴蝶回想起和郎先生的對話,心裏泛起一陣疼痛。
若不然,他們怎麼會讓郎先生帶她走呢?
就在這時,郎先生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腳步聲,他連忙將燈籠里的燭火吹滅,然後躲在了一邊。
「淳兒,淳兒……」郎先生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平生第一次為她落了淚。
這本故事集進行到最後,我想嘗試一直以來比較喜歡的一個風格,也是一個關於守護的故事。
郎先生的心在一點點透涼,他說:「你不用擔心,淳兒她知道我來找你。」
「柳太太她……」蝴蝶不明白,柳淳兒明明那麼喜歡郎先生的,為什麼她會甘願放手。
馮浪見對方是一個能打的人,立馬有些發怵:「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蝴蝶徐步走到路邊,腳下的花草間飛著幾隻白蝶。
某天,有下人來稟告蝴蝶,幾日前修書來的雲南柳太太已經抵達賀宅,要同蝴蝶會面。
這個男人是在四川做香料生意的,姓賀,算是大戶人家。去年夫人懷有一子無意流產,最後落得個不孕的結果。因此,他十分喜愛孩子。
如今,家國不再,故人不再,也沒有什麼好再牽挂留戀的了。
如此,便讓她一個人不幸好了。只是心中好捨不得,真的好捨不得。柳淳兒帶著複雜的心情走到郎先生身邊坐下,緩緩地靠在他的肩頭。郎先生低頭,溫柔問:「怎麼了?」
柳太太反應過來,笑著拉過男人,說:「賀姑娘,失禮了。這位是我們家老爺,你可以稱他為郎先生。」
等回到賀家,柳太太仍舊很擔心,問:「賀姑娘,那個叫馮浪的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馮浪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招呼下人:「趕快給我追!追啊!不能讓新娘子跑了!」
一個月後,蝴蝶終於聽到了郎先生的消息。
「郎先生,我餓……我渴。」蝴蝶在他懷裡犯困,喃喃起來。
一隻白|嫩肉乎的手從枯草堆里伸出來,吃力地支撐身體爬起來。
「你這臭婆娘!」馮浪推開下人,氣呼呼地站起來指著蝴蝶的鼻子,「我馮浪跟你提親是看得起你!不識好歹!」
「欺人太甚了!」郎先生聞言,氣得攥緊了拳頭。
蝴蝶醒來,身子還是虛弱的。當一個陌生男人的臉映入眼帘時,她有些緊張,卻又沒力氣躲避,於是,睜大的眼睛噙著一汪泉水,很快地就落了下來。
「別提了!那個馮浪就是個登徒浪子,他不過是垂涎賀家姑娘的美貌與家業,那馮浪偷偷對賀家姑娘動手過多次,但最後都沒成。大家都怕賀家姑娘啥時候被那王八小子糟蹋了!」客棧老闆義憤填膺地說道。
他娶了一房太太,是個有家室的人。她如此苦苦等待,倒不曉得初心是為了什麼了。
他找了她十五年,柳太太都要放棄了,可他還是沒有放棄。
蝴蝶不願說,她的丫頭說道:「那人是個官家少爺,前任縣長的兒子。因為被現任縣長打壓,就覬覦我們賀家的家產,還覬覦我們家賀蝶姐姐。」
只有這麼一條消息,便是這麼一條消息,也讓蝴蝶安心了不少。
馮浪不以為意地笑笑:「賀姑娘,前日我去你家父母墳上上了柱香,他們可答應讓你做我媳婦兒了。」
那片地面被潑了一大片油,走在上面滑溜溜的,他們一摔倒,連站都很難站起來,更何況去追人了。
「有名無實?」蝴蝶擰眉。
可都是女人,柳太太又怎麼會察覺不到蝴蝶的心思。
蝴蝶咽了咽乾糧,小心地問:「那條路上的行人多嗎?你遇到我的那條路上。」
我們可有十五年未見了啊。
在這個世界上,蝴蝶的親人只剩下賀家夫妻了。
彼時,官道上春意盎然,有蝴蝶于花叢間翩翩起舞,馬蹄所過之處,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
等郎先生再度醒轉后,柳姑娘執意不許他亂動,免得再度傷了身體。柳姑娘把郎先生帶回柳家,柳家見郎先生聰穎,便將家中一處當鋪交於他經營。
蝴蝶舔了舔嘴唇上沾著的豆腐花,問:「郎先生不是要和蝴蝶在一起嗎?要是有壞人在,郎先生不幫蝴蝶打跑壞人嗎?」
「老爺。」柳淳兒低低地喊著郎先生,問,「你能不能教我駕車?」「你怎麼突然想學駕車?」
「原來,原來賀蝶姑娘就是郎先生的故人啊。」柳太太率先打破尷尬局面,她表面上笑得很是感慨,可心中卻忐忑不安。
「不是,你不用多想。」走在前面的蝴蝶忽然抬頭,正對上休憩好出來的郎先生的目光。
柳太太不明所以地被蝴蝶拉著走,但船上的男子很快靠岸,幾步便追了上來:「賀姑娘、賀姑娘,你幹嗎見我像耗子見了貓似的?」
他默默地來,默默地走,兩頭為難。
郎先生停了馬,將蝴蝶扶了下去。
「哈哈!你的人?整個武隆都曉得轎中女子是我馮浪的新婚太太!」馮浪嗤笑道,他還以為是誰呢,不過是個情敵罷了。
可是,郎先生沒有回來。
郎先生如今已不打算隱瞞自己與蝴蝶的身份,便道:「賀姑娘在來武隆之前,是我的學生,我受她父母所託,保護她南下。可在途中卻因意外導致二人分開多年,掌柜,賀姑娘在這世上只有我一個親人,萬望掌柜能告知我詳細,助我救賀姑娘一命。」
被蝴蝶送走後,柳太太坐在馬車裡,心中難安。她撩開帘子,喊:「老爺。」
蝴蝶不甘示弱:「今兒個我還真不識好歹了!來人啊,繼續給我潑!」眼看蝴蝶手下的丫頭要繼續潑水,馮浪立馬躲在下人身後,可那水還是濺到了他身上。
「柳太太,我知禮義廉恥,郎先生如今是你的丈夫,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心懷不軌。」蝴蝶微微側頭。
蝴蝶看到來人,怔了怔,有些意外。
「可是……可是瓜爾佳·敏怡的郎先生?可是蝴蝶的郎先生……」
忽然,他像雄鷹一般張開雙臂,自樓頂躍下,穩穩地落在了轎頂。
震天響的拍門聲一直未停過,蝴蝶走過去打開門,那幾個拍門的下人差點兒撲倒在地。
後來,福晉懷上小格格,但親王與福晉並沒有因此冷落郎先生,親王國事繁忙,便一直囑託郎先生要好生保護和照顧小格格。在郎先生的保護照顧下,小格格連磕絆都沒有過。
「那麼多人跟賀姑娘提親,賀姑娘沒有一個看上眼的?」郎先生故意套話。
信的落款處有兩個手印,他抬起自己的拇指,才發現指腹處不知何時染上了一些胭脂。他將那錦帕拿起,錦帕上綉著兩行字,那兩行字的柔情卻與書信的決絕全然不同。
她不僅拒絕了他們的幫忙,還要他們明日一早便離開。任柳太太如何說都沒用。
蝴蝶以為再也見不到郎先生了,她以為她會就此被馮浪威逼為妻,失去一身清白。
「沒關係!如果郎先生萬一沒保護好蝴蝶,蝴蝶也會自己保護好自己的!還有,蝴蝶不會離開郎先生的,我們還要在一起等額娘阿瑪來找我們呢。和-圖-書
下人一聽,換個方向衝上去。可他們還未近郎先生的身體,就被郎先生幾下給打趴了——足以保護和照顧親王府格格的人,怎會僅是一個文文弱弱的教書先生。
花梨木圓桌上是方才下人泡的三杯晨露茶,此時茶煙微裊,溫度漸漸冷卻。
郎先生心中「咯噔」一下,繼而笑道:「賀姑娘那麼善良,老天一定會眷顧她的。」
郎先生默默地退了回去,思緒凝重起來。
回到客棧后,柳淳兒還在熟睡,只是似乎翻了個身,被子快要掉下床了。
蝴蝶有些動容,她與郎先生闊別十五年後再重逢,柳太太願放手成全他二人。這是難得的緣分,不是嗎?蝴蝶緩緩靠在郎先生懷裡,那顆不安了十五年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她說:「好……」
賀老爺見蝴蝶終於睜開了雙眼,懸著的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
「賀姑娘的事情不是還沒解決嗎?」柳淳兒問。
「小的們,給我敲門!」他站在前面,頤指氣使。
蝴蝶又搖頭:「以前也招過,不過無濟於事。」
五歲的小蝴蝶劇烈地咳嗽幾聲,抬頭望著山尖處微弱的一抹紅,心中終是怕了起來。等那抹紅消失后,天地間就會被黑暗吞噬吧?
柳太太一怔,忙說:「不是的,賀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她的確產生過這樣的念頭,可眼前這個聰明的女子啊,卻早早猜到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郎先生和小格格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男人隨馬夫下車,走到蝴蝶身邊,馬夫把蝴蝶翻了個身,男人探了探蝴蝶的鼻息,又摸了摸她額頭。
賀老爺心中一驚,回想起來,距離他遇見蝴蝶時已經將近兩日了,現在再趕回去不太現實,於是他對蝴蝶說:「丫頭,你身上的病還未根治,我救了你,那我便做個主,先帶你回我宅子,我有一位夫人,她會把你的身體照顧好。然後,我再派人去找你的哥哥,行嗎?」
柳太太站起來,微笑說:「既然如此,賀蝶姑娘跟我家老爺一定有許多話要講。賀蝶姑娘,能否讓你們家下人帶我去參觀參觀香料精油,你同我家老爺敘敘舊吧,我一會兒再回來。」
柳淳兒低眉,當真不需要嗎?
快黃昏時刻,柳太太隨蝴蝶一起去武隆河畔散步。此時河畔楊柳依依,碧潭泛著幽幽的光,風光愜意。
「沒關係。」蝴蝶把另一碗豆腐花推到郎先生面前,小小稚嫩的臉上有著堅定的笑容,「如果郎先生萬一沒保護好蝴蝶,蝴蝶也會自己保護好自己!還有,蝴蝶不會離開郎先生的,我們還要在一起等額娘阿瑪來找我們呢。」
賀家夫妻病逝時,賀家產業下滑,最後全憑蝴蝶才將賀家產業拯救了回來。
叮——似有尖銳之器殘忍地劃破心中某個地方,將往事毫無防備地捅出。蝴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滑倒在地,柳太太伸出手想要扶她,她卻又穩穩站住,盯著那個也叫郎先生的男人,眼中泛起一片水霧:「郎先生……」
蝴蝶沒有說話,賀老爺走出了馬車。
可是,賀夫人還是沒能熬過那場病痛。
「柳太太,我們走。」蝴蝶拉著柳太太的手往回走。
蝴蝶停下腳步,扭頭瞪他。男子一頓,忙解釋:「哈,我倒不是說賀姑娘你是耗子。」
郎先生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一刻也不敢懈怠。
「好難受……我好難受……」蝴蝶趴在郎先生的背上,氣若遊絲。
「臭婆娘!還真敢再潑!來人啊!上去捉住她們!今天捉住誰,我就把她賞給你們當老婆!」下人一聽,有這等好事,於是紛紛往前沖。
其實郎先生不知道,一夜未眠的還有床上的柳淳兒。
「我……我的時間也不長了。」賀老爺的身子在發顫。
郎先生溫柔地遞給蝴蝶豆腐花,在她身邊坐下,寵溺地望著她。
客房。
她是有私心的,她想著,今日若她和郎先生幫了蝴蝶,她便不會覺得虧欠蝴蝶什麼了。
她雖救了郎先生,可她也搶走了郎先生,她該把郎先生還給蝴蝶的,不是嗎?但是她做不到,她捨不得還,也不想還。
郎先生苦笑起來:「小格格,你才五歲,知道什麼是嫁人嗎?」
郎先生有許多話想要問蝴蝶,卻不曉得從何問起,蝴蝶何嘗不是?物是人非,誰先開口,誰便是輸的那一個。
賀夫人憐愛地看著蝴蝶,她已經十八了,模樣生得那樣好看。賀夫人遺憾地說:「真可惜,我只怕看不到我們蝴蝶嫁人了……蝴蝶啊,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你看作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如今我快走了……」
客棧老闆見此,問:「先生是賀姑娘的什麼人?」
蝴蝶此話戳痛了郎先生的心,他問:「在你身邊半刻不到,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嗎?蝴蝶。」
彼時硝煙漫天,人們流離失所。
「因為郎先生怕有壞人欺負你。」
柳太太看了看郎先生,又看看蝴蝶,走上前一步,說:「賀姑娘,你一個小女子,怎麼好應付那種人?這樣吧,我同我家老爺留下來,看能不能幫你什麼?再說了,我家老爺曾是你的老師,如今他也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按理來說我們也該幫你。」
他幼年時承蒙瓜爾佳氏六親王所撫養,親王找人教他識字、習武,那時他與福晉遲遲未得子嗣,便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什麼都教他。
聽到這個聲音,蝴蝶心中一怔:「郎先生……」
郎先生將蝴蝶扶上馬,自己坐在她身後。二人共乘一匹馬,往雲南的方向而去。
小小的蝴蝶在長廊里跑來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郎先生,郎先生快來抓蝴蝶,抓到蝴蝶,蝴蝶才去念書。」
她便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嗎?
後來,整個武隆乃至方圓百里,誰都曉得賀家有個煉香的好手,那個姑娘煉的香啊,有一股獨特的女兒的味道,又稱女兒香。
蝴蝶將木盆扔在地上,斜視著馮浪:「馮浪,你下次再敢敲我賀家的門,潑在你身上的可就是硫酸了!」
「你是想問郎先生的事吧?」蝴蝶猜出她心中所想。
「淳兒讓我回來的。」郎先生說。
「你想去哪兒,我便陪你去哪兒,如果你沒有想去的地方,你便隨著我,我們浪跡天涯,去每一個能去的地方。蝴蝶,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郎先生抓著蝴蝶的手,深情道。
郎先生這麼多年沒動過拳腳,這次,可要好好大展身手了!
前路漫漫,郎先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見到人家,蝴蝶病情加重,必須趕快醫治。
柳太太見蝴蝶心思如此縝密,便忍不住道:「姑娘不知,就算我與他已經成親了,那也不過是有名無實而已。」
其實他二人都曉得,要永遠地保護蝴蝶,除非郎先生留下,讓郎先生履行當年的諾言。可是他們也都曉得,如今感情之事不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而是三個人之間的事。
「郎先生,你會一直這麼背著蝴蝶走嗎?」
那官宦人家的女兒便是柳太太,柳太太當年還是只有十六歲的姑娘。柳姑娘將郎先生救醒,可醒后郎先生卻不顧自身的病痛,硬是要去找一個叫蝴蝶的孩子。他嘴裏一直念著蝴蝶,念到自己再度暈厥。
蝴蝶微微睜開眼睛,虛弱地說:「郎先生……」
郎先生不知道,這一走,就要跟蝴蝶分別十五年。
縱有萬般不舍,亦無處可說。
駿馬奔向城門口,郎先生一隻手緊緊將蝴蝶抱在懷裡,另一隻手猛地拉緊韁繩,那馬兒竟凌空躍起,越過了那一處在陽光下泛著微光的地面。躲在一旁的客棧老闆看到郎先生的英姿,忍不住感慨:「大俠!大俠啊!」
夜深時候,他去房間看了看柳太太,見她睡得正香,便關上門,提著燈籠往賀家走去。
「往西南方去了,指不定離咱們不遠。蝴蝶,你別擔心,我們會一直派人去找的。」賀夫人安慰蝴蝶,賀家對她的大恩大德,她沒齒難忘,只能更努力地煉香,來報答他們的恩情。
蝴蝶跪在蒲團上,終於還是落了淚。
「客氣。」蝴蝶施禮。
柳太太有些動容,不由自主地停了腳步。蝴蝶扭頭,問:「怎麼了?柳太太。」
蝴蝶跪在榻前,緊握著賀夫人的手:「夫人不會死,夫人那麼善良,一定會長命百歲。」
蝴蝶低下頭,輕聲問:「你怎麼回來了?」
下人們紛紛衝上去,使勁兒地拍門。
那位姑娘叫賀蝶嗎?名兒也如此相似,可真是巧。
蝴蝶笑笑:「倒是有些公子少爺,不過我說婚姻大事要由父母做主,他們若想娶我,便去九泉之下問問我父母的意見吧。」
「老爺,我方才去參觀了一下,你這位故人,當真是厲害極了。」柳太太由衷地誇讚。
關於「守護」的故事,總會輕而易舉地打動我。
蝴蝶起身,披了件衣裳,說:「叫人準備兩盆水,涼的。」
誰都曉得賀家姑娘賀蝶是個聰慧溫柔又善良的女子,在他們眼裡,武隆任何一個公子哥兒都配不上賀姑娘那樣好的人。
「郎先生不是要和蝴蝶在一起嗎?要是有壞人在,郎先生不是要幫蝴蝶打跑壞人嗎?」
馮浪色心漸起,盯著蝴蝶的身體:「那你說……這婚事……」
「郎先生?」賀老爺問。
然後,她便施禮離去。
賀老爺蒼老的臉上浮出笑意,他又指指自己,期盼地說:「蝴蝶,能叫我一聲爹嗎?」
「是。」丫頭忙不迭地應下。
但是,讓柳太太沒想到的是,蝴蝶拒絕了。
柳太太很喜歡蝴蝶,忍不住親熱地問:「賀姑娘,你如此聰慧,小小女子掌管著賀家這麼大的和*圖*書產業,又生得這般貌美,這些年,可有好的公子少爺上你家提過親?」
可她沒有問,她起床簡單梳洗一番,便隨著郎先生駕著馬車回雲南。一路上,郎先生一句話都沒有說。休憩時柳淳兒給郎先生遞去食物和水,他也只是失神地接過,他的思緒不在自己身上。
「郎先生……」她嚶嚶地喊著,聲音卻傳不出去。
她說放心,不過是不想擾亂他夫妻二人的生活罷了。
「呀!這閨女生病了!燙得很!」男人驚道。
郎先生立在轎頂,風吹著他的白袍,他道:「此轎中女子,是我關郎的人。」
五歲的小蝴蝶怎麼跑得過郎先生呢?郎先生故意抓不到蝴蝶,假裝摔了一跤,蝴蝶擔心地跑過來,郎先生一把抓起蝴蝶,將她抱起,說:「小格格,這下郎先生抓到你了,可以去念書了嗎?」
「我怕老爺你累了,也想讓你在車內休息休息。你若是累了,在路上遇見強盜什麼的,誰來保護淳兒?」柳淳兒靠著郎先生,軟綿綿地說。郎先生無奈一笑:「那好吧,教你好了。」
郎先生點點頭,把蝴蝶抱起來,藏進草棚更深處,然後將草棚口子處堆高,避免被他人發現。
兩人相視一眼,蝴蝶便緩緩地挪開了目光。
蝴蝶縮在車內角落,賀老爺微微嘆了一口氣,指指車外,說:「我在外面,餓了渴了或者不舒服了就叫我。」
蝴蝶緩緩站起,走向庭院屋檐,說:「過去,蝴蝶命懸一線,但心裏想著郎先生,便有了勇氣活下去。在這十五年裡,也是郎先生支撐著蝴蝶好好活著,如今,郎先生一切都好,蝴蝶就沒有什麼牽挂了。如今蝴蝶名叫賀蝶,賀家就是蝴蝶的家,我便守著這裏,慢慢到老吧。」
那天,福晉跌跌撞撞地從外面跑進親王府,抓著郎先生的手,請求道:「王爺遇難了,郎先生,你快帶小格格走,走得越遠越好!」「福晉,那你呢?」郎先生扶著她。
柳太太抬頭看著蝴蝶,臉上始終浮著淡淡的笑:「賀姑娘,有件事情,我想問一問你。」
郎先生在客棧故意提起自己是來武隆賀家買香的,客棧老闆一聽到賀家,便對蝴蝶讚不絕口。
郎先生憶起蝴蝶五歲的時候,嘴角就忍不住浮出笑意。
賀老爺笑眯眯地看著她:「慢點吃,不夠的話,我們在前面城鎮停車,去吃好吃的。」
賀老爺不知如何是好,忙說:「小丫頭別怕,你暈倒在了路邊,是我救了你,給你找了大夫。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等你的身體好了,你再告訴我郎先生是誰,我幫你找他。」
蝴蝶不動聲色地回神,微笑地看著柳太太,說:「方才眼花,以為遇見了故人。柳太太,你不介紹一下嗎?」
「沒有。」蝴蝶笑笑。
原來,她想學駕車,就是因為想好了要離開嗎?
「是嗎?他們怎麼說的?」蝴蝶問。

他馬不停蹄地追了一個時辰,都沒有看到柳淳兒的影子。
柳太太嘆了一口氣,正欲一訴苦衷,怎料忽然被一道聲音打斷。那道聲音來自河面,語氣里透著輕浮。
然後,他開始咳嗽起來,用手捂住的時候,卻在掌心落了一抹血。
蝴蝶可憐兮兮地說:「我餓了。」
下人們紛紛跑的跑,騎馬的騎馬,追了上去。
「賀姑娘,賀姑娘巧啊,到此地來散步啊?」河面飄著一葉小舟,舟上站著一個油頭粉面的男子,正笑嘻嘻地盯著這邊。
一日後,蝴蝶終於醒了。
不知為何,柳太太心中難安。
說完,他一拍手,立即有幾個幹練的打手從人群中躍了出來,包圍住了那頂轎子。轎中的人頓了一下,緩緩抬頭聽著外面的動靜。
柳姑娘對郎先生芳心暗許,非他不嫁。可郎先生卻說,若是找不到蝴蝶,此生不娶。
「可那馮浪若是再找上門,我擔心你……」
柳太太曉得這些,所以她沒有過多地要求郎先生,只要郎先生在她身邊,不離開她,就好了。
一個老師守護學生的故事,學生是清末滿族貴族的小格格。老師是她的教書先生,然而,他卻不僅僅是她的老師。
其實對我而言,關於《深海有鳥,天堂有魚》這本書,我是最有感觸的。
自打郎先生離開客棧去賀家,柳淳兒就沒有睡著過。她是個心細如髮的人,成親多年,她與郎先生之間說好聽點是相敬如賓。
「是你祖師爺爺。」郎先生慢慢靠近他。
街道兩旁都是三層之高的酒肆茶樓,抑或客棧。就在最高的那一棟樓頂,站著一個白袍的男人,目似劍光地盯著迎親隊伍。
「什麼樣的男人?」郎先生從堂前走下。
「蝴蝶。」郎先生站起來,他很想告訴蝴蝶,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牽挂她,哪怕到了現在,他都不捨得丟下她一個人。
吾夫關郎,見信如面。
頭一直是沉的,步子飄忽不定。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蝴蝶重逢了那個十五年未見的人。
「柳夫人,柳……老爺。」雖然有些彆扭,但到底該如此稱呼吧。蝴蝶盈盈走近二人,說,「我準備了午膳與客房,你們二人路途勞頓,用完餐可稍作休息。柳夫人,武隆風景十分好看,你休息好了我便陪你去武隆走走吧。」
賀家宅院里,那位衣著華貴的柳太太見院中風光,忍不住感慨:「聽說這位賀蝶姑娘才二十歲,可她卻能在賀家獨當一面,真是了不起,你覺得呢?老爺。」
我柳氏淳兒與瓜爾佳·溥郎,即關郎,結髮三年,相敬如賓。然關郎身染疾患,不易孕子,為保柳氏一族煙火,我柳氏淳兒即日修書兩封,與關郎解除夫妻之名,自此以後,天涯兩端,永不相關。
「嗯。」心中的情緒慢慢撫平,蝴蝶換上一貫溫柔優雅的形象,說,「郎先生曾是我的教書先生,清末時,北京城大亂,受父母所託,郎先生帶我南遷。豈料、豈料造化弄人,將我二人分開了。一直以來,我都在擔心郎先生的安危,現如今得知他過得還好,娶了柳太太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我也就放心了。」
翌日清早,蝴蝶準備好了柳太太所需的香料精油,並拒絕收取她一分錢,說只當遇到了故人,贈送的吧。
「蝴蝶,你心裏是有我的,對嗎?」郎先生問,一定有的,若沒有,她為何會怕落淚,為何會怕忍不住留下他?
眾打手聽令,群起而攻之。然而,郎先生卻似青空飛燕般,身形輕巧地避開了所有人的攻擊,穩穩地落在轎前。
那一年,蝴蝶只有五歲。蝴蝶的全名叫瓜爾佳·敏怡,蝴蝶只是她的小名,北京城大亂的那天,五歲的蝴蝶在倉皇出逃的人群里被郎先生抱起,她在他的肩頭不停地喊著額娘、額娘。
「柳太太已經是郎先生的妻子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蝴蝶問。
如此,他放心了,她也該放心了。
蝴蝶一個人慣了,就退出吧……
郎先生在客棧住下,一住就是三天。
福晉苦笑地望著他:「我隨王爺走,郎先生,小格格就託付給你了。郎先生……」
可是那一天,郎先生教會了柳淳兒駕車,卻也因此送走了柳淳兒。
「老爺。」柳太太的出現忽然打斷他想要說的話。
武隆縣城外,駿馬輕快地跑著。
「這是誰啊?」柳太太問蝴蝶。
就是那個時候,郎先生才成為柳姑娘的夫君。郎先生跟蝴蝶說這些的時候,毫無保留,除了他想她的那顆心。
「蝴蝶,你會一直在這裏待著嗎?未來呢,你未來有什麼打算?」郎先生問。
辛海逢不懼世間一切,只為了保護和守護孟瑜。他的力量很薄弱,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放棄過,到最後,他一直守護的那個人終於找回了自我,而他自己也逐漸找到了生活中的光亮。
當年郎先生為給蝴蝶採藥,從坡上滾了下去,摔進了一池湖水中。他福大命大,被一戶走水道的官宦人家救了下來。
郎先生眼神一暗,說:「郎先生一定會保護蝴蝶的,可郎先生就怕萬一,萬一沒保護好蝴蝶呢?」
良久,郎先生才緩緩開口:「小格格……」
「柳太太久等了,不遠千里而來,辛苦了。」蝴蝶自廳內緩緩走來,微微欠了欠身。
蝴蝶聰穎,又年輕,懂得女子的興趣,因此所煉之香十分符合女性喜好。她還研發了男性香料,供富家公子使用。
街上異常安靜,他的腳步聲很輕很輕,卻仍能聽得真切。
柳太太替郎先生脫下外衫,說:「一路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郎先生,你會回來的吧?回來找我。蝴蝶昏倒的時候,還想著郎先生離開的那句話。
此番他去石家莊做生意,恰逢北方動亂,於是也不敢逗留,談完生意就往回趕,哪知在路上撿了個女娃娃。
他們之間的命運,似乎一開始就被上天捉弄了。南逃下來,分開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後,他娶了另一個女子,他曾說過永遠不會離開她,卻有可能再也實現不了了。
他抱著蝴蝶飛快地跑過去,佔了一個位置,然後摸摸蝴蝶的腦袋:「要乖,在這裏等我。」說完后,他便跑去店家那裡買了兩碗豆腐花兒。蝴蝶看著郎先生捧來豆腐花兒,高興得不打瞌睡了,張開雙手接住:「我要吃!」
茫茫野外,那個騎在馬上的男人,手裡緊緊握著素白色的繡花錦帕,泣不成聲。
郎先生聞言,問:「蝴蝶,那是什麼人?」
為何那個女子會如此眼熟?
那天,賀家的人走了一半,留了一半。
他說蝴蝶五歲時被賀老爺和*圖*書救回家,跟著賀夫人調香煉香,賀家一家將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據說賀家一直在幫小蝴蝶找她的一個哥哥,但是找到賀家夫妻病逝也沒有找到。
賀夫人死後,賀老爺的精神也大不如從前。賀家的家業都是蝴蝶在幫著操持。
「只要小格格願意,郎先生一輩子都可以背著小格格走。」
「嗯?」五歲的蝴蝶大口大口吃著豆腐花,頭也沒抬。
柳淳兒心中格外複雜,她遠遠地望著郎先生,心想,如此將他留在身邊,他會幸福嗎?她又會幸福嗎?
蝴蝶怔了怔,反應過來時又對著賀夫人的靈位拜了拜:「在蝴蝶的心裏,賀夫人就是蝴蝶的娘親。」
兩個人靜靜地站在堂前,庭院里池中鯉魚翻騰了幾下,濺起了幾朵水花。
「郎先生……」她好不容易站起來,卻又踉蹌地摔倒在地。
她緩緩抬頭,柳太太背後的男人同時側目過來,霎時,目光相撞,男人愣了愣。
便是十五年前自己救下他時,他嘴裏一直喊著的那個人嗎?
她要他回去,回武隆,回到蝴蝶的身邊。可是她有沒有想過,自己一人獨自離去,會讓郎先生格外擔心。
郎先生,你在哪兒?
柳太太說:「方才遇見了個男人,看起來平日沒少騷擾賀姑娘。」
最初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窗外正好飛進來一隻蝴蝶。
還未等蝴蝶答話,柳太太便對郎先生說道:「老爺,我先去了。」
柳太太盯著他,說:「我不困,你今日睡床吧。」
他找到之前落腳過的客棧,問蝴蝶的蹤跡,客棧老闆說,賀家上下都被那個叫馮浪的搶了過去,一逼蝴蝶下嫁,二逼蝴蝶拿出煉香的秘籍。馮浪一家與縣長一家聯合對付蝴蝶,百姓們根本就沒有辦法。
如今他心裏牽挂的小格格終於長大了,親王和福晉九泉之下也會安息了吧。
馮浪被如此一說,臉上有些掛不住。他那晚見識過郎先生的厲害,因此不再與他做口舌之爭,揮手命令:「給我抓住他!不論死活!」
蝴蝶詫異地扭頭。
她心裏一直念著郎先生,可身體上的沉重卻讓她感到無助。
柳太太苦笑道:「我雖是他的妻子,可我知道,他的心始終不在我這裏。」
馮浪一步步往後退,結巴道:「那個……你有本事……有本事等我叫人過來!你別走!」說完,他給嚇得趔趄幾步,便夾著尾巴逃跑了。
「蝴蝶,蝴蝶,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郎先生跪在蝴蝶面前,俯下身在她耳邊說話。
郎先生牽著蝴蝶的手,一起往雲南走去。
他們說好了彼此都不會離開,可是在那樣一個亂世之中,卻由不得他們。
那一日,郎先生和柳太太是披著晚霞返回武隆的。
蝴蝶又提著一盞燈走了出去,身後跟著兩個端著涼水的丫頭。
郎先生翻身上馬,朝昆明的方向追去。
郎先生找見一處草棚,便帶著蝴蝶在草棚下歇息。他脫下外衣鋪在地上,讓蝴蝶平躺在上面。蝴蝶一張臉慘白,眉頭緊皺,嘴裏喃喃地喊:「好難受……我要喝水……額娘……」
「蝴蝶。」郎先生走到她身邊。
蝴蝶態度堅決,柳太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過是一愣而已,蝴蝶卻如被銅鐘一撞,只覺得身陷雲霧,有些暈眩。
「蝴蝶,你長大了。」郎先生由衷地感慨,卻發現除了感慨,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馮浪摔倒在地,四肢朝天,瘋狂地大罵:「抓回來!把那對狗男女抓回來——」
郎先生繼續說:「留下來幫你,我是經過了她的同意。淳兒很喜歡你,不忍心你遇到危險。再說她曉得我是迫於恩情才娶她,所以她一直覺得對我心有愧疚,這次讓我來幫你,只不過是為了讓她心中好受一些。你也放心,我既娶了淳兒,便不會拋棄她。」

柳太太正笑著,忽然看見庭院上方的青空處翩翩飛來幾隻蝴蝶,她伸出手,那幾隻蝴蝶圍著她打旋兒,還停留在她的指尖。柳太太驚訝道:「果真是『蝴蝶引』啊!好美……」
如果他早曉得要同蝴蝶分開十五年,無論如何都不會走。
蝴蝶進入賀宅后,賀家夫妻待她如己出。賀夫人還教她種花調香,蝴蝶很聰明,一學就會,賀夫人常感嘆,蝴蝶蝴蝶,這名兒就與香很是相宜,蝴蝶似乎天生為香而生的,若是她有這麼一個女兒,她一定此生無悔。
郎先生轉頭看向她:「我沒有走遠。」
我希望魚兒與大海相擁、飛鳥與藍天親吻。我更希望她被世界溫柔對待。
「嘿嘿,郎先生,你等等蝴蝶好不好?等蝴蝶長大了就嫁給你!」
「蝴蝶,一定要等我。」郎先生站起來,不放心地重複著這句話。
今生已過也,重結後身緣。
「沒事了,我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郎先生安慰著蝴蝶,將她攔腰抱起,走出了轎子。
「賀家是我的家,我自然會留在這裏。」
蝴蝶忙著照顧賀夫人,賀老爺在外被生意纏身,遲遲未能趕回來。
她一直都曉得,郎先生的心根本就不在自己這裏。郎先生的脖子上掛著一條蝴蝶鏈子,據說是小蝴蝶在郎先生十七歲生日時,親手做給他的。在他的心裏,一直只有蝴蝶,從來裝不下其他人。
於是,賀老爺便帶蝴蝶往四川走,一路都在照顧蝴蝶。
「那我們不要額娘和阿瑪了嗎?郎先生,我要額娘和阿瑪……」蝴蝶又嚶嚶地啜泣起來。
那個時候,郎先生身上所有都給了蝴蝶。他沒有吃飯,沒有喝水,一直在勉力支撐愈漸沉重的身體,為了給蝴蝶採摘治病的草藥,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山上爬去,最後失足摔下了山坡。
蝴蝶走向旁邊的下人,讓她去做些好吃的午膳端上來。
蝴蝶大大方方的,也不遮攔,笑說:「這婚事,咱們可以細談,對了,大半夜的你們在這裏又拍門又喊人,也累了吧?喝點水吧。」
柳姥姥喪禮一過,柳姑娘便說要完成老太太遺願,選了一個良辰吉日與郎先生拜堂成親。
模樣俊朗的男人從賀家院落的擺設中回神,應道:「是了不起。」
夕陽昏昏沉沉沉下山尖。
「地痞流氓而已。」蝴蝶一邊走一邊說,「柳太太,賀家恐怕不方便久留你,今晚選些香料精油,你們明日便離開吧。」
男人聞言,掀起了車簾。他遠遠地看了看蝴蝶,皺眉:「下車去看看。」「是。」
蝴蝶應了一聲,便準備好去見客。
蝴蝶仰起頭,微笑:「我有那麼不善解人意嗎?我陪你一起。」
「是,老爺。」馬夫連忙跟著男人上車,然後奮力趕路。
柳太太微笑點頭:「多謝賀蝶姑娘。」
「那可真不巧。」蝴蝶冷笑一聲,「昨夜我爹娘託夢給我,說有個豬頭總去擾他二老清靜,讓我近期注意注意,找下人把那頭豬逮起來!」「哎你……」馮浪反應過來,「你在罵我?」
柳太太點點頭,眼眸輕垂:「賀姑娘和郎先生,真的只是教書先生和學生的關係嗎?」
這震天響的拍門聲迅速將熟睡的蝴蝶吵醒,有丫頭邊穿衣服邊跑過來喊:「賀姐姐,那個馮浪又來了!」
說完,她笑裡藏刀地從丫頭手裡接過一盆水,沖馮浪臉上潑去。馮浪被水給衝倒,一屁股栽倒在地,下人們紛紛上前去扶他。
馮浪見心心念著的小美人走了出來,連忙迎上去,上下打量她身上微微透亮的衣裳,搓手笑道:「賀姑娘,我方才又去賀老夫妻墳前問了,他們又答應了讓我娶你,你還沒來得及開始做夢吧?」
便在這時,一根細小的棍子忽然裹著風飛來,「啪啪」地打在那群下人的臉上,眾人一驚,紛紛扭頭看過來。
他似乎知道自己會出現意外,所以沒有太多的情緒,摔倒的那一刻,他只是在擔心,他那小小的蝴蝶,能不能支撐到他回去。
馮浪在背後搓著手,惡狠狠地說:「這個臭脾氣女人!你等著!有你哭的時候!」
「蝴蝶,你願意跟著我嗎?我們離開武隆,好不好?」郎先生懇求般地說,現如今他是個自由身,蝴蝶可以不用顧忌那麼多了。
離開北京的第七天,蝴蝶受不了長時間的顛沛,病倒在了路邊,八月的天似火在炙烤,郎先生背著病懨懨的蝴蝶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越往南走,越炎熱,可他們不能回頭,北方已經淪陷了。
郎先生抱著蝴蝶,凌空一躍,一腳踹上馮浪的胸膛。然後,郎先生落在馬上,將蝴蝶放在身前,一手拎著韁繩,馳騁出城……
於是,蝴蝶很快從悲痛中走出來,開始著手香料生意。
來人是馮浪,他帶了一群人過來。
回來的人說,他在那邊打探了一個月,才在一個樵夫那裡聽說了類似郎先生這麼一個人。樵夫砍柴回來的時候,見一個姑娘救了那麼一個男子,往西南方向去了。
只是,逝去的人能安心,活著的人卻不得安心。
於是,一日後,蝴蝶被賀老爺帶回了武隆。
會客廳里空蕩蕩的,只剩兩個故人與三盞涼茶。
「這什麼玩意兒?」馮浪驚訝起來,大半夜的怎的多了一個男人?
這院中的擺設讓人有些熟悉。
「馮少爺,你又想做什麼?」蝴蝶站在門邊,冷冷地問。
蝴蝶暈倒了一夜,翌日早晨,有一名男子乘著馬車往這條道上經過。趕車的馬夫看到前頭趴著一個小小的女孩,便吁馬停下。
「但願吧。」老闆嘆了嘆氣,繼續撥弄櫃檯上的算盤。
郎先生滿宅子地找蝴蝶都沒有找到,不僅沒有蝴蝶,連一個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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