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就這樣出了關，沿著官道走上了一天一夜，等到驛馬嶺完全消失在視野里，商隊的氣氛明顯放鬆了許多，一些漢子甚至喜極而泣，一邊替那夜死去的同伴們鳴上些不平，一邊暗自慶幸那晚死的人沒有自己。

「別來這一套，你還是之前的模樣好看點，」顧懷笑了笑，「佩劍押貨走南闖北的女子，果然做不來這種事情。」

「以後？」顧懷笑了，「以後就沒有江湖了。」

「怎麼可能……」

什麼選擇？雖然不知道顧懷三人用的什麼法子擺平了驛馬嶺的校尉守卒，但眼看三人要脫離商隊上路，跟著總是沒錯的。

所以顧懷並沒有拒絕，反而一撥馬頭如同前些天一樣靠到了商隊後頭，這個舉動倒是讓甄茹鬆了一大口氣，她最害怕的就是青衫男子三人一走了之，因為顧懷這些天來表現的漠不關心實在讓她沒有把握會再管一次商隊出關的事情。

「錦衣衛！」

「然後就是唐宋，水滸的故事聽過沒有？那也算是江湖，不過算是江湖死了的徵兆之一，」顧懷嘆了口氣，「江湖綠林和-圖-書就該是江湖綠林，何必和朝廷扯到一起？所謂的自由在強權面前一文不值，更別提如今天下大定的大明了，所謂江湖，不過是在夾縫裡生存。」

甄茹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那你說的那些故事，有沒有真實存在過？」

只是這次一道倩影卻是慢慢走近了那團篝火，有些心力交瘁的甄茹在篝火旁邊坐下，沉默許久之後才開口：「謝謝。」

顧懷來了興趣：「不扯江湖那一套了？」

又是雞鳴破曉，顧懷三人早早洗漱，也托客棧的小廝早起餵飽了馬，本打算一早就上路，結果出了客棧才發現商隊的夥計們已經等在了客棧門口。

孤身進草原的風險實在太大，走熟了的任萬彬已經說得很清楚，漢人盜匪和隨時可能換副面孔開搶的韃靼部落，是極有可能朝落單的人下手的，甄家商行這種不大而且油水看起來就不足還有護衛陪同的隊伍，是最合適同行的。

甄茹聽得入神：「那以後呢？」

最讓顧懷欣賞的是帶著些黑眼圈的甄茹鎮定自若地指揮著夥計ｍ•ｈｅｔubook•ｃoｍ.ｃoｍ裝貨起行，好像昨夜的事情就只是一場噩夢，這般調整能力在女子身上可不多見，而且看甄茹的模樣好像根本沒有把這事鬧大的想法。

夜幕下，驛馬嶺關隘的城牆上，年輕些的漢子狠狠點頭：「就是那燕王府馬三寶沒錯！」

他舔舔嘴唇，滿眼都是狂熱：「削藩……只要抓了燕王的把柄，替皇上把削藩的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咱們衙門這次一定能重新站起來！」

吃了虧能忍，挨了打立正，行走江湖大概也就這兩條金科玉律比較實用了。

「看清楚了？」

「是想問這件事怎麼解決的？」顧懷添了根柴，「最好還是別問。」

「但故事……終究只是故事而已。」

這話一出，對面的中年人喜上眉梢：「燕王府派人往大同走，還要進草原？要開條商路運東西進來……」

星光下顧懷抬起頭，靜靜看著甄茹的眼睛：「雖然我也很希望它是真的。」

商隊裡頭的人從護衛到夥計幾乎都人人面有悲色，昨夜死了十來個人，這些人能活下來也多虧廝殺並hetｕbooｋ•ｃｏm•coｍ沒有持續多久，所以再一次見到顧懷三人，之前的嘲諷奚落神色倒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些阿諛討好的卑微神情，道盡了心態變化。

「其實江湖還是存在的，不過是在更早的那些年，」顧懷搖了搖頭，「戰國秦漢，遊俠氣極重，動輒託付生死，一言不合血濺五步；魏晉南北除了士大夫的清談，也有極多的門客，那時候的江湖也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一把劍就能走天涯，也不用過得如現在的江湖中人一般狼狽，千金買俠氣……不只是說說而已。」

「能讓守關校尉讓路的人，肯定是看不上一個小小商行的，」甄茹挽了挽頭髮，倒是有了些江南女子的如水韻味，「身份真的不能說？」

面對這般場景，顧懷雖然有些訝異，但仔細想一想好像也是好事，如果商隊不打算在驛馬嶺耽擱，而是選擇吃了這個悶虧繼續往草原走做生意，繼續同行倒是可以省去好些麻煩，也省的顧懷到了邊關還得重新找個商隊依庇。

「別忘了，咱們可是天子親衛，最顯赫的衙門！」

「去https://m.hetubook.com.com年周王那件事咱們沒湊上熱鬧，南鎮撫司的人幹得又快又漂亮，這次指揮使大人派咱們北鎮撫司來北平，一定不能讓那些傢伙小看了去！」

「那面白無須的年輕人，看清樣貌沒有？」

「你們為什麼要找商隊同行？」

……

「不用，」顧懷言簡意賅，「只是生意。」

她有些泄氣，畫好的妝容越發不自在，她乾脆伸手抹了抹臉，一言不發起來。

火光里甄茹的臉慢慢充血，不知道是因為顧懷這話說得太過直白，還是心思被戳破後有些羞怒，總之之前想著讓顧懷開口的法子……是繼續不下去了。

見到東家示意，愁雲慘淡的商隊再一次開拔，越過鬧市靠近關隘，老管事已經不在了，甄茹只能自己上前出示路引官碟，可這次守關的士卒明顯得了命令，看也不看便揮手放行，甚至連審核貨物的例錢也沒收，倒是讓甄茹忍不住往後方看了好幾眼，對顧懷三人的來歷和背景越發好奇和警惕。

這次的女子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對顧懷這種不講情面的話怒目而視，相反像是有些畏寒般抱緊了膝蓋，m.hetubook.com.com苦笑一聲：「有道理。」

他來回走了幾步：「一定有問題！」

「放心，對你們沒什麼圖謀。」

顧懷沉默了一下：「珍惜江湖最後的絕唱吧。」

誰知道他們走了以後周沖會不會帶人再來一趟？

「自從先帝撤了咱們的職能，多少年了？咱們只能縮在衙門裡，看著那些往日見了咱們都要低頭的官員們耀武揚威，兵部那些傢伙怎麼說我們來著？對了！拔了牙的狗，咬人都咬不動！」

「因為世界會越來越小，人們的行為會越來越受到法紀的約束，現在的中央集權就已經讓江湖中人提著腦袋過日子，可等到以後……」

壓抑過後就是釋放，至於這些漢子里有沒有人埋怨自己沒有早些出頭多救下些人命這種混賬心思，顧懷是不在意也不會去想的，只是遠離商隊點了團篝火，一如前些天離群索居的模樣。

「看清楚了，那小子說的三個人，都在裡頭。」

這倒是讓顧懷有些驚嘆于甄茹的魄力了，昨日樓內廝殺時還像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可遭此大變，幾乎是用極短的時間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作出了最穩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