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江湖路遠
顧懷看了一眼馬上臉色灰敗的甄茹，嘆了口氣。
解決了驛馬嶺，貨物運進來就不成問題；解決了瘟疫，哈拉莽部才能死心塌地地和王府做生意。
他從懷裡摸出圖紙：「這是新式的紡織機，我畫完了。」
這聲道歉還是遲了些，說到底甄家商行遇到這種事情，純粹是因為商隊里多了個顧懷，如果顧懷沒有在北平就和他們同行，如果顧懷早些發現那些蒙元人的身份，他們都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境地。
「彌補？」甄茹臉上的傷疤滲出了些血，「拿什麼彌補？」
撥轉馬頭，北平城外的官道一條往北方一條往南方，眾人所在的地方恰好是路口，而甄茹要走的自然是往南的官道。
馬蹄聲漸遠，顧懷駐足在原地，看著那道背影許久沒有說話。
等到過了驛馬嶺，又趕了幾天路，顧懷總算是將圖紙完成了。
她的笑容還是如同之前一般美，只是眼角流出些眼淚：「江湖人士不會因為得罪了m.hetubook.com.com官員和權貴就無路可走，行俠仗義的人能得到別人的尊重，一諾千金，快意恩仇，有不世出的高人，也有夢想著一劍走天涯的年輕人。」
顧懷沉默看著眼前這個依然倔強的女子，無聲地嘆了口氣。
「我好像走了一趟江湖，卻又像只做了一個夢。」
「什麼？」
「我有一間鋪子，還算是盈利，有多少銀子，我都會提出來給甄姑娘，還請姑娘幫忙把這些錢送到他們的家人手裡，」顧懷看著遠方，「至於甄家商行……」
這一路走得比去時還要安穩，日夜兼程自然花的時間更少，這天黃昏，北平的城牆已經遙遙可見，風塵僕僕的眾人也總算鬆了一口氣。
「是我的問題，」顧懷很誠懇，「人死不能復生，不管怎麼道歉，終究也有些蒼白，只希望甄姑娘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從醒過來開始，這個女子就一直是這個模樣，敷m.hetubook.com.com了葯倒是能騎得馬，能吃下飯，但就是一言不發，連傷口滲血了都沒有反應，只是獃獃地看著南方。
更別提之前和甄茹閑聊時，她說起的在江南等著商隊回去的那些指望商行吃飯的女人和孩子。
……
要回憶起紡織機的構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實上顧懷對於後世的紡織機也只有一點朦朧的印象，這種情況下想要畫出圖紙，無異於天方夜譚。
又看了一眼斷了只手對自己露出惡狠狠目光的商隊夥計，顧懷加快了些馬速，到了甄茹身旁：「抱歉。」
再一次從草原進入大同，顧懷回頭看了一眼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風景，心情有些複雜。
「這算是我僅能做的事情了。」
顧懷有些不忍，夥計護衛死光了，北上的商路算是斷了，以女子之身支撐多年的商行算是倒了，連自己的臉都被毀了……這些事情接連發生在一個女子身上，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可想而知。
甄m.hetubook.com.com茹的嘴唇動了動，然而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山高水長，江湖路遠。」
看到甄茹臉上的神情，顧懷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再等我幾天，我回憶一下，把圖紙畫給你。」
從進入大同府，到驛馬嶺的這一段距離，除了趕路，顧懷基本都在憑著回憶畫著圖紙，所幸甄茹似乎從之前的遭遇里掙脫出來了一些，作為紡織商行的東家，顧懷偶爾的詢問她也能回答上來，這才讓顧懷漸漸在現有紡織機杼的基礎上，將後世紡織機的紡錘紡輪結構重現了出來。
這次甄茹接了過去，看著上面的墨跡，只是淡淡笑了笑：「謝謝。」
甄茹還是開口了，也沒有出乎顧懷的預料，怨氣……極重。
「以後就沒有甄家商行了。」
他長長嘆了口氣：「再見。」
「只是因為你沒想起來，就死了這麼多人？」
遠處已經可以看見城門，城牆上大明的士卒持著長戈正在巡邏，風從草原上吹https://m.hetubook.com.com過來，幾個護送的哈拉莽部勇士告辭離去，馬蹄聲悠揚。
「我確實沒什麼身份，惹上這些蒙元人的時候，我還是個贅婿，」顧懷提了提韁繩，「那天驛馬嶺的那批蒙元人，甄姑娘可還記得？當時他們應該認出了我，但我沒有想起來。」
但也如同他所說，這算是他唯一能為甄家商行做的事情了。
「紡織的機杼……那天我倒是看過，只是每次複位之後都要用手重新整理，效率實在太慢了一點，」顧懷意有所指，「有沒有想過增加一個紡錘，讓效率高一些？」
真要說起來，這一趟走得還算是穩妥，雖然遇見了些事情，比如驛馬嶺的突變，還有草原上的瘟疫，但都算是一一解決了，並且最後也算是給這樁生意添了些助力。
「我不要你的錢，你也不欠我什麼，」甄茹笑了笑，臉上的傷疤有些猙獰：「終究是命……怨不得別人。」
這麼看來，彷彿真是功成圓滿，只是一想到甄家商隊……
「商行主要m.hetubook.com.com是做的紡織生意？」
而等到入城的時候，甄茹卻搖了搖頭：「就不進去了。」
「雖然知道這麼說有點偽善……但我還是希望我能幫上你什麼。」
「是。」
甄茹愣了愣。
「雖然依舊需要人力操作，但效率比起以往的紡織機杼高了很多，大概十幾倍的樣子，」顧懷遞了過去，「如果商行以後還想做絲綢這方面的生意……我覺得你應該用得上。」
然而甄茹只是看了他一眼，臉上交織著恨意和某種不明的情緒，卻什麼都沒有說。
顧懷怔了怔：「可我還沒……」
「如果再大胆一點，多加幾個紡錘，用手搖或者腳踏帶動，這樣就可以一次紡織很多匹布了不是么？」
甄茹抬起頭：「人死光了，貨物丟光了，甄家商行已經沒了。」
只是在起行前，她突然勒住了馬韁，回頭看向顧懷的臉：「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那裡面江湖是真的存在的，就像你說的故事一樣，有很多門派，有上天入地的武功，還有年輕的俠士和美麗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