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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白，」顧懷回頭看了一眼繁華的官道，「錦衣衛的事情，王爺知道了？」

別人作為享盡榮華富貴的藩王，死都不怕了，還是這種慘烈的死法，怎麼把罪名安他腦袋上？真要造反，那不得轟轟烈烈死在和朝廷軍隊的戰場上？

要麼自己走了三個兒子過來，要麼自己留下，看看朝廷什麼時候能把湘王的事情壓下去，再對你動手。

「怎麼拖？」

他最後回望了一眼地平線盡頭若隱若現的金陵城：「俺走了。」

……

次日早朝，看起來像是大病了一場的朱棣臉色有些蒼白，在那次金殿責問之後，再一次參加了朝會。

人世間的道理，向來不是非黑即白的，百官中或許有不少官員對湘王朱柏抱有同情，對朝廷如此急於求成刻薄狠厲的削藩手段抱以反對，但更多的，還是眼紅方孝孺三人，希冀在這件事上站對方向，省去幾十年廟堂磨礪的官員們。

「裝瘋？」

既然點明了這件事，顧懷臉色也鄭重了些：「昨日屬下問王爺，王爺說還需要和圖書想想，如今呢？王爺可做了決定？」

議罪？湘王哪裡來的罪？如果說之前削藩時候的借口，什麼蓄養私兵私發寶鈔之類的讓朝廷有了理由派兵過去，暗度陳倉裝成商隊包圍了湘王府，那湘王引火帶著一家老小自焚以示清白，這也有罪？

看到朱棣這般老實，站在文官隊列前面的三人都鬆了口氣，頻頻眼神暗示之下，朱允炆也硬著頭皮說了那道旨意。

「但俺會回來的。」

這樣一來倒是有不少原本覺得燕王難以處理的官員將其看輕了些，上次都敢哭陵罵殿，這次這麼好的機會，居然也不藉機生事最後搏一搏，實在是膽子太小，被嚇破了膽，才會這樣一副搖尾乞憐慌張逃竄的模樣。

燕子磯旁，送行的皇室宗親已經開始回程，來時的燕王護衛們持著武器警戒，高大的樓船在水波中搖曳，帶著水汽的春風拂過人們的臉頰。

離京？可以。

朱棣微微閉上了眼，滿腦子都是十幾年前還沒就藩的時候，和兄弟手足們一hetubook.com.com起聽了皇考教誨，走出宮門懶懶曬太陽的樣子。

道衍大師說過，自己和三個兒子不能一起離開北平來金陵，只要朝廷不逼得太緊，自己平安離開金陵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情況，倒是應了道衍大師當初在北平燕王府里的推演。

「俺要先回去了，你怕是還得在金陵留些時日，」朱棣負手吹著江風，「俺的三個兒子來了金陵，高熾還好，高熙高燧兩個天性頑劣，怕是要惹出些麻煩，你得幫俺看著。」

「朝廷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怎麼看，」顧懷沉默了一下，「朝廷終究還是有顧忌的，處理一個瘋了的藩王，會比湘王的事情更惡劣。」

但要把三個兒子送到金陵。

你要為國鎮北，不好久離藩境，朕理解，但先帝忌日就快到了，這次朕寬仁大量，不會像去年一樣不準藩王入京祭拜，所以每個藩王都得來京城。

甚至朱棣造反這件事，顧懷就是最大的推動者之一……

不出意外，這次朱棣上朝，是奏請離京的，理由無和圖書非就是久離藩地恐邊境生變，所以想早些回去盯著蒙古人云雲，但冷眼旁觀的百官都看得明白，儘管朱棣強裝鎮定，但那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子，都說明了昨日湘王的消息給這個藩王之首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離間計自然也是不會成功的，朱棣就算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也不會在造反這件事上對顧懷起疑心。

來不了沒關係，兒子來也行，你燕王也不能例外。

「百官……議湘王罪。」

這個選擇看起來不難做，但朱棣依然是在金殿之上猶豫許久，才拱手領旨。

話音落下，金鑾殿上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不管是贊成削藩的還是反對削藩的此時都沉默了，湘王自盡，算是徹底撕破了朝廷和藩王之間那點僅存的臉面，百官昨兒想了一晚上該怎麼把這件事壓下去，沒想到今天朝會一上來就是這種戲碼。

「對了，錦衣衛既然找上了你，你還是小心一些，」朱棣抬起腳步，「這次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俺，秘諜司……還是輸錦衣衛太多了。」

世間滑稽，和-圖-書莫過於此。

朱棣嘆了口氣：「俺回去和道衍大師商量一下，如果別無他法，也就只能這樣了。」

錦衣衛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他們哪裡能想到，錦衣衛費盡苦心想要找到的朱棣造反或者疑似要造反的證據，顧懷手裡捏了一大堆？

坐在龍椅上的朱允炆麵無表情，見到這番場景，倒是讓昨日三位先生說的那些話越發顯得有理，他對上方孝孺希冀的眼神，心裏的掙扎越來越小。

逝者已矣的道理怎麼就沒人懂了？這些滿腹經綸的讀書人究竟把書讀到什麼地方去了？狗肚子里嗎？

「屬下會想辦法，不過王爺需要再拖一段時間。」

站在勛貴隊列里的朱棣滿心悲涼，掩在藩王袍服里的拳頭青筋凸起，他微微低頭，眼裡的恨意和憤怒掩在了微垂的眼帘之下。

「三寶昨日就和俺說了，有護衛撞見了你和那人走在街上，」朱棣冷笑道，「挺巧。」

「裝病瞞不過去，那就裝瘋吧。」

他收斂笑容：「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高熾他們三個，這次俺回了北平，朝廷和-圖-書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旦讓他們找著借口，金陵對於高熾他們三個就是龍潭虎穴。」

一時間抬頭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低頭數靴子的數靴子，還有些官員饒有興緻地把目光投向朱棣和方孝孺三人，想看看此時這些人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但更多的還是衣袖的摩擦聲，還有偶爾響起的壓抑咳嗽聲。

隨著第一個官員出列，越來越多的官員拱手應和，方孝孺三人含笑撫須，引導言論，朱允炆微微放鬆身子，有氣無力地靠在龍椅之上，一個已經死去的藩王，就這樣再次被拉出來，在大明最為神聖的殿堂上，被再次……公開處刑。

湘戾王……誰能想到在這麼個刻薄嘲弄的謚號之後，朝廷居然還要在早朝上公開讓百官議罪，再鞭一遍屍？

顧懷也笑道：「是挺巧。」

「之前還覺得你和道衍逼俺逼得太緊，這種決定哪裡是那麼好做的？」朱棣笑了笑，「可是現在看來，有些決定好像也不是太難做。」

「人，錢，之後你要什麼，俺就給你什麼，金陵這邊，俺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