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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沅越想越是心亂如麻。

事已畢，一路走好。

這事兒就他娘的離譜，一個鄉鎮的小小糧長，就因為後院池子里多了塊石頭，就是要造反了？

更何況這次連往日那個代表了慈祥長者形象的三太公都沒能逃掉……

她的眼睛紅了紅，輕移蓮步走到顧懷身後，伸出小手替他紮起了額帶。

幼年喪母，中年喪父，老年喪子，人生三大悲痛，沒想到這副身體居然遇見了前兩個。

而其中最矛盾的，當數顧沅。

「你什麼意思？」

族長被抓，族裡最有出息的年輕晚輩墮落如斯，貪墨公糧案僭越案雖然沒有查到他們頭上，但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就又有大批的官差衝進清安鎮？

聽到顧懷連聲二伯都不願意喊，顧沅強忍怒氣接過那紙一看，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

族裡還能說得上話的人，紛紛齊聚在族長顧榮的族弟，也就是出了兒媳婦燒年畫門神這等荒唐事的族老顧沅家裡，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花廳坐滿了人，但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臉色沉重地不知該hetubook.com.com如何是好。

……

那時候自己還小，什麼都不懂，三哥牽著自己的手，站在雨里和自己說父親再也回不來了。

顧氏族人來得很齊，圍繞在靈堂的兩邊，以顧沅為首的幾個族老臉色不是很好看，但都站到了兩具棺槨的旁邊。

兩個靈位端端正正地擺在香案上，兩旁是祭祀的瓜果和香燭，香案前是一個蒲團，顧懷掀起青衫前襟，輕輕跪了下去。

幾個族中漢子連忙上去幫忙，和幾個族老一起，將兩副棺木抬起，送葬隊伍走出靈堂，去向了顧懷之前就託人選好的風水寶地。

「現在族裡應該是你說了算？有些東西你應該看看。」

頌唱聲漸漸合為一處，十余位道人走在前面，神情肅穆，顧懷披麻戴孝扶棺而行，目光在顧沅身上微微一掃，就見他額頭綻出青筋，低喊一聲：

「簡單，這上面的罪狀，一個人扛也行，全族一起扛也行，你那大哥現在進了府衙，要是存心攀咬，你們一個也跑不掉，就算族裡的和*圖*書賬本……」

當年顧家長房這一脈，他和顧榮是親兄弟，也是有資格競爭族長的，只是顧榮做事比他妥當，讀書比他出色，最後鎮里的糧長才落到了顧榮身上，雖說是同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兄弟，可顧沅這些年也一直忍不住去想，自己不過就晚出來了點，憑什麼顧榮就能當上族長，自己就只能站在下面看顧榮耀武揚威？

那個離經叛道，膽大包天的族中晚輩要他們做的只是這些，從今天開始，族譜上就再也沒有他的名字了。

顧懷的手頓了頓，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柔夷。

「起棺！」

顧氏宗族幾百人組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鎮上的外姓人都用複雜的目光看了過來，沒有人說話，顧氏宗族的人在這些目光里低下了頭，為此前的囂張和跋扈付出了代價。

磕了三個響頭，矇著面的傲嬌蘿莉眨了眨眼睛，看著那青衫人影穿上孝服，有些笨拙地往頭上系著白布，突然就想到了父親走的那一天。

顧沅跌坐回椅子，顫顫巍巍：「你想怎麼樣？」和*圖*書

往日高高在上的族中長輩們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確如顧沅所說，那個小崽子今非昔比，顧榮一家已經完了，族裡的人犯不上給他們陪葬。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顧沅：「是要死一個人，還是死全族人？是要和顧榮一起上刑場，還是……你來當這個族長？」

幾個年輕力壯的晚輩站起身子，卻被魏老三這個黑廝瞪了一眼就不敢上前，東良才嘻嘻笑著摸出兩張紙遞給顧懷，顧懷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邊角，端地瀟洒寫意：

顧懷負手掃了一眼廳內情況，笑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這大白天的，怎麼關起門來談事情？族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怎麼還跟防賊似的，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金陵的情況傳回了清安鎮，對於惶恐不安的顧氏族人來說，無疑又是一道晴天霹靂。

一個族老冷哼一聲：「放屁！咱們能做什麼虧心事？把他趕出去！」

所以顧榮要是沒了，這族長……

他叫顧懷，但並不是清安鎮顧氏宗族的顧懷，如果以後還ｈtｔｐs://ｗ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oｍ會再起一本族譜，大概堂號就得由他來定了。

更何況是在族中晚輩們的圍觀之下……

但眼下顯然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僭越一案還好，反正家裡那些東西該拆的拆，該燒的燒，明面上是沒了，現在就看官府是不是要把這荒唐案子追究到底，要是顧榮真被判了僭越大罪，那全族上下沒幾個人跑得掉。

託人把顧仁禮的棺木移回了南方，再加上從亂葬崗遷回的林三娘，顧懷現在這具身體的生父生母，在闊別許多年後，終於再次在一起了。

是的，兩具。

「你……你來做什麼？」

相比之下最嚴重的還是貪墨公糧的案子，這些年顧榮虛買實收弄虛作假的賬本已經被抄走了，族裡利益往來不知道顧榮有沒有記，但他要是扛不住審，把族人供了出來……

顧氏宗族的人都低著頭，不敢去看那香案上的兩塊靈牌，冥錢在空中飛舞，一身道服仙風道骨的老道人執著拂塵，輕輕一揚，念起了道教中的往生經文。

飛揚的冥錢里，傲嬌蘿莉小心地握住了顧懷的手和-圖-書表示安慰，顧懷沖她笑了笑，抬頭看向了高遠的青天。

顧懷動了動鼻子，空氣中的煙火氣還很重：「……全都燒了，這些也夠你們上刑場的。」

花廳的安靜被一陣腳步聲打斷，顧懷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是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還有個一臉痞氣的年輕人，族人間響起陣陣議論聲，顧沅大概也沒想到這個時間點顧懷居然上了門，色厲內茬開口：

這本該是年輕人做的事情……更何況當年他們也是親手逼得顧仁禮一家遠走他鄉的一員，如今居然在這裏給他抬棺，這是多麼羞辱的一件事情？

但在這之前，送葬的隊伍還得在清安鎮走上一圈。

「我對你們都沒什麼善意，事實上我還很想看你們被一鍋端，」顧懷收手回袖，「但族裡有些人還是無辜的，比如嫁進來喪夫被你們排擠的寡婦，比如還沒長大的孩子，比如老老實實種田希望下一代能好好讀書的族人……所以我想和你談一筆生意。」

幾個族裡的老傢伙臉龐漲得發紫，但在顧沅的眼神下，還是乖乖地吆喝一聲，抬起了兩副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