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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又不是什麼過節的日子，放什麼煙花？」陳平皺了皺眉頭，招手想讓小六進賬，「別他娘的站在外面，一會兒給軍紀官看到……」

騎著軍馬的傳令官沿著軍營外圍飛奔，揮舞的大旗上，那個「燕」字無比顯眼，而他略顯高亢的聲音，也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驟然響起的鼓聲壓下了他的話，半夜擊鼓，是有軍情，陳平的身子一下子挺得筆直，側耳細細聽著鼓聲。

帳子里的士卒們也醒了過來，本能地往身上套著衣服，周圍的軍帳里不斷有人跑出來，或茫然或肅殺地看向那城門的火光……

黑暗裡響起些窸窸窣窣的聲響，睡在賬邊的小六翻身下了床--說是床，其實也就是在平整的地上攤上塊竹席，大概是注意到了黑暗中那雙發亮的眸子，小六的身子抖了抖：

陳平很想睡著，可隱隱約約的罵聲越聽越是清醒，小小的軍帳擠了十來個人，悶得像媳婦開的早點攤子上的蒸籠--偏偏他娘的沒幾個大頭兵睡覺不打呼嚕，此起彼伏之下像是在比誰嗓門大一樣，吵得陳平腦仁疼。

「玩玩兒？」

一旁的魏老三卻是摩拳擦掌：「大人，走著！咱們先干哪扇門？」

只是城外的大營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部分……一邊是燕王的左中兩護衛，一邊則是原歸屬於燕王，在去年年底被朝廷收回的北平戍守ｗwｗ•hｅｔubｏok•cｏm•com軍隊。

空氣里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已經有士卒在接管城防，上了城牆對剩下的士卒展開圍殺，按著上官的吩咐，中護衛進城，左護衛攻打其他城門，陳平本以為自己所在的千戶所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抄起武器在茫然的情緒里開始攻城，卻被上官晾在了永定門外，彷彿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在燕王護衛完成集結，開始向永定門移動，並且速度越來越快，殺氣越來越盛的同時，北平的戍守軍隊沒有一點動作，整個大營一片漆黑，死氣沉沉。

就算是作為一個老兵，陳平也壓根沒往敵襲那一方面想--先不說北平作為北邊的第一大城，有多難打，就說能打到北平來的，也就只有北邊的蠻子，他們就駐紮在城外，斥候外放十里巡查，不可能沒發現一點敵軍的蹤跡。

「咳咳……」顧懷臉有些黑，不過卻沒什麼陰沉神色，單純是被熏黑的，「還真給了個千戶所啊……」

「月黑風高的，劈什麼……」

真是人命如草芥啊……顧懷回過頭，在緊張地握緊刀的士卒中掃了一眼，指了指一個高大的年輕士卒。

話音未落，幾聲沉悶的聲響果然隨著風聲傳來過來，甚至隱隱壓下了那些罵聲。

陳平就是燕王左護衛的一個小旗，芝麻綠豆大的底層軍官，還是靠當初ｈｔtｐs://ｍ.ｈｅtｕｂｏｏｋ•cｏm•ｃom砍下的兩個蠻子腦袋換來的。

那青衫讀書人沒有像以往的將領那般喊打喊殺地帶著他們衝上去，也沒有像以往的讀書人監軍般在全軍面前說什麼漂亮話……他只是打開了一個木箱，拿出個黑不溜秋的鐵球，目光平靜而又壓迫地看了過來。

左安門是北平外城南側三個城門之一，在永定門南面，雖然沒有永定門那般高大，但也長寬接近三十米……此刻守城的士卒正在和內外夾擊的王府護衛廝殺，不時有身影從高大的城牆上落下，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多半是王五又沒洗腳……陳平睜著眼睛，這般想著。

那是城門的方向沒錯……但城門距離大營至少幾里，多大的聲響才能傳這麼遠？

一聲……兩聲……三聲……不只是聚將，是要全軍集合！

直到一個青衫讀書人走到他們的面前。

夜深了，暑氣卻難消，軍帳的帘子被挑了起來希冀著能吹吹風涼快些，但怎麼也吹不走滿帳子的汗味和酸臭氣。

在王府軍令的約束下，千戶所的千戶捏著鼻子開始按照眼前這青衫讀書人的命令行軍，北平城牆極高極大，要從一扇城門繞到另一扇城門，自然也需要花上不少時間，直到再一次聽見刺耳的喊殺聲，顧懷已經帶著千戶所到了左安門外。

估計平日扔扔石頭就當和-圖-書訓練了，對這手雷集中爆破的威力沒一點認知。

小六偏過了頭：「怕是城裡的老爺們放煙花哩。」

「去做什麼？」

「聲音小點，別被巡夜的軍紀官看到。」

火摺子的光芒亮起，有些像往日煙花爆竹般的引線被點燃，青衫讀書人把鐵球遞了過來，言簡意賅：

他娘的這改進過的手雷威力比之前還大……幾十號人扔出去的一堆不僅把城門炸了個大洞，把城門前的一片防禦工事清了場，還差點把自己人都炸上了天……這就是道衍說的久經訓練？太不靠譜了。

雖然不至於像千戶的兒子是千戶百戶的兒子是百戶那麼離譜……但自己爬高點，以後兒子的路就好走些。

陳平愣愣地看著那青衫讀書人點中了自己，心中一凜，趕忙出列。

大明軍制，以衛所屯兵鎮壓地方，衛所下又有千戶所百戶所，最基層的士卒編製，則是一個百戶所轄兩個總旗，每個總旗設五個小旗，大明的軍隊均按此編製編入衛所，由小旗、總旗、百戶、千戶、衛指揮使逐級率領。

老子受罪兒享福嘛，老百姓向來都講究這一套。

「攻……城！」

「水喝多了，放水。」

倒是有些懷念前些年跟著燕王爺進草原打蠻子的光景了……這幾年安生是安生，可沒處掙軍功，陳平在北平城裡托媒人娶了個媳婦生了個兒子，這些日子總想著給兒子搏個前www.hetubook.com.com程，想得晚上都睡不著覺。

可訓斥的話還沒出口，才繫上褲腰帶的小六就沖了進來：「頭兒，城門口兒那邊雷劈下來咧。」

但陳平知道，那些往日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朝廷官兵們現在正在看著……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動作，但陳平的心臟跳得極快，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是個普通的軍人，底層的軍官，上不上戰場，不是他能決定的，雖然他渴望在戰場上獲得軍功，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在上次獲得這個小旗身份后，再一次陷入這種全軍集結開始進攻的情景時，武器指向的方向居然是大明的城門。

夜幕里有些罵聲隨風盪了過來，多半是兩處軍營的交界處又罵了起來，最近兩軍之間的火藥味兒越來越重了，之前燕王爺統率北平全部軍隊的時候還好，隨著朝廷的動作，軍營里自然也免不了起風聲，彷彿是秋後螞蚱的王府護衛成天受窩囊氣，大白天不敢起衝突，也就只能晚上罵幾聲泄泄火。

道衍年紀大了，也不會指揮，朱棣需要坐鎮王府以安軍心，朱能要帶著中護衛和城裡的士卒打巷戰，張信還沒來得及把手雷融入進自己的指揮體系裡……這幫助張信攻打城門一事，也就落到了顧懷頭上，不過張信也夠豪爽的，居然大手一揮就給了一千人……

「好咧。」

已經洞開的永定門經歷風和圖書吹雨打的城牆上處處是煙熏火燎的痕迹，斷臂殘肢隨處可見，這樣的場景往常是不容易見到的--冷兵器時代，殺人不過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哪兒有人四分五裂的道理？這樣的場景讓一些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士卒都倍感不適，加快了進城的腳步，不去看那城門上的大洞，還有散落的燃燒的殘肢。

陳平愣了愣，也翻身下了床，才走到門口，就看到了極遠處洶湧而起的火光，在地上照出了小六的影子，拖得老長。

剩下的就交給顧懷。

大明的軍籍是世襲的，你當兵，你兒子就得當兵，兒子的兒子自然也得當兵，沒打過仗？沒關係，發把武器上了戰場只要不死你就知道該怎麼打了。

「頭兒，還沒睡？」

……

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讓陳平才閉上的眼睛又無奈地睜開，放水就放到帳篷外邊？真是他娘的邋遢慣了，簡直讓娶了媳婦的他不能忍。

永定門是北平的南門，最大最繁華的一條官道從這裏延伸出去一路南下，和金陵的配置一樣，北平戍守軍隊的大營，也是安置在城外的。

顧懷完全沒有指揮部隊的經驗，所幸這支千戶所也不是主攻，作為統帥，在見識了手雷的威力后，張信做出的決策是極對的，眼下這種情況，左護衛的五千人不夠實行對北平所有城門的全面攻打，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人散開盯住城門的動向，不讓他們支援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