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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襲擾朝廷往邊境的補給，給蒙古人提供些便利……

一想到剛才自己的失態，朱棣有些慚愧：「大師說得對，是俺著相了……燕王府誰都可以說那等話，俺是萬萬說不得的。」

顧懷感嘆道：「王爺……實在辛苦。」

「大師是說……蒙古人？」

那是一個朝廷，天下人才盡入其瓮，各地稅賦全入國庫，更別提一聲令下就能組織起幾十萬的大軍，有出色的將領甘願赴死，燕王府在其面前，就像是一個幼童面對成年人一般，還沒有致命的武器，勝算簡直渺茫到可以忽略。

哪怕是在日夜宣傳的北平，也還是有不少的這種聲音，就算顧懷竭盡所能，也只能讓大部分人站在中立角度看戲，而這種嘲諷和奚落，根本壓不下去。

道衍滿意頷首，看向顧懷，顧懷怔了怔，自己也要來？

看到顧懷搖頭，朱棣長出了一口氣：「倒是對得起他名字里那個『忠』字……不過俺可不能置氣，此人殺起來簡單，但以後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萬幸朱棣並沒有點頭，而是重新看向了沙盤：「此事往後再議，眼下的緊要事情，還是耿炳文的三十萬大軍。」

「這番話確實是有些打擊士氣……但俺可不會像宋忠那般蠢，說些hetubook.com.com謊話最後被戳穿，然後一敗塗地，」朱棣微微側頭，「他還是不願降？」

顧懷微微點頭，起兵第一戰，張昺謝貴必須死，但宋忠卻不能這樣殺，張信投誠會被外界以為是燕王府早有伏筆，但只要宋忠願意投降……以後就能給朝廷的將領們樹立一個很好的例子。

太離譜了。

道衍微微搖頭，那張凶戾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瘮人的微笑來：「打下來之後呢？就一定有一個穩定的後方么？」

什麼「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之類的話都算輕的了，罵得更難聽的話顧懷都沒敢讓秘諜司記下來，畢竟宋忠還是有用的，萬一朱棣惱羞成怒把他宰了怎麼辦？

壓力實在太大了……想想看如今他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對手--是一個幅員遼闊、物產豐富、人心所向的龐大帝國！

「俺知道，宋忠所想，不過是燕王府早晚覆滅，此次起兵必被鎮壓，就算是為了他在金陵的妻兒，也不會改口，」朱棣的神色有些疲憊，「但俺也沒什麼太好的法子。」

只是這個黑衣和尚……真的是出家人？

這個話題成功分走了道衍的注意力，重新看向朱棣：「王爺，兩地邊軍過十萬，依託堅城長城，就算有ｈｔtｐs://wwｗ.hｅtubｏｏｋ•com.coｍ了手雷，短期內也絕對攻之不下，若是被這些地方拖住腳步，想要南下……再無可能。」

自己沒親身進入這段歷史中時，朱棣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甚至顧懷還有種哭笑不得的想法，是不是自己改變了一些歷史進程，反而會導致靖難之役打著打著和原本的歷史背道而馳？

「沒錯，」道衍點頭，「打下大同宣府，駐軍也不能輕易調動，更不能給王爺帶來任何助力，反而北平要不斷向大同宣府輸送給養士卒，防止蒙古犯境，若王爺不這般做，天下人必定口誅筆伐，到時候王爺如何自處？」

既然是靖難，肯定是要一路打到金陵開出一條南下的路，但對於大同宣府遼東這些地方怎麼處理，燕王府內意見卻不統一。

這就是朱棣和顧懷想讓朝廷將領看到的，因為人一旦有了退路，就不太容易去拚命了。

為了造反，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把蒙古人也拉進戰爭的旋渦，讓他們分走一部分朝廷的壓力？

氣氛越來越悲觀了……連顧懷都忍不住被帶入了這種情緒里，之前沒跟著朱棣造反的時候，看靖難之役就是一場從頭到尾由北向南的戰爭罷了，但現在身處其中，有些事情是怎麼想也想https://m.hetubook.com.com不明白的。

到時候不僅要妥善安置盡棄前嫌，說不定還要許以高官厚祿，當個牌坊供起來。

朱棣和顧懷都愣住了。

顧懷嘆了口氣：「我一會兒再去看一看……不過燕王府現在確實沒什麼好許諾的，要他棄朝廷投王府，不太可能，王爺還是做好心理準備。」

毒士……不愧是毒士。

比如……建文帝朱允炆到底是怎麼輸的？

大廳里四個人，朱棣心情沉重，顧懷浮想聯翩，馬三寶沉默不語，眼看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只有那個從頭到尾意志堅定的道衍站了出來，做佛門頓喝：「事已至此，多想何用？為今之計，不進則死而已！」

顧懷鬆了口氣，朱棣……果然還是那個朱棣。

話說到這裏就沒再說下去，朱棣若有所思，顧懷卻遍體生寒起來。

朱棣輕撫著沙盤：「俺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只要棋差一著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王妃昨日還笑言，俺這些時日白頭髮多了不少，都是愁的。」

朱棣皺了皺眉：「俺也不是沒想過這些，大同宣府這種重鎮，肯定是不好打的……可要是俺帶兵南下，那些邊軍奉了朝廷旨意，圍困北平怎麼辦？到時候俺豈不是要成孤軍？」

終究是帝王家事，打和-圖-書來打去也是叔侄，打了敗仗投降就成了，斷不至於要了性命，看看宋忠，不也是打輸了投降，如今混得風生水起？

這個問題是有些多餘的……自從北平城下中軍被朱棣帶著騎兵攔腰沖爛，走投無路的宋忠束手就擒已經被關了半個多月，只是被抓住后，這個軍事才能算得上平庸的朝廷將領，愣是沒給朱棣一點好臉色看。

掌握權勢的士子階層不會認為他在奉天靖難，而是謀朝篡位；不識文字的百姓們會覺得他這個叔叔只是想搶侄子的皇位！

作為來自後世的唯物主義者，顧懷堅信個人的主觀能動性能反作用於客觀實在，但畢竟這作用也是有限的，顧懷覺得即使自己把手雷和青霉素帶到了現在，讓北平攻城戰變得無比輕鬆，讓與宋忠一戰後死亡的傷兵縮小到三位數，讓朱棣造反的本錢翻了番，也是沒辦法和朝廷正面對抗的。

將領散去后，王府正廳安靜下來，朱棣的神色看不出喜怒，顧懷也不好出聲打斷沉默，只能對著馬三寶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負手站在一邊。

準確的說……是朱棣想要一個穩定的後方，道衍卻不贊成打，而顧懷則是還沒決定。

「與其如此，還不如放任其駐守邊塞，只派大軍守住南下必經之路即可，大同宣府駐軍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不可能全部南下，而且若是韃靼瓦剌此時犯境……」

只可惜宋忠的確是個硬骨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燕王府的態度，知道不會給自己上刑，最近是越發的囂張了，吃喝來者不拒，吃完抹嘴就開罵，秘諜司負責看守的諜子都被煩得不行。

終究是卸下了那副強勢自信的模樣，在那些需要他展現這種信心的將領走後，這種疲憊和不安才是他真實的情緒。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真在燕王府里爬到了高位，接觸到了一些核心的秘密，清楚了燕王府如今的體量，顧懷才知道朱棣面對的情況比自己當初看熱鬧不嫌事大時候想象的還要嚴峻上千倍萬倍。

他想了想：「大同宣府還打不打？」

那麼問題來了，多少個夜裡顧懷翻來覆去回憶歷史，即使知道結果，但愣是怎麼也想不明白，朱允炆到底是怎麼做到，把大好江山拱手相讓，讓朱棣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王朝造反成功的藩王的。

顧懷猛地看向朱棣，你可是大明的藩王！這種與虎謀皮的事情，你也做得？

從靖難起兵開始，道衍這十幾年的佛門苦修算是付諸東流，整個燕王府中，情緒最為激烈，性子最為激進的不是那些將領，反而是這個黑衣和尚，此時做怒目金剛狀，倒是讓顧懷和朱棣都回過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