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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鬼！」

北伐大都的差事，覆滅北元的功勞，派系站隊的事情，他都沒有碰過。

這就是朝廷站在背後的好處了。

「為什麼你不陪我？」

洶湧的黃河浩浩蕩蕩奔向北方，披著輕甲的耿炳文駐足遠望，只覺得從金陵一路出來，胸中的那口悶氣總算是消散了些。

「我才不要，要是讓大哥知道了……」

「還不睡？」

那好辦，讓朱棣死在戰場上就好了。

他都懂……他也明白，這口黑鍋，是躲不掉的。

想起陛下之前在宗廟祭天的檄文，還有在城外的殷殷囑託，耿炳文握緊了些馬韁，看來這次……朝廷是真的急了。

這樣的好人，不該死的。

「我們從金陵回來的時候，你一路上都可溫柔了，還給我講故事哄我開心，」傲嬌蘿莉抹著眼淚，「我生病了你也一直照顧我，還哄我睡覺，可回了北平好了病，你就一直躲著我，我又不敢出門，小環也不敢和我說話，就剩我一個人……」

「不是給魏國公的，是ｈｅtｕbｏok.ｃｏｍ.cｏｍ給大都督，」夜色降臨看不清顧懷的臉色，「大都督……還在寫信。」

他已經六十五歲了……這種差事對於他來說，不是飛來橫禍是什麼呢？

也許是某個小兵無意中的一刀，也許是騎兵衝鋒時揮舞的長矛。

徐妙錦的神色更黯淡了些：「我猜到了。」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徐妙錦迅速完成了癟嘴彎眉流淚的一系列動作：「你也不要我了……」

人臨到老了，對這種功勞往往不如年輕人一般熱衷，耿炳文歷經兩朝，跟著太祖皇帝一路打仗過來，認為自己能從開國之後的那些動蕩活下來，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能審時度勢。

拉上門帘，前面鋪子的喧囂被隔絕開來，小小的天井裡，傲嬌蘿莉托著下巴獃獃地看天，搶去了原本小環的位置。

他站起身子：「改天吧……我整理一下文書，你信寫好了就放桌子上，我會寄出去。」

意思很清楚，不想看到活的朱棣被抓到金和_圖_書陵。

顧懷收回手的動作映在了徐妙錦眼裡，她輕輕貼了上來，讓那隻手覆上了她的額發：「有一點。」

他在傲嬌蘿莉旁邊坐了下來：「既然想，就寫封信回去。」

也是，現在的傲嬌蘿莉藏在顧懷這小小的鋪子里，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想寄信還真沒個路子。

有些時日了……自從徐妙錦病好，顧懷就一直有些躲著她，大概也是怕被問起這件事情。

贏了史書上也不會多著筆墨，而要是輸了……

不對勁……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但就是感覺很古怪。

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些。

這語氣就太過於曖昧了，顧懷怔了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然後他回到朝堂，被年輕天子呵斥，被朝廷百官指責陷陛下於不義，原本應該有的封賞削減，甚至可能會因此受罰，只在事後被稍作補償。

「也不是不能出去走走，外面有侍衛和秘諜，他們平時不會出現，但都守著。」

沒想明白為什麼小女生都喜歡坐在井口發獃的ｈｅｔuｂoｏk•ｃｏm.coｍ顧懷伸出手想摸摸徐妙錦的額頭，片刻后才反應過來病已經好了有些天了，這舉動未免太過孟浪：「在想家？」

聽到這熟悉的溫潤嗓音，徐妙錦眨巴著大眼睛輕輕掃了過來，瘦了一圈有些清減的臉上，下巴越發尖了，像個美麗的洋娃娃，只是神情有些太過憂鬱：「是你呀……我睡不著。」

給起兵造反的藩王通風報信，和叛逆沒什麼區別，坐在龍椅上的朱允炆要是知道了，也許不會殃及中山王府，畢竟徐輝祖的態度擺在那兒，但徐增壽……

他揉了揉眉心：「半個多月了……我現在看到王妃就打怵，得虧王爺說了不少好話，再加上戰事緊急，王妃也要忙著聯絡北平貴婦，安撫民間，這才沒找我的麻煩……不過燕王府現在都這樣了，王爺王妃也知道你在北平，要不你……」

此時的黃河很是熱鬧，兩岸的碼頭渡船忙碌不停，朝廷英勇的士卒們正被運過黃河前往河間，然後過保定，最後在真定府駐紮，遙遙遠https://www.hetubook.com.com望已經陷入敵手的北平。

「大都督至情至性，有此舉動也不出奇，」顧懷嘆了口氣，「但現在和之前不同了……之前朝廷想要削藩，大都督傳遞些消息讓王爺做好防範，是人之常情；但現在王爺已經起兵靖難，大都督身在五軍都督府掌管天下兵馬，若是再行報信，被朝廷知道……」

兵部那幫人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高效率，二十余萬大軍，幾萬民夫，這等規模，居然只用了幾天就完成了調遣和徵召，要不是只能從金陵帶來十三萬大軍，要不是黃河北邊的大軍需要時間集結和整合，他耿炳文此刻就能趁朱棣準備不足大軍壓到北平臉上。

但這種豪情很快就退了下去，不行……不能急，沒有和朱棣親手交過手，是不能拿著這些東西去賭的，朱棣是個賭徒，但他耿炳文不是，此刻急的也應該是朱棣而不是他，他可以犯很多次錯，但朱棣一次也不能。

除了士卒，軍械糧草也需要轉運過去，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事情，以耿https://www.hetubook.com.com炳文的身份，本來不用親自過來盯著，但不看看，他實在是不安心。

顧懷點了點頭：「可以是可以，不過你確定不回王府？」

……

皮膚很冰涼，像天井裡幽冷的井水，顧懷面色不變，拍了拍她的腦袋：「只有一點？」

也只能是想家了……和之前的心病一樣，讓原本無憂無慮的少女變成了這樣。

那個爽朗沒有架子的人影出現在顧懷腦海里，大概是因為見的面不多，顧懷印象最深的還是他和自己一起蹲在河邊看中山王府的樣子。

徐妙錦回過神來，臉上的擔憂再也掩蓋不住：「我去寫信……你能幫我寄出去嗎？」

於是天井裡只剩下了傲嬌蘿莉，她看著那落荒而逃的青衫人影，揉揉眼睛，吐了吐舌頭：

他想起那個年輕天子在金陵城外，輕輕拍著他的手，輕輕說的那一句話：「老將軍，可勿要使朕擔上殺叔之名啊！」

這話要是被燕王妃聽去，顧懷可真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他哭笑不得：「這又是什麼話？」

所以那麼多人死了，他卻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