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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自然是其他將領補充發言，士卒們鼓掌表示理解，之後就散會，開拔，開打。

相信燕王軍營里抱有這種想法的兵不在少數，尤其以北平被攻下后投降的朝廷官兵為最，每次陳平看見他們的眼神，都覺得他們在等王爺大敗，然後他們就揮刀向自己人。

朱棣緩緩搖頭：「耿炳文移師真定城外，十三萬主力駐紮在城南大營，又有徐凱駐軍河間，潘忠紮營斯州，楊松率先鋒斥候扼守雄縣，這樣的部署……天衣無縫。」

站在高台邊緣的顧懷看著朱棣抽出了長劍，意氣風發。

……

他指了指沙盤：「犬牙交錯，相互咬合，真定還沒入俺的手，耿炳文就當成是深入敵境作戰，穩紮穩打了，要是俺輸了一仗，這陣勢就像是一支利箭，要直插俺的腹心，不會再給俺一點機會。」

安靜片刻，大廳里驟然響起整齊的應答聲：

朱棣看著眼前的三萬大軍，心中陡然湧現出來無盡的豪邁。

這番話更像是先生和學生，父親和兒子之間的敦敦教導，朱高熙領會過來：「父王，那豈不是沒有一點機會？既然若論守城，大明無人能出耿炳文其右，那他為何不在真定據守？」

他只是想給家裡的老婆孩子一個好日子而已。

朱棣點點頭：「半年以來，你做事都深得俺心，俺也就不多囑託了，一切皆你自決即可。」

「因為他是朝廷的將領，是奉旨來討伐叛逆的，如果龜縮在真定城和圖書，不用王爺進攻，監軍和官員的摺子就能讓他不好受，」道衍搖了搖頭：「王爺打算帶多少兵馬南下？」

又幾個人影上了高台，其中有一個陳平很熟悉，是個青衫讀書人，在北平起了戰火的那天夜裡，就是這個青衫讀書人帶著他們輾轉于各個城門，甚至還給了他一顆那所謂的「手雷」，而也正是因為他的那顆手雷扔得極准，才讓他成功從小旗升到了百戶。

這話一出，全副披甲的朱高熙朱高燧兩兄弟在一旁露出興奮神色，尤其是朱高熙，本就身材高大的他摩拳擦掌倒是氣勢頗足：「父王，這耿炳文如此小心謹慎，怕也是沒什麼真才實學的，咱們要不要直接帶兵衝上一衝？」

站在被集結起來的軍陣前方，陳平這般想道。

朱棣蹙眉片刻：「三萬。」

打仗雖然不是孩童打架，哪邊人多哪邊就贏，但差距實在太大的戰爭，往往會對人數少的一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如果統帥不是朱棣而是另有其人，顧懷覺得那三萬被帶著南下的士卒有可能會起來造反。

眼前這些士卒，需要的只是一場勝利，一場徹徹底底的勝利……到了那時，他們眼裡的猶豫才會消失不見。

「是啊，到真定了，」朱棣感嘆一句，「俺的安生日子也到頭了。」

他和這些士卒不同，他十分清楚所謂的皇帝天子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什麼天意歸屬、真龍下凡都是編造來糊弄hetubook.com.com人的，真到了緊要關頭，只能靠自己。

這個數字一出來，滿堂將領鴉雀無聲，連一直沉默思考朱棣剛才那些軍事教學的顧懷都抬起了頭。

英武偉岸的身影慢慢走上高台，身上的黑色鎧甲猙獰而又威嚴。

三十萬對三萬……這個數字對比實在讓人心寒。

黃土壘成的高台上人越來越多，但所有人都在沉默等待，下方的軍陣也是一樣，直到一個人影的出現，這種讓人窒息的沉默才被打破。

要打仗了。

但顯然朱棣並沒有把他當成帶兵的將領，而是另有囑託：「朝廷動作太快，真定城外的大軍必然心思浮躁，而且那耿炳文手下有幾個俺的舊部……雖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念這舊情，但俺還是想試一試。」

並不一定是為了成為將領而努力……而是走在這條路上，就必須要學會這些東西。

今不悔過，又造滔天之罪，已告太廟廢為庶人，遣長興侯耿炳文等率兵三十萬往討其罪，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自古以來都是這一套，但凡出兵，即使是造反這種事情也是要搞一個儀式的，反正是將軍什麼的上高台發言，主要概述一下這次造反的目的和偉大意義，並介紹一下大概的執行方法，以及撫恤金安家費之類的問題，畢竟只有聽到了這些，大頭兵們才能安心上戰場去玩命。

而這個天下很大，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朝堂上那三人一樣只會夸夸其談，ｍ.heｔubｏok.coｍ.ｃｏｍ還有很多對手在等待著他們。

就算京城裡那個人是真正的皇帝，自己只是一個藩王，但這條路既然開始走了，就一定要走完！

看來這次造反也不例外……不過小兵們從來都是好糊弄的，他們沒見過老天爺，也沒見過皇帝，上官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大義什麼的說得過去就行，終究還是看是誰給的待遇還有伙食好。

人這麼少，真要去和朝廷硬碰硬？

他曾經無數次把自己和龍椅上那個年輕天子作比較，無論從軍事、政治哪一方面來看，自己都要遠遠勝過那個小毛孩子，而且他對自己的軍隊和指揮能力有絕對的信心，京城三大營……他們養尊處優了多少年？能比過自己手底下這些敢進草原打蒙古人的虎狼之師？

作為一個老兵，有這種嗅覺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實上這些時日以來軍營裏面的風聲就沒停下過，但陳平覺得既然吃了王府這麼些年的軍糧，就該聽王府的軍令，至於朝廷和王府到底誰對誰錯，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

軍陣前方築起了高台，幾個將領在上面扶劍等待，早上的日頭還不算太烈，但沙場的灰塵卻一直往鎧甲的縫隙和眼睛里鑽。

昔先皇帝時，棣包藏禍心，為日已久，印造偽鈔，陰結人心，朝命窮極，藏匿罪人，先帝震怒，遂以成疾……

他環視廳內，語氣堅決：「諸位！這一戰，避無可避！既然事已至此，俺再說些封官許願禍福相依的話ｈｔｔps://m•hetuｂｏok.cｏm•ｃｏm，也太過輕巧無用了，只是好教諸位知道，若是挺過這一戰，諸位今日的付出，俺朱棣……永世不忘！」

如果他能猜到朱棣的想法，大概是會告訴他，他的預感並沒有錯。

燕王打贏了，要是有戰功，那就飛黃騰達；朝廷打贏了，那就帶著自己的兄弟投降。

雖然無論怎麼看都應該感謝這個青衫讀書人，但陳平依然還是覺得，想活下來的自己，還是離他遠一些比較好。

要打大仗了。

「詔曰：

陳平沒怎麼讀過書，這些年他一直是這般過來的，不過諷刺的是，上一次誓師，他還是作為小兵跟著燕王爺出塞打蠻子，沒想到今天居然調轉槍頭打朝廷了。

「而且河間三府各地還有士卒在向其靠攏……這三十萬還真沒多大水分。」

反正人一定不能死。

「傳俺軍令，明日一早，大軍南下！北平城，就交給世子和道衍大師了！」

終於到今天了……

和臉色難看的眾人相比，也只有張玉毫無異議地領命拱手，大步出門開始集結大軍。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俺這半年過得提心弔膽，也就這半個月最是自在，要不是得打仗，俺真想尋摸個地方避避暑氣……不過眼下還是得帶兵南下，好好和耿炳文打打對台。」

「真是個好侄兒……恨不得把所有罪名都給俺安上，俺說他篡改遺詔，他就說俺氣死了皇考，堂堂朝廷，怎麼也這般不要臉皮？」

「是！」

只帶三萬？是不是太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冒險？就算北平要留兵駐守，可朱棣只帶三萬的舉動是不是太過看輕耿炳文了？

真是人間忙忙碌碌，但自己的命運卻不能掌握在自己手裡。

關於軍事，顧懷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不懂的東西，就千萬不能不懂裝懂，朱棣是極優秀的將領，戰場又是最好的課堂，顧懷相信只要打上幾仗，自己就能適應這個時代的戰爭模式。

開拔的消息是昨日下來的，看今天這陣勢，怕是要誓師了。

自己和他都即將走上一條異常艱難的路，貴為藩王的他，來自未來的他，都要經歷金戈鐵馬、九死一生的戰場拼殺，來奪取這個天下。

因為上次北平攻城戰的戰功，陳平升做了百戶，他們千戶所的位置靠前，陳平輕輕抹去脖頸上留下的汗，回頭看了一眼大軍的軍陣，只覺得有些暮氣沉沉。

朕奉先皇帝遺詔，繼承大統，宵衣旰食，思圖善政，以安兆民……

叔侄用奏摺和詔書進行了一番對罵，這種事旁人是不好插嘴的，顧懷偏過臉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道衍則是輕咳了一聲，輕輕提醒：「王爺，朝廷大軍已經快到真定了。」

出兵！朱允炆，把你的皇位讓出來！

輕輕放下走秘諜司路子搞過來的朝廷詔書，朱棣揉了揉眉心，看向一邊的道衍和顧懷笑道：

當年老爹討飯討出個天下，誰敢說自己就一點機會都沒有？

顧懷明白過來，拱手道：「除了必須要留下的諜子，秘諜司會全體南下。」

他嘆了口氣，突然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