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有點昧良心，但該做的還是得做，」顧懷很誠懇，「而且再怎麼也不至於拿士卒們的家人開刀……至於朵顏三衛，娘娘也應該清楚，從他們南下那一刻開始，朝廷就註定容不下他們了，而一群只能呼嘯來去的騎兵，有多大的把握能打下大寧城？事到如今他們除了跟著靖難，難不成還能跑到草原上繼續放羊？」

沙寧眼中隱現殺意：「但燕王殿下還沒完全控制大寧。」

沙寧欲言又止，只是心中暗嘆一聲，看向了顧懷離去的方向。

沙寧愕然抬頭，成婚幾年，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朱權對她這副表情和語氣。

勝負不好說，但還是那句話，朱棣……不怕賭，背後本就是萬丈深淵，到了如今還有什麼豁不出去的？只要不能在大寧這邊獲得兵力，回去北平也還是早死晚死的區別，但你寧王敢賭么？賭贏了也就拿到一個大寧，還要和朱棣離心離德，但……賭輸了呢？燕王如今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而這九人中，除了那位從宣府逃難到金陵去的谷王，就數寧王殿下最小，和燕王殿下也向來親近，如今更是想一同起兵靖難，何來討厭一說？這些不過是你的臆測，純屬無稽之談，難道你不怕中傷了兩位殿下的感情？」

和*圖*書「花名冊？」沙寧微微一怔。

而且顧懷不知道的是，朵顏三衛的忠心也是個值得商榷的事情。

他輕撫衣角：「去告訴顧成，城中軍情緊急，就不必請見了，等戰事落幕，明日我在王府設宴。」

一句一句彷彿驚雷回蕩在殿內，沙寧強顏笑道：「先帝二十六子，早逝二子，存者二十有四，如今除了年幼未就藩的七位王爺，剩下的十七位王爺中，有病逝的、自焚的、貶為庶人的，如今還好端端的，就剩下九人了。」

果然到了最後還是這樣算計來算計去……只要牽涉到權力鬥爭，沒有什麼事情是純粹乾淨的，兩個藩王一同齊心協力起兵靖難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事情，那虛無縹緲的勝利果實可能就會讓兩人反目成仇。

「不用在意我是怎麼知道的，但事實上我就是知道了。」

「說起來這靈感倒來自於北平城下，宋忠散播謠言，最後反被謠言所誤一朝兵敗的事情，娘娘大概是知道的，臣也是從那時才發現，原來不管口號喊得再響，當兵的總還是最惦念自己的家人……娘娘覺得臣說的對不對？」

「後路已經被斷了，」朱權笑了出來，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苦，「四哥做事真的毫無破綻……大www.ｈｅｔuboｏk.coｍ•com寧沒了，三護衛沒了，你哥哥的朵顏三衛更指望不上，如果我猜得不錯，接下來他就要去打松亭關，等到關內關外連成一片，我就是不想跟他走……也沒有路選了。」

沙寧有些坐不住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片刻后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又緩緩坐了下去：「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寧王三護衛，王妃就不要再想了，因為臣剛才已經掌握了大寧都司以及三護衛全部將士官兵的花名冊。」

「四哥真是養了一條好狗……」

他收斂笑意，終於顯露出些頹然來：「看來我真是選錯了，躲在王府里苟延殘喘，自以為機關算盡，結果卻連一張底牌都沒了。」

「據臣所知，大寧近十萬兵馬，不管分屬哪個衛，家眷大多住在大寧城中，其他城鎮當然也有，不過名冊也在大寧，尤其是如今駐紮在松亭關和大寧城之間的寧王三護衛，大部分都是大寧人士，對么？」

她想要辯解幾句，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繼續勸說：「繼續待在大寧城裡，豈不是眼睜睜看著燕王接管城防？到時候就真的插翅難飛了，此刻兵荒馬亂，王府在其他幾門也安插了人手，只要略作偽裝，一定可以出城的……」

一htｔps://wｗw•ｈｅtuｂｏok.cｏm•ｃｏｍ段相當長的沉默之後，顧懷出聲打破了寂靜：「我知道朵顏三衛有騎兵南下，只是不多，要進大寧需要燕軍打頭陣；我也知道大寧易手之後朵顏三衛準備翻臉不認人，實際上……也許在這一點上你們還能得到一些驚喜。」

「你哥哥？」朱權嘴角也露出和顧懷一樣的譏笑來，「也許你哥哥轉頭就會裹挾著我去打遼東……他們就像餓瘋了的狗，只想搶個地方遮風擋雨，何必和四哥對上？我若是真的拿回了三護衛，你哥哥能睡一個安穩覺？」

腳步聲逐漸遠去，珠簾後走出了寧王朱權，他臉色陰沉，看著那青衫背影感慨道：

顧懷繼續道：「看來是的……既然如此，掌握了這些名冊，掌握了大寧城，也就相當於掌握了這些將士的家眷，而掌握了他們的家眷，就等於掌握了他們的心……如果寧王殿下登高一呼，他們肯歸附舊主，那自然最好，但若是存心死戰，有他們的家眷在手，又有幾人肯將刀鋒對準大寧？」

沙寧並不辯解，只是微垂眼帘，片刻后她又振聲道：「殿下，還有機會！若是咱們能出城，搶在那顧懷前頭，先聯絡上我哥哥，然後再去三護衛駐地……」

珠簾輕搖，但被老管事的聲音打斷https://ｗｗｗ•ｈｅｔuｂｏｏk.com.ｃｏｍ了，他的鬍鬚在風中抖了兩下，顫顫巍巍地稟報道：「娘娘，城外的燕軍說……說陳亨陳大人已經伏誅，人頭已經下了城牆，正在往王府送過來！」

「恭候……四哥大駕。」

但朱權下一句話又讓她燃起了些希望：「但有些事我能退，有些事一定不能……如果不想有一天死在我那侄子或者四哥的手裡，我就必須再爭一些東西。」

他笑道：「至於你們有沒有往大寧衛和三護衛，乃至松亭關那邊派人，這個靠猜也能多少猜中一些，所以其實我並不疑惑會有這種場景出現，只是疑惑你們為什麼會把這種態度表現得這般早……寧王殿下很討厭我們王爺么？怎麼連門都不想讓進？」

想想剛才自己願意見他時候心中的算計……終究是又一遭，在他面前自取其辱。

……

能做的已經做完了，眼前的寧王府其實只是這件事情里的一環，事實上當顧懷意識到燕王借兵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做反目強取的準備。

他又看向沙寧：「為什麼要自作主張？靖難首位，我何曾想和四哥爭過？如果四哥真的順水推舟，真把這身份套給我，一旦事敗，你讓我如何是好？」

如今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本就存了見機不對賣掉朱棣和圖書的心思，結果你還爭了起來？難道你不知道靖難之首一定逃不過砍頭的下場？

他思考著松亭關大寧衛和寧王三護衛的事情，權衡著接下來的每一步，這種「寧王府可有可無」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對面那個美麗的王妃，沙寧臉上隱現狠色：「燕王殿下難道能罔顧兄弟情誼？我不信……」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沙寧認了出來，那是譏笑：「這樣當然是最好的……但有些話還是得說一說。」

只可惜殿下一直是這樣，就算聰明又如何？還不是權衡到了最後屈就於現實，動不動就瞻前顧後，顧慮重重……如果是她，大概會做出和殿下完全不同的抉擇吧？

沙寧隱隱明白過來，猛地抬頭看向顧懷。

殺氣隱沒，顧懷站起身子，看向失魂落魄的沙寧，輕輕笑了一下，躬身告辭：

顧懷沉默了一下，點頭道：「確實如此……那要不要來打個賭？賭朵顏三衛到得快些，還是大寧先淪陷？」

「那就不打擾娘娘了。」

從進入寧王府開始，就一直掛著禮節性微笑的顧懷好像撕去了那一層偽裝，微微挑眉：「是么？」

殿內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看來這個決定不太好做，沙寧臉上隱現掙扎，顧懷注意到她的目光是不是會看向一片珠簾，但那裡並沒有聲音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