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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震動同樣驚醒了從大明騎兵出現時就陷入獃滯的蘇克齊。

閑話說了一半，沉穩些的斥候皺了皺眉：「不太對。」

……

基層軍官多了就這個好處，哪怕統帥顧懷暈了過去，哪怕那木哈現在跑到了這邊，但久經訓練的百戶校尉們知道他們現在應該做什麼，有沒有人指揮已經不重要了，頂多需要個人收尾。

難道真要被反包圍？只有兩千燕軍騎兵，還有兩千朵顏三衛呢？全戰死了？

一個士卒正騎著馬擋在去往東方的路上。

蘇克齊彷彿在絕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他一把將那鐵球搶了過來，打量片刻，眼神中再次出現了些希望。

「你又不是不知道，城裡的人都這麼叫，」斥候撓了撓臉，「不過這些朵顏三衛的人和草原上那些孫子確實不太一樣。」

「是我從一個明人身上找到的，肯定沒錯，」卓異點了點頭，「那個明人死之前扔了一個出去，炸開了。」

不用再去看戰場形勢，當右翼出現大明騎兵時，這場戰鬥就已經落幕了。

他指向右翼：「右翼的蠻子已經在衝鋒了，看這架勢……要搞個大迂迴？」

王五忽然看到幾個逃竄的背影，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士兵，他顛了顛手中的大戟，乾脆用最後的力氣朝著那兩個人擲了過去。

這一揮手直接牽動了他的傷勢，把他疼的齜牙咧嘴。

目前王庭騎兵這個凹字陣型已經完成了合圍，自己前方是那還在浴血拚殺的親衛，兩邊是密密麻麻的王庭騎兵，已經開始了衝鋒，而左翼的王庭騎兵身後，連綿的大明騎兵組成了尖錐陣型，猶如一片烏雲，緩緩籠罩向了王庭騎兵軍陣。

騎兵衝鋒，向來是層層疊疊，後方的戰馬緊隨前方的背影，這樣才能持續不斷的衝擊軍陣，然而此刻，這種極具衝擊力的陣形將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話說……咱們帶得有大夫嗎？」向二咳了咳，「或者會接骨的人。」

那人難道是神魔？這麼重的大戟竟然能扔這麼遠？

這批王庭騎兵是完了，但只要有了這個東西，自己不僅沒損失反而還賺大了！這幾千王庭騎兵本就不算什麼，自己來到這裏也是太過冒險，但比起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小東西，什麼名聲什麼影響都不重要！

……

於是那木哈就這麼和-圖-書帶著親衛居於全軍之前沖了三次，每次沖勢盡了就撤下休息，也多虧了身邊親衛，他才毫髮無傷的活到了現在。

從丘城一起出來的斥候有些樂了：「放心，我知道有個人就會，前些日子給人接過，到時候讓他給你接……對了，還不知道死沒死。」

眼看軍陣快要衝穿了，也看到了遠方燕軍的動向，那木哈連忙下令：「親衛隊再沖一陣，衝破了直接去尋將軍！」

強烈的羞辱感和怒意充斥了他的心頭，他用盡全力一鞭子迎向榿木：「你敢當逃兵？！」

蘇克齊為了那個武器，根本沒有把明軍的消息傳遞給前面的部落，他自然知道沒有人會來馳援，王庭騎兵的敗局……已經定了。

而讓眾人意外的，是那中間位置，居然也有一支大明騎兵沖了出來。

眼見視野驟然開闊，那木哈第一時間尋找起了顧懷黑甲親衛的身影，待到看見他們已經快將那一千王庭騎兵衝垮，哪怕一向沉穩的他也難掩驚喜之色。

被大戟擦身而過的蘇克齊和卓異嚇得滿身冷汗，差點跌落下馬。

片刻之後，他們的眉頭舒展開，因為在右翼，又一群大明騎兵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於是驚恐和絕望迅速在整個軍陣蔓延，他們控制不住身下的馬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

作為能帶著兩千騎兵來草原的高級軍官，那木哈不太喜歡玩身先士卒的把戲，在他看來一個合格的統帥應該居於後方指揮，個人的安危不重要，但不能毀了士氣，實在要戰敗時自刎就行了，但今天的他……很不一樣。

可逃得倉促，身邊沒幾個人，還都是卓異帶的親衛，他實在沒法下手，白瑪也在一邊看著，他搖了搖頭，正打算安撫一番先逃到鄰近部落再說，眼角餘光就看到一隻羽箭射穿了卓異的喉嚨。

看著那道黑色洪流狠狠的捅向了左翼王庭騎兵軍陣的屁股，向二猛的一揮手：「成了！左翼兩千蠻子完了！」

「王上，王上！」卓異差點給一鞭子抽落下馬，驚慌失措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血痕，「那些明人，那些明人又開始衝鋒了！大兄快走！」

從來沒指揮過戰爭的他看不懂現在的戰場形勢，只知道一定不能讓陳平和顧懷死在這裏，既然蒙古軍陣現在亂了，就是衝出去的ｈｔｔｐs://ｗｗｗ.hｅｔｕｂook.ｃｏm•com大好機會。

一刀砍翻擋在眼前的王庭騎兵，身邊幾個親衛迅速策馬衝上去開闢陣地，那木哈深深的吸了口氣，駐馬休息。

……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喊殺聲，眾人沒有心驚，反而都是齊齊鬆了口氣，因為這喊殺聲是漢話。

他看了一眼卓異，有些猶豫，這件事情……知道的人最好還是少些。

向二不懂排兵布陣，但極懂得殺人，他看了左翼一眼，下了結論：「左翼的蠻子還撐得住，短時間殺不|穿。」

「能活下來就行，」向二笑了笑，「怎的一口一個蠻子？現在也算是同袍了。」

只可惜想明白得太晚了一些。

這意味著這個尖錐軍陣的後方還有可能無限擴寬，擴寬到……吞下整個王庭騎兵軍陣。

此前一直有些遺憾沒有見到手雷威力的蘇克齊剛才連續體驗了兩次，對於威力，他很滿意。

身處後方，視野開闊，所以他的感受……也比那些開始衝鋒或者陷在戰場的王庭騎兵們更加強烈。

他一揮馬鞭：「快去救將軍！」

如果站在高處看，就能看到整個戰場如同一個磨盤，最中心的是王庭騎兵的左翼軍陣，正被燕軍騎兵緩緩鑿開，一條清晰的裂縫正迅速擴大，而在外圍就是正在執行大迂迴反包圍的右翼王庭騎軍，他們身後緊緊跟著朵顏三衛。

而同樣跟著他逃竄的白瑪則是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還在廝殺的明人，那張美麗刻薄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極淡的幸災樂禍，她突然想到，自己還從未見過父王這種驚慌失措的模樣。

向二舔了舔嘴唇，放下已經沒了羽箭的弓，從一側拔出了刀，對著遠處遊離的幾個斥候打了個呼哨：

沖陣時他就在最前面，殺敵也是他最多，陷陣時他一個人就是一片陣地，後來還護了陳平和顧懷一路，早就到了極限。

這些年是有些把父王想得太偉大了，實際上在這一刻……他好像也和自己以前厭惡的那些權貴沒有任何區別。

三把長刀砍在大戟上，王五單手有些頂不住，只能微微屈臂卸力。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軍令已經不起作用了，哪怕蘇克齊再聲嘶力竭，左翼那些王庭騎兵也停不下來了。

沉穩斥候點頭：「不會有錯，我還在奇怪為什麼蠻子會擺出這個陣形m.hetubook.com.com……怕是那些親衛做的餌。」

他狠狠的抽了已經呆住的傳令兵一鞭子：「還不快去！」

果然是那木哈到了，領著親衛馳援過來，王五緊繃的神經一松，差點就從馬上摔落下來。

不對！他睜開雙眼，透出股狠辣：「傳令，右翼騎軍散開，從左翼軍陣兩側迂迴，明人敢從後面偷襲，就讓右翼的騎兵也去抄他們的後路！」

然而他馬上就失望了，因為從地平線上出現的大明騎兵，沒有減少。

理論上來說，只要兵力足夠多，在這個時代沒有騎兵沖不|穿的軍陣。

身邊的幾個親衛高聲領命，在砍翻這塊陣地剩下的王庭騎兵后，他們再一次組織起來，狠狠的捅向了那最後一層薄薄的軍陣。

他搖了搖頭：「沒死最好，不過那廝手黑，之前給一個朵顏三衛的蠻子接骨頭，那蠻子好了提著刀找了他兩天。」

眼看前方的王庭騎兵紛紛開始逃竄，他沒空去追趕，只想帶著陳平和顧懷先衝出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蘇克齊剛剛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個鐵塔大漢手持大戟，身後跟著幾十個明軍，劈開了面前層層疊疊的近衛。

離戰場很遠的地方，向二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搭著涼棚看著遠方，臉上滿是讚歎：「好傢夥，蠻子這下子就倒霉了。」

衝殺著的眾人突然感覺壓力陡增，已經衝到了後排，這裏的王庭騎兵開始了最後的反撲，王五他們一時被壓制了回去。

幸好那木哈扶了他一把，看到他護著的顧懷沒有什麼致命傷勢，也是大喜過望，趕忙命令親兵一同往外衝殺。

「運氣不錯，帶著女人，看起來像條大魚！」

緊跟在後方的那木哈也沒閑著，手裡的刀舞密不透風，在被一隻冷箭擦著鬢角飛過去嚇出一身冷汗后，整個軍陣終於被完全鑿穿了。

沉穩斥候看了他一眼：「你就別去了，小心蒙古蠻子沒殺到，自己就先死在了草原上。」

他咬了咬牙，將馬頭一撥，狼狽的逃向了右翼，還不忘叫了一聲一樣呆若木雞的白瑪。

……

兩翼合圍，蒙古蠻子……跑不掉了。

這就是騎兵數量影響的穿刺力了，一般來說，尖錐形的陣型處在前方的騎兵越悍勇，穿刺力就越強，而當他們力竭的時候，就會往兩邊散開，給後面保留了馬力的同袍讓出位置，讓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接著沖。

但左翼的燕軍騎兵沖了已經有一陣了，眼下還是沒有鑿穿軍陣，右翼的王庭騎兵已經把迂迴進行的差不多了，大明騎兵……可能還是有危險。

幾人紛紛應允，連向二都上了馬。

衝鋒與反衝鋒，合圍與被合圍，分割與被分割，從來都是騎戰最大的魅力，也是最大的變數。

一個斥候激動的歡呼：「是朵顏三衛！」

雖然在草原上打過不少仗，但從未在草原上見過明軍衝鋒，蘇克齊今天擴寬了認知，包括那些在草原上號稱戰無不勝的王庭騎兵們也是如此，然而他們都很絕望。

沒辦法，一邊要騎馬，一邊要單手穩住暈過去的顧懷，王五隻能單手持戟衝殺，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蘇克齊心頭最後的祈禱是大明騎兵不要太多。

大戟速度極快，在王五全力之下破空而去，扎向了那幾個人的後背，可惜還是差了一點，從幾人身邊擦過，王五遺憾地嘆了口氣。

的確，大明騎軍沖勢雖然極猛，又是從背後捅進去，但兩千人對兩千人，短時間內還真殺不完。

他看了幾個同袍一眼：「既然身為軍人，戰勢定了，我等不好什麼都不做，就去接引那些親衛吧。」

大驚之下他連忙勒馬，戰馬人立而起，一旁白瑪所騎的馬本就不是戰馬，被同類一嚇直接將背上女子摔落下來，中箭的卓異軟倒了下去，他的戰馬漸漸跑遠，幾個親衛大驚之下紛紛抽出武器。

戰場形勢，從來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左翼的王庭騎兵們經歷了失望希望再到絕望的過程，現在已經完全失了士氣，已經快被燕軍騎兵徹底沖穿。

打醒了傳令兵，他看到了從前方策馬跑回來的狼狽的年輕將領，卓異。

「很好！」蘇克齊兩眼放光，把玩著鐵球，心裏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可惜了。

幾人提起的心都放下，看著那絞肉機般的戰場久久無言。

向二有些鬱悶，但還是悶悶的放下了弓。

而隨著左翼軍陣的崩盤，王庭騎兵在他們賴以為生的草原上終於失去了戰意，每個人都想逃，但身邊全是被切割得稀碎的戰場，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有一把刀斜斜劈來，每一個方向都不安全，已經被沖懵了的騎兵們開始各自為戰，只為了多活一會兒。

眼下右翼是去不成了，只能逃！逃地越遠越好，www.hetubook.com.com這批大明騎軍不知道還會去哪兒，能逃回南邊前線最是安全！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讓他們衝出來也沒關係，只要右翼的騎兵能夠衝破左翼的明人，自己還能贏！

一個斥候開口：「是將軍親衛？」

還好身邊及時有親衛跟上，將那三騎殺死，才讓王五緩了口氣。

除了落在後方的王庭騎兵，前方的戰馬已經開始衝鋒，衝鋒就意味著他們沒辦法停下來，而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來自身後的威脅。

所有人都生出了劫後餘生的慶幸感覺，身後的戰場喊殺聲震天，但他們……活下來了。

三個斥候中年紀大些，性格沉穩的斥候回頭看了他一眼：「小心點，骨頭還沒接呢，刺到內腑就完了。」

生力軍的加入讓明軍氣勢大漲，原本還有反撲趨勢的王庭騎兵后軍頓時節節敗退，前方驟然一空，他們居然真的沖了出來。

看著那片烏雲緩緩接觸到了王庭騎兵軍陣的後方，看著那條清晰的被破開的線，蘇克齊閉上眼睛，完了。

四百沖一千，不僅沒死，還真的快衝穿了？

身邊的幾個斥候都有些幸災樂禍：「給攆了兩天一夜，總算出了口惡氣。」

沉重的懊悔和痛恨壓在了他心頭，只恨一切為什麼不能重新來過。

有這個就夠了！哪怕這次戰敗了，也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身旁的卓異突然從懷裡掏出個黑不溜秋的東西：「王上，剛剛我撿到了這個！這個就是明人的武器！」

大概是被瘋了一把的顧懷刺|激到了，那木哈也不再去考慮什麼指揮問題，反正一股腦沖就完事，該做的顧懷已經全部做完了，這樣從背後捅人都捅不死，白瞎了他那木哈打的這麼多年仗。

除非蒙古人也搞出支奇兵來牽制住，不然右翼的朵顏三衛會把蒙古的軍陣完全衝散，把戰場分割。

當右翼的朵顏三衛出現時，每一個經歷過戰爭的士兵都知道，大勢定了。

他看向卓異：「確定沒錯？」

可惜了……還想再殺幾個來著。

幾個丘城出身的斥候都皺起了眉頭。

待到看清了他們身上的黑色鎧甲，眾人臉色都漸漸凝重起來。

還活著的親衛差不多都聚了過來，跟著王五一起往外衝著，手雷已經沒了，沒辦法再用來突圍，所以此刻是實實在在地短兵相接，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平日有沒有下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