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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他們都不了解朱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直到散朝，百官走出宮城，得知方孝孺被凌遲，許多建文舊臣趕過去想見方孝孺最後一面，卻被那場面嚇得嘔吐不止，被他們視作軟弱的新帝，才蓋上了那一層血色的光環。

顧懷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這宅子哪兒來的門房？也難怪解縉在門外探頭探腦了。

僅僅登基第二天，就開始成片成片的清算殺人，這算軟弱？這算寬仁？朱棣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另一面展現給了所有人看，然後讓所有看過的人都寒毛直豎不寒而慄。

為了展示他的兩張面孔。

今日的朝會，比起昨天的登基大典說的東西就多了很多，剛剛上任的新帝，總是要大展拳腳的，百官也有這個心理準備，一整個朝會下來，新朝的框架基本上就定了，然而對於已經封了公爵的幾個人，安排卻有些不一樣。

脫下國公公服，換回青衫的顧懷負手走在迴廊間，長長地吐了口氣。

在東市凌遲方孝孺的過程，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上朝的百官還不知道坐在上方的永樂大帝已經開始清算，有些官員甚至覺得朱棣未免有些太過軟弱，明明靖難時候口號喊得那般響，如今卻好像把一切都忘了？

解縉長長一揖，又直起身子，笑道：「國公未在衙門當值，散朝之後，下官好生尋覓了一番，最後才聽說國公住處，尋了過來，只是叩門許久，也不見有門房過來……」

「你這種慫挫貨色也有婆姨？你他媽……」

「原來是解大人，登基御極詔，堪稱花團和_圖_書錦簇，解大人還真是文採過人……」

這還僅僅是方孝孺的九族，搜捕他學生的命令已經被錦衣衛傳了下去，只是方孝孺一人，牽連的人就絕對過千，而後面還有黃子澄、齊泰以及一干奸佞榜上有名的人……

魏老三王五一愣，然後齊齊搖頭，兩人都是兵中好漢，打起仗來沒話說，但也只限於殺敵衝鋒，論到指揮，兩人都沒那本事，眼下天下太平了，堂堂國公的親衛不當，跑去當個大頭兵？他們又不傻。

六品小官，居然能與兩位國公同席飲酒，還是靖國公主動相邀？從未有過這種待遇的解縉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魏老三對女人的執著王五不咋懂，他只是看著偌大的花園，有些艷羡：「也不知道我啥時候才能住上這麼大的宅子……」

可以想象明日一定會有許多奏摺飛到御書房，彈劾紀綱，彈劾錦衣衛的這種殘忍手段，但朱棣肯定不會去理，他只會讓紀綱繼續殺下去。

見到有人出來，那身影動了動，只是稍微打量了下顧懷的臉，唇上留了兩撇微髯的文官就驚訝出聲：「靖國公？」

李景隆送的這處宅子，就坐落在繁華的南城，和宮城相距不遠，出了權貴府邸雲集的巷子，不消走上多遠，便是秦淮河畔，顧懷讓王五去曹國公府通報一聲準備赴宴，便帶著魏老三走出大門。

一聽顧懷提起這事，解縉臉都快興奮紅了，連連作揖：「國公喚下官表字大紳便好，下官此來，正是為感謝國公舉薦之恩，下官從禮部孟大人那兒聽說了，https://m.hetubook.com.com正是國公力薦，才讓下官得以執筆，此等大恩，下官沒齒難忘！」

顧懷放下手中魏老三送過來關於今早東市凌遲方孝孺的記錄，揉了揉眉心，有些犯噁心：

「咱們是國公爺的親信，親信你懂不？大宅子遲早有你的，」魏老三眉眼間有些憂愁，「俺就是想討個婆姨……俺當初在北平，差點就談成了，愣是給國公爺攪黃了，之前那些閹人送儀仗過來的時候，俺看得清楚，有個小娘子真真的漂亮，可惜話都沒搭上……」

飛鳥盡，良弓藏么……

原來解縉已經知道顧懷就是在朱棣面前為他說話，替他爭取這執筆登基詔書的大貴人，之前他就想拜見顧懷感謝一番了，只是當時顧懷連個住所都沒有，四處打游擊，才準備等到散朝，可今日散朝一聽說方孝孺在被凌遲，所有人都瘋了般地往外擠，他更沒找到機會，解縉這才左右打聽到了顧懷的住所，跑來感恩戴德一番。

看來府上只有三個大男人還是太不方便了……這麼大的府邸，怎麼也該雇些下人，不過李景隆這廝到底在想什麼？送些如花似玉的丫環過來，是想讓他這個幾年沒開過葷的單身正常男人犯錯誤？

見顧懷陷入沉思，魏老三和王五識趣地退了出去，站在門口，魏老三打量著李景隆暫借給顧懷的這棟宅子，想起那些被顧懷退回去的鶯鶯燕燕，有些可惜：「這宅子可真氣派，就是可惜了那些小娘子，你說大人……國公爺退回去作甚？到時候去雇又得花錢。」

hｔｔｐs://ｍ•ｈｅtubｏｏｋ.com•ｃoｍ而錦衣衛，只是他用來達成這個目的的工具。

軍務有朱能丘福處理，看起來更像是個文官的顧懷現在也插手不進政務，錦衣衛秘諜司更是已經交了出去，手上……無權吶。

王五撓了撓頭：「我娘之前在北平給我說了門親哩，本來草原回去就能結了的，後來又一直在打仗……你倒是提醒了我，要不我把我娘和那未過門的婆姨接過來？」

「什麼只是親衛？出生入死打了幾年仗，你魏老三王五幫我擋了多少刀？就別矯情了，」顧懷擺擺手，「說起來這幾年你兩一直沒個官職，現在塵埃落定，做個親衛有些浪費了，要不要再去軍中歷練一番？陛下下了旨，現在的燕軍全部要改組成京營，你們要是動了心，我去軍中給你們說項一番。」

「這位大人是……」

想到這裏，顧懷眼底的陰霾更深了，他很想安慰自己朱棣可能只是沒想好該怎麼安置，但更有可能的，是朱棣對他那份對有能力顛覆王朝，而且唯恐天下不亂的亂臣的猜忌和戒心。

「哎呀，還真是靖國公！下官翰林編修解縉，見過靖國公！」

……

也就是說，明天還得砍上一天。

旁觀了整個凌遲過程的魏老三顯然也有些生理不適，見慣了戰場廝殺，看見人死，魏老三是不會有什麼感情波動的，但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千刀萬剮，還是實實在在地衝擊了他的心理防線。

好些建文舊臣都被嚇傻了，能堅持到方孝孺被凌遲完畢的官員一個都沒有，而當支零破碎的方孝孺被撤下處刑台ｈｔｔps://www.heｔuboｏｋ•coｍ•ｃｏｍ，隨後成片成片被拉上來砍頭的方孝孺十族，更是讓整個金陵都震動了起來。

本來還打算勸誡一番朱棣，這種用屠殺來震懾百官的行為未免太過殘忍，畢竟有罪的是方孝孺幾人，他們的家人和學生是無辜的，但現在看來，是怎麼都不敢開口了。

一張，是仁慈，對著跟隨著他的北平系將領，對著投降過來的建文舊臣，對著天下百姓；而另一張，是殘忍，這種殘暴只對準那些反對他的人，這種針對方孝孺等人的屠殺，只是為了告訴所有人：在大明不能有任何反對他的聲音，一道也不能有。

張玉已經死了，張玉的兒子承襲國公，如今不在金陵；朱能丘福任職五軍都督府，繼續管著天下武將，這很正常，畢竟他們是武將出身；但對於顧懷，朱棣卻沒什麼安排，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是個不在朝中任職的閑散國公了。

顧懷停住腳步，有些想不起來這文官是誰，他今日雖說去上朝了，可文武百官那般多，能記下的又有幾個？

正聊著悄悄話的兩人一個激靈，但聽到顧懷居然讓他們的家人住進來，兩個人都有些不可思議：「國公爺，我們只是親衛……」

顧懷笑了笑，也沒再勸下去，畢竟現在軍中有個陳平就夠了，再多往軍中伸手，那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饒是顧懷跟著朱棣打了四年天下，這一刻也不免有些心寒，正是因為他了解朱棣，所以他清楚朱棣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

站過來聽了半天的顧懷若有所思：「接過來么？倒也可以，這宅子太大，空了好些屋子，以後估和圖書計要長呆金陵了，你們把家人接過來，也好照顧。」

不過這解縉起草詔書前不過是九品小官，這才幾天就升成了正六品的翰林編修？看來那封詔書甚得朱棣喜歡啊。

顧懷一聽，當即眼前一亮，熱情地喚著解縉的表字開口：「大紳才名在外，方才得以呈到御前，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必過多言謝了。」

顧懷終於明白朱棣為什麼不讓他繼續執掌錦衣衛和秘諜司了，避免他權傾朝野的原因肯定是有的，但最大的原因，還是這種血腥的屠殺，不可能讓一個國公出面去做。

「幹嘛記這麼詳細？」

顧懷沉默了許久。

顧懷緩緩拿起了第二份記錄，只是今天一天，被送上處刑台砍頭的人就有兩百多個，錦衣衛劊子手的刀都鈍了，而現在還關在錦衣衛昭獄以及刑部天牢里的犯人，還有三百多個。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看來是時候享享福了。

打定主意一會兒去一趟牙行，雇幾個下人回來洒掃府邸，顧懷前腳剛剛走出大門，後腳就看見一個穿著官袍的人影在階下探頭探腦。

而且剛才王五的話也讓他想起了一些還沒處理的事，比如應該接過來的小環，該回家了的徐妙錦，開過來的香水鋪子和勾欄，還有那些有點想念的人。

「下官願意！同去，同去！」

一旁的王五顯然也想起了那一幕，臉色鐵青。

他拍了拍解縉的肩膀，看著解縉一臉不可置信的幸福茫然表情，邀請道：「正好，曹國公請我吃酒，大紳可願與我同去？」

顧懷回頭看了一眼魏老三：「剛才，曹國公送來了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