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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婆婆緩緩地睜開眼，低低地咳嗽了幾聲，道：「這道士交給我來辦。」

廳里幾人正在猶疑，就聽二婆婆有氣無力地吩咐了一句：「老四，去把咱們養的豬給牽一頭過來。」

「爛了而已。」二婆婆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沒半點情緒。

我搖搖頭，這二婆婆向來性格古怪，我又哪裡知道她要做什麼。

「還有這一隻。」二婆婆又把另一隻手遞過來。她的手雖然在不停地潰爛著，但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之色，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感情。

「看好了，這一針定的是胎光。」

獅子頭悄聲問我：「這是要幹什麼？」

黑毛和燕子一聽，欲言又止的，大概是心裡頭憋了各種疑問。倒是麻老大沒有半分猶疑，乾脆地揮了揮手，讓眾人全都退出去，又問了二婆婆一句：「你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我一怔，當時就停了下來，麻老大沖我丟了個眼色，道：「小七，你就留下來給老二打打下手。」

原來二婆婆剛才這一針，是施到了這個位置。

我見黑毛、肌肉男和燕子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二婆婆身上，神情驚疑不定。

說到這豬的事，我還是前些天才知道和_圖_書的。原來在我們這殯儀館外頭，離這不遠處還搭了個豬舍，裡頭養了三頭大肥豬。不過聽肌肉男說，這豬並不是養來吃也不是養來賣的，是二姐吩咐下來的，就一直養在那裡喂著。

二婆婆端詳了一眼，道：「把我的手套摘下來。」

就聽二婆婆道：「你在發抖？」

「行了，你一個小孩子的，拿一枚短針遞給我。」二婆婆伸出一隻手。

我立即上前攙了她，來到那頭拴在屋裡廊柱上的大肥豬前。這二師兄哼哼唧唧的，還踱了幾步，悠閑得很。

爛了而已。我聽著，不知怎麼的心裏就堵得慌，眼眶都跟著發熱了。

我仔細記憶著這下針的位置。所謂的「胎光」，其實就是三魂七魄中的其中一魂。胎光屬天，所以又叫天魂。

「二婆婆，你要做什麼，就吩咐一聲，我來替你辦。」我雖然取了一根短三棱針出來，還是沒有遞過去。

廳中一片寂靜，氣氛詭異。等了約摸二十來分鐘，就見到肌肉男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手裡頭抓著一根麻繩，另一頭拴在一頭大肥豬脖子上，將這二師兄牽了進來。這二師兄也不畏生，見了廳里這麼些人ｈｅtubｏｏk•cｏｍ.cｏm，還以為是又有什麼好吃的，愉悅地發出幾聲「哼哼」的響鼻。

「我的手很難看嗎？」二婆婆咳嗽著道。

二婆婆在椅子上眯了會兒眼睛，道：「去拿一把剪刀，一筒銀針來。」

我顫聲道：「二婆婆，你的手怎麼……」

那牛鼻子大約是剛剛從死亡邊緣上掙扎了一會，現在情緒有些分裂，喋喋不休地在聒噪著什麼，但此時我們一個人都沒心思聽。

我答應了一聲，一邊攙扶著她，一邊捏住她一隻手上的手套一角，輕輕地拽了出去。那手套很是松垮，很輕鬆地就脫了出，然後二婆婆的一隻手掌就露了出來。

褪下另一隻手套，看到的是同樣一隻潰爛露骨的手掌。我的一雙手忍不住發顫，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以前又究竟遭遇了什麼樣的事情？

二婆婆大約是聽到了聲音，靠在椅子上睜開眼，朝麻老大道：「你們都先出去吧，把門帶上。」

黑毛和燕子一臉的迷惑，不過大約是平日里就對二婆婆又敬又畏，就算有疑問也不敢當面發問。瘦竹竿反正無論發生什麼，都是那副子木愣愣的樣子，千年不變。倒是麻老大，自從聽到二和-圖-書婆婆發話后，神情就很是古怪。

我看了幾眼，就知道這二師兄並沒有死，雙目圓睜，只是似乎是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這傢伙面紅耳赤的，大概是劫後餘生，有些興奮過頭。只是這廳里卻沒人理他，獅子頭湊過來用胳膊搗了我一下，悄聲說：「不會真要放了這狗雜種吧，這鬼東西現在說的好聽，到時候咱們一個也別想跑！」

我忙搖頭。我平日里就跟屍體打交道，再恐怖難看的屍體也見過，這手掌也就是爛得露出五根指骨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從來沒在一個活人身上見過這樣的情形。所謂五指連心，這樣的傷痛不要說長時間忍受，就算是一分鐘一刻鐘，就能疼得讓人死去活來。

二婆婆看了我一眼，狹窄細長的眼睛眯了眯，道：「我做一遍，你跟著我學，以後就可以幫我辦了。」說著從我手上取過了銀針。

我心裏一驚，自打我第一次見到這位二婆婆開始，我就見她一直戴著這副綠毛線手套，就算是在這樣的大夏天，也是從未摘下過片刻。這時聽她要我摘下，不由得很是好奇。

我答應了一聲，就留在了屋裡。眼見其他人都已經退到外和圖書頭，並且把門窗關緊，就回到二婆婆身旁，靜聽她吩咐。

剛到門口，就聽二婆婆又說了一句：「小七留下。」

我應了一聲，立即去辦。這剪刀剛好待客廳里就有，銀針我隨身帶了一筒，正好合用。二婆婆睜開眼，瞧了我遞上的兩件東西，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這是讓我扶她起來。

我是真不知道，這時候都大禍臨頭了，二婆婆要肌肉男去牽頭豬來幹什麼？難道是要宰頭豬給那牛鼻子做紅燒肉吃？難不成吃頓肉這道士就能放過我們了？這也太扯淡了些。反正我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我抓著短針，卻愣是沒遞出去。她這一隻手，白骨嶙峋，只剩了下半截還有些皮肉。這樣的一隻手，還怎麼能下針？誰能承受這樣鑽心徹骨的痛？

我雖然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但一見到那隻手掌，當時就「啊」的一聲低呼了出來。二婆婆的一隻手，五根手指頭從指尖開始潰爛，其中上半截已經爛得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肌肉男撓撓腦袋，大約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立即答應了一聲，就出門去了。

二婆婆道：「知道三魂七魄罷？」

我心裡頭好奇得緊，很想知道二婆婆獨獨留下那ｈtｔps://wwｗ•ｈｅtuｂooｋ.ｃom•ｃom牛鼻子和一頭大肥豬是要幹什麼，但她都吩咐了廳里不許留人，我也只能無奈地跟著麻老大他們退出去。

我真的難以想象，這女人究竟是怎麼在這樣的痛苦中活下來的。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幹脆把兩隻手從手掌位置截掉，這樣雖然失去了手掌，但也能少受些苦痛。

她的一隻手，手指的上半截都已經只剩了骨頭，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捻著銀針，卻是用兩根手指夾了，手掌朝那二師兄腦袋上一拂。再看時，那根短三棱針已經從她手指間消失，而那頭原本還在哼哼唧唧的二師兄，此時卻突然聲息全無，腦袋一歪，就摔在了地上。

二婆婆咳嗽了幾聲，道：「還死不了。」

只聽麻老大問道：「老二，你的意思？」

而這女人卻是日日夜夜地在承受著這樣鑽心的疼痛！而且瞧這手掌的傷勢，傷口還在持續潰爛，再繼續下去，恐怕整個手掌都會爛得只剩下骨頭。

我點點頭，我們家是幹這一行的，這種最基礎的常識自然是懂的。不僅人有三魂七魄，這些牲口也是同樣有的。聽二婆婆這樣說，我就又多瞧了那二師兄一眼，就瞧見它眼窩之上，在眉心處插了一枚銀針，隱約露出個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