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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黑團隆隆地壓在帳篷頂，粗沉綿長的喘息聲彷彿就在耳邊翕動，柯尋聽見了隱隱約約的肢體摩擦聲，而後就是指甲刮在帳篷皮上的撓動聲。

「東子，冷靜一下。」柯尋察覺了衛東急促變化的情緒，伸手過來握他的肩，被他一把撥開。

柯尋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頭：「確定，而且我確信絕對不是因為光的遠近造成的大小不同，它的確是比前天晚上看上去要大要高。」

牧懌然躺到一半，見此情形，頓了頓，也一轉身，把後腦勺留給了柯尋。

「這麼說來也有道理，」秦賜微微點頭，「似乎除了他之外，我們所有人都至少努力地尋找過祭物。」

躺下。牧懌然衝著柯尋比了個手勢，順便將手裡的紫茉莉揣進了懷裡。

「也許有。」牧懌然道。

「也許是因為從頭到尾，馬振華都沒有像我們這樣親手準備過祭物。」周彬已經從早上的崩潰狀態中平復下來，一直在旁邊安撫驚嚇過度的女友，「他那人一直都處在極度的恐慌中，又膽小又畏縮，昨天我們準備各種肉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動手幫忙，一直在旁邊哆嗦。」

「你無牽無掛死了沒所謂，我他媽的才不想死！我家裡有爹有媽我他媽還有工作，我又沒像你似的看破世事得過且過一切都無所謂，我就想好好兒活著，像以前一樣平平凡凡的活著，我他媽……」

這個人真是他生平僅見的，最會打蛇隨棍上、給個台階就敢給你上房頂揭瓦片的傢伙！

牧懌然也沒有說話，帳www.hetubook.com.com篷里只有衛東壓抑著的粗沉的喘息。

帳篷外的雪光變得慘白，比白天看上去低矮數倍的天空上，一大團濃黑粘稠的東西緩緩向著地面滑落，並逐漸生化出八條粗壯的手臂和軀幹頭顱，兩隻粗壯彎屈的腿落在地上，緩慢地邁動了步子。

那是被活活剝去人皮的，馬振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柯尋說，「我總覺得昨天晚上那個巨影，比前天晚上的巨影要大。」

他的信仰不是錢，或者，也許他根本就沒有什麼信仰，再或者，隨心隨性，才是他真正的信仰。

「自從你爸媽……你看看你變成什麼狗屎樣了，家裡連個像樣的傢具都沒有，吃喝拉撒睡要多湊合有多湊合，錢也不在乎，是想著有今天沒明天，願怎麼花怎麼花，沒得花了就死，我說得沒錯吧？

「難道是因為祭品不同的緣故？」沙柳在旁邊插言。

柯尋感覺到背後衛東的身體在顫抖，但他幫不了他，也幫不了自己。

眾人聞言齊齊大驚。

過了好半天，牧懌然才勉強鬆開了他的手腕。

「怎麼回事？！不是有祭物庇護嗎？為什麼還是會死人？！」鑽出帳篷的周彬崩潰地捂著頭癱坐到地上。

衛東說著帶上了鼻腔音，捂著臉埋首在膝蓋上。

「不，」牧懌然看著他，「我認為，這兩個條件是疊加的。第一夜的條件是帳篷里落單的人，如果第二夜還有人落單，這個條件仍然適用，但如果沒有人落單，那麼馬上就會出和*圖*書現第二個篩選條件，同時第一個條件仍然存在，則，會被選中的人是【落單的人】，和【沒有親手準備過祭物的人】，這兩個條件不管符合哪一條，都會被選中。」

「地兒小，忍一忍，」柯尋虛聲在他耳邊吹氣，「東子快被擠出去了。」

眼底忽然瞟見懷裡露出的幾小朵紫茉莉，就不由得額筋直跳。

然而衛東說得不對，他得過且過，不是因為失去了好好生活的**，他只不過是沒有了牽挂和執念，活得更加隨意任性而已。

巨影的腳步緩慢地走到了沙柳和李紫翎所在的帳篷，最後和她們兩個結組的人是秦賜。巨影在他們的帳篷邊彎身查看，八條不受操控的胳膊在混亂地扭動揮舞。

柯尋一把握住衛東的后脖頸，聲音極輕地送進他耳朵：「東子，禁聲。」

「皮剝得很完整利落，」秦賜正在大帳篷里低聲和牧懌然說話，「沒有一絲殘留，是整張剝下去的，我懷疑這和上幅畫一樣，有什麼東西規定了我們這些人不同的死亡方式。」

「『畫』在這裏設置了死亡篩選條件，一旦有人滿足某一道條件，這個人就會被選中，但如果所有人都不滿足這道條件，那麼很快，『畫』就會用第二道條件來對我們進行篩選。

觀察了很久，巨影終於來到了柯尋他們所在的帳篷邊。

秦賜若有所思：「也就是說，第一夜的篩選條件是帳篷里落單的人，第二夜的篩選條件是沒有親手準備過祭物的人。」

帳篷里地方狹小，三個人並排hetubook.com.com躺都得側著身，並且還十分擁擠。

可能是昨夜幾乎一宿未眠，也可能是馬振華的死況讓人的神經綳到了極致后產生了疲憊，柯尋後半夜竟然睡著了，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帳篷里沒了牧懌然，衛東在他的旁邊沉睡如豬。

「帳篷的人數，只是第一道死亡觸發條件，」牧懌然邊思忖邊說道，「當這個條件無法滿足，才會退而求其次，用第二道死亡條件來進行篩選。」

於是柯尋意外地發覺，原來自己並不是那麼的怕死。

秦賜沒有回答，只是垂眸沉思。

「不要——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馬振華撕心裂肺的聲音像是直接扯開了自己的胸膛后發出來的，而就在下一瞬，巨影的手捻住他的頭皮，輕輕一撕。

柯尋閉上眼，馬振華仿如野獸厲鬼般的慘叫聲幾乎要刺穿耳鼓。

「以此類推，條件會因不斷增加而越來越苛刻，我們能夠避免死亡的可能性就越來越低。那麼也意味著，這幅畫里將不會出現某一夜一人不死的情況。」

衛東驟然停住，僵在柯尋手掌下一動也不敢動。

這喘息持續了很久，漸漸地緩慢且綿長起來，聲音也似乎顯得空曠，繞在身體四周，甚而頭頂上空。

秦賜回身擋住兩個女生的視線，讓她們不要往那邊看，耿家三口更是連帳篷都沒有走出來。

牧懌然垂眸思索，柯尋也不打擾他，回到帳篷把衛東拎起來，再次從帳篷里出來的時候，馬振華血淋淋的屍體已經被秦賜用一塊破毯子hetubook.com.com蓋住了。

這叫聲又持續了一段時間，漸漸地弱下去，漸漸地消失。

誰知剛一側躺好，身後這貨就手腳並用地搭到了他的身上，並從後面緊緊把他摟住，牧懌然身上一僵，伸手捏住柯尋摟在他腰上的那隻手，一個用力，柯尋登時就疼出了一身冷汗。

牧懌然在旁思忖著說道：「這幅畫和上幅畫的死亡規則顯然不同，如果說上幅畫的死亡規則是以分類決定死亡方式的話，這幅畫我想也許就是以設置的條件是否被滿足，而進行整體篩選。

指甲抓撓帳篷的聲音忽然消失了。

柯尋沒有說話，一動不動地坐著，目光盯在身下的破氈毯上。

柯尋把衛東摁躺下之後，一扭身，背對著他，就面向了牧懌然。

「那這第二道條件你覺得會是什麼，會不會跟祭品的種類有關係？」柯尋也邊思忖邊說。

巨影從頭頂緩慢地移開，步向了周彬、趙丹和馬振華所在的帳篷。

——它選中了這頂帳篷嗎？

幾個經歷過上一幅畫的人，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這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每個帳篷的人數限制並沒有取消，並且一直存在。

「照這麼說來，剩下的我們這些人都親手弄到過祭物，今天晚上就不會有人再死了？」沙柳問。

他不怕死，但他也願意努力地活。

柯尋走到身邊順著他的目光一起望過去，見那頂帳篷不遠處的地面上，蜷縮著一大團血肉模糊的人形。

凄厲無比的慘叫聲驟然炸響，巨影直起身體，頭頂天空，腳踏大地，數條手臂扭動纏結和*圖*書著，齊齊握向另一隻手裡正瘋狂掙扎的人。

看了一陣，巨影挪開了腿，向著那一家三口所在的帳篷走過去。

這一夜，沒有第二個人死亡。

也許因為這是所進的第二幅畫，對於死亡有了更多的經歷和感受，對於恐懼，也多了承受力和習慣性，又也許是因為剛才衛東情緒失控所說的那些口不擇言的話，戳到了柯尋長久以來一直避免深思和細想的痛楚，如今死到臨頭，突然能夠直面自己最真實的內心。

「行了，我用不著你可憐我，」衛東知道自己情緒崩潰了，他口不擇言，但他阻止不了自己，「別整得你自個兒有多積極向上正能量似的，你真不想死嗎？你真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嗎？

柯尋起身鑽出帳篷，看見晨曦里牧懌然立在那兒一動不動，望著周彬他們的帳篷。

「以前的你是什麼樣？現在的你又是什麼樣？自個兒心裏沒點兒B數？

秦賜目光一沉：「也就是說，這些條件是隨著每一夜的到來而遞增疊加的，到了第三夜，還會多出一個新的篩選條件來，和前兩個條件一起對我們進行死亡篩選？」

「可這卻不能解釋為什麼昨晚只死了馬振華一人。」秦賜說。

「甭跟我扯這些空話，都他媽這樣了，唱高調灌雞湯，有個屁用！」衛東用手抹了把臉，兩頰帶上了神經質的微紅，盯著柯尋。

「這次換了一種死法，」柯尋收回目光，望向牧懌然，「看來這些祭品並不管用，而且那巨影挑人跟每個帳篷有幾個人好像也沒有多大關係。」

「你確定？」牧懌然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