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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們』的選擇還是你個人的選擇？」柯尋說著擠進帳篷，四下找祭品。

柯尋比任何人，都不喜歡再留遺憾。

柯尋停下動作，不理會沙柳，只望向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耿媽：「耿大哥擔心你，他認為帳篷里不該放祭品，你怎麼想？」

——它最終選定的，是這頂帳篷？！

柯尋察覺牧懌然拽著他的手有了鬆動，猛然從他手中脫出，邊向著耿媽所在的帳篷跑邊扔下一句：「懌然，你在帳篷邊，見機行事，兩個帳篷之間來回切換試試！」轉瞬就跑遠了。

它會選擇這兩頂帳篷中的人嗎？

巨影刮蹭帳篷頂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尖銳，像是下一瞬就能破帳而入，用鋒利的指甲割開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的胸膛。

柯尋想要發動自己的念力，但這東西又不是什麼小宇宙，他也不是聖鬥士星矢，加上剛才的窒息，他此刻還在頭暈，意志也有些渙散，根本無法集中精力。

牧懌然轉過臉盯住秦賜：「我臉上哪一個地方像是在擔心。」

柯尋心中忽然一動：光和影，白天在外面看到的東西似乎都沒有影子，因為光很散，從各個地方漫射過來，就連人的腳下也沒有影子，這當然不科學，畢竟是在畫里，可為什麼晚上就有了呢？

牧懌然溫涼的手背襯得他的指尖有些灼熱。

於是直到如今，柯尋都在後悔。

柯尋狂奔，頭頂的濃黑鋪天蓋地的壓下來，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來了，他吸入不了空氣，連忙用手捂住口鼻，然而這次牧懌和圖書然的方法也不管用，他越來越憋悶，胸口像是被什麼撐住，疼痛欲裂。

「讓我試試，」柯尋看著他，「就算那東西來了，我想我至少也能救出一個來，昨晚秦醫生不就趁著它殺死周彬的時候，背著趙丹逃出來了嗎，我想那東西在殺人的時候是無法分心去兼顧別處的，讓我試試。」

不等耿媽答話，沙柳已是連忙握住她的肩，急聲道：「嫂子您想想，耿大哥那邊不是沒有祭品嗎，不管這次被挑中的是有祭品的還是沒有祭品的，你和大哥之間總有一個能活下來，但如果你也不要祭品，而這次被挑中的又是沒祭品的人，你和大哥豈不都要——比起兩人都有可能被挑中，盡量保存一人存活不是更明智的選擇嗎？你想想啊嫂子！就算不為了你們自己也要為了你們的孩子想想啊！」

柯尋緊緊地盯著帳頂，看著巨影緩緩地伸出一隻胳膊，向著旁邊的帳篷伸了下來。

【我知道，你也是彎的。】

既然信仰的是自由恣意，那麼，活著的時候就要活得痛快坦蕩，活不成的時候，就死個熱烈囂張吧。

巨影伏在帳篷頂上，喘著綿緩的粗氣觀察了許久，忽然挪動它巨大的身軀，來到了柯尋三人的帳邊。

柯尋皺眉，沙柳見狀急得往外推他：「你快走吧，別勉強別人做不情願的選擇！黑屍天快來了，你在我們帳篷里會害我們因人數不符合規定而被選中的，你快走吧！」

耿媽原本還在猶豫，聽了沙柳這最後一句話，終於和圖書下定了決心，眼裡含淚地看向柯尋：「小夥子，你別管我了，趕緊回帳篷去吧，告訴我家那位，一定保護好孩子……」

這一回，柯尋感到了牧懌然的身體細微地、極不易察覺地一僵。

帳篷中的味道雖然不太好聞，但好歹也算是有了空氣。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秦賜一邊費力地摁著焦急的耿爸一邊安慰他。

這一次，它的胳膊伸到帳篷的頂部停住，五指曲張，指甲划弄著帳篷皮，發出如同刮骨一般的讓人心中顫慄的聲音。

旁邊帳篷里的牧懌然沒有半點動靜，一動不動，像是不肯理會他。

就在他將要栽倒在自己帳篷前幾米外的地方時，他看見牧懌然迅速地從帳篷中跑過來，一把拎起他的后脖領，拎一條沙皮狗般地把他拎回了帳篷。

柯尋收回指尖，抬眼看向頭頂上方光怪陸離的情景，心緒卻有著莫名的輕鬆與坦然。

然而柯尋此刻已經顧不上起什麼疙瘩，他在窒息的痛苦感覺中，費力地向著自己的帳篷衝刺，胸腔越來越脹，心跳越來越劇，腳步越來越軟。

說好的……只是單純地欣賞和正直地粉他呢？

時間冗慢得像是以0.1倍速在緩滯地流逝，巨影仍在邊摳著帳篷頂，邊將那張巨臉貼在上面，向著帳篷內打量。

柯尋說過，自己的直覺一向很准。

「懌然」？……牧懌然冷眼看著柯尋的背影一言不發。

柯尋划動指尖，在牧懌然的手背上輕輕地寫字。

柯尋用了衝刺的速度奔至耿媽所在的和*圖*書帳篷，一把掀開帘子，劈頭問沙柳：「祭品呢？扔了！」

膽大包天的人類笑了笑，繼續用指尖寫。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溫熱的，哪怕在緊張，懼怕，悲傷，甚至面臨死亡的時候，都不會涼。

柯尋用另一根胳膊將他攬住，把他的頭摁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一手緊緊地攬著懷裡的孩子，另一隻手仍然握著牧懌然的手。

耿爸說著就要起身衝出去，被秦賜連忙拼力摁住：「來不及了，不能出去，她們離得遠，你趕不回來的！」

柯尋躺到自己的帳篷里，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個東西看上去比昨天又壯大了一圈，它的皮膚黝黑粗糙，密布著咒文一樣的紋理，密密麻麻，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沙柳焦急地叫起來：「他也說過不干涉我們的選擇，你沒有權力來掌管我們的生死，明白嗎！」

柯尋一咬牙，轉身離了帳篷，眼前的景象卻和來的時候有了看不出、卻能感覺得到的不同，沒有風，一切都像畫一樣靜止不動，遠山的雪光變得慘白，頭頂的天空像是聚滿了濃稠的墨汁，飽脹而下垂，眼看就要滴落下來。

柯尋總算讓肺里吸足了空氣，睜著眼睛盯著帳篷外，那東西巨大的身影已經完完整整地印在了帳篷皮上，它落地，曲屈著雙腿，一步一步向著這邊兩個緊挨著的帳篷走來。

柯尋冷聲：「牧懌然不是說過，這些東西留著才致命！」

沙柳撲到帳篷角落，用身體擋在前面，既驚又怒地尖叫：「你有什麼權力這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你這是害人，你會害我們死掉，你這是殺人！」

有些遺憾可以彌補，有些遺憾卻只能永遠成為一個遺憾。

只有在這樣的晚上，光才只從雪山那邊映過來，斜斜地照在帳篷上，帳篷上才有了影子，有了牧懌然完美的側顏剪影，也有了這八臂怪物的噁心巨影。

柯尋被自己突如其來的這個念頭驚了一下。

為什麼白天的光沒有光源呢？那麼散，四面八方地鋪過來。

柯尋這才明白，原來這些帳篷就像一個個小的結界，那個叫什麼黑屍天的東西，也並非在殺害別人的時候無法兼顧其他跑去帳外的人，而是因為它根本無需去管，只要人待在帳篷外面，不一會兒就會窒息而死。

柯尋坐起身：「我跑得快，我過去把她們的祭品扔掉。」說著掀起帘子就往帳外邁。

「那你們的帳篷不就只剩下兩個人了嗎？萬一那東西先來到你們的帳篷邊怎麼辦？」耿爸擔心妻子，但同樣也擔心孩子。

柯尋盯著帳頂，雪光和巨影投下的黑暗交錯晃動，像是在播放著一場老膠片的無聲電影。

巨大的一滴濃黑稠汁從天空滑落，滑落的過程生化出兩條粗壯如天柱的腿，然後是身體，然後是手臂，一條，兩條，三條，慢慢地分化著，開始扭動揮舞。

死亡近在咫尺。

指尖順著胳膊下滑，然後一把，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感覺到牧懌然身上微微一僵，被握住的手動了一動，然而柯尋不想放開，又用了幾分力，緊緊地攥著，想著如果巨影hｔｔps://ｍ.heｔｕｂｏok.ｃoｍ.ｃom把牧懌然拎出去，他就攥著這隻手，和他一起。

眼睜睜地看著巨影一步步走到了兩頂帳篷邊，碩大的頭顱慢慢地壓下來，懸在帳頂的上空，八隻臂膀在他的身周像美杜莎的蛇發一樣掙動扭曲。

牧懌然就躺在帳門邊，柯尋的手一伸過去，就觸到了他的胳膊。

他們父子，就像是很多中國式家庭的父子一樣，彼此之間向來吝於表達情感，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對父親宣諸于口的情感，似乎更成了一種極具羞恥感的事情。

耿爸憤怒地掙扎和低吼，柯尋聽見自己身旁的小男孩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啜泣。

秦賜：「……」幹什麼突然賭氣。

耿媽也含著淚催促：「快走吧小夥子，我兒子……你們的帳篷少了一個人，太危險了，求你了，求你了，就當是我自私，求你為了我兒子，趕緊走吧！」

【我喜歡你。】

柯尋寫。

被柯尋和衛東夾在中間的小男孩哭起來，卻又使勁憋住聲音，細瘦的身體不住地抽動，渾身打顫。

後悔自己最愛的人還在世時，他卻從未對他們說過一句「我愛你」。

柯尋驀地攥緊拳，而後又鬆開，靠著帳篷門這一側的手從帳簾縫中探出去，直接探進了旁邊的帳篷簾里。

忽然記不起，自己最後一次被老爸擁在懷裡是在什麼時候了，也許是七八歲，也許是三四歲。

是不是……一種暗示？

何況同類對於同類，嗅覺總是很敏銳。

「來不及。」牧懌然探身出來，一把拉住他。

沙柳驚駭不已：「不能扔，會死的，你不要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