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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懌然終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抬手，落在柯尋的頸后，「休息一會兒。」手掌握在他發尾天生的V字尖兒上，被毛茸茸地舔著掌心，搭在頸前大動脈上的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不過兩秒，柯尋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身上。

沒人能回答他，大家只是默然又警惕地盯著外面。

嘶喊到這裏又戛然而止。

「這是要幹什麼？」衛東惶惑地問。

牧懌然沒有說話，但不意味著他沒有看到他剛才聽到衛東說「吃」字時，手上輕微的抖顫。

眾人為了下午有力氣挖土，都多吃了些堅果，飲用的是巨牛沖刷隔間時管子里噴出的水，昨天大家用空的飲料瓶子存下來的。

董棟，莫鍪，柯尋，和，牧懌然。

雖然誰都不想成為被犧牲的那一個，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話說的有理。

牧懌然回頭看了眼柯尋，見他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垂著眼皮，一動不動。

牛們在進行交流，有牛拿來了簽筒一樣的東西，每頭牛都從裏面抽了一隻簽。

「就算是從我們這些人里挑，」朱浩文顯然沒有什麼「仁義」和「道德」方面的心理負擔，直截了當地道，「犧牲一個，保障其他人，也值。」

他只是口頭明白。他烏黑茫然的眼珠，毫無波動的面孔，仍然清楚地顯示著，他還深陷在剛才那場人間煉獄里。

它們也不會知道，驕傲有尊嚴地戰死的雄雞，在人類的眼裡，都不過是「菜雞」。

正各自在牆邊一隅沉默又緊張地等待，忽覺窗外刷地打進來一道雪亮的白光，轉頭望去和圖書，卻見外面草坪上方的大燈被點亮，燈光把農舍前的大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晝，幾頭巨牛正帶著又幾頭從未露過面的巨牛向著這邊走來，沒露過面的巨牛們，蹄子上都提著一隻籠子，每隻籠子里，都關著一個人類。

「我今天看了一下，草坪上的土質還算鬆軟，」牧懌然道，「我們試著在籬笆邊緣挖一條壕溝，從溝里逃到外面。」

巨牛們走到門前，低頭看向眾人，一隻蹄子伸下來，挨個兒將隔間里的人拎起來翻看挑揀，兩頭牛之間不時地低聲交流。

晚飯後，畫外人們就進入了情緒緊繃的狀態，如果要挑人，那麼也就在這之後的一至兩個小時內了。

那是一種異常殘忍的，血腥的，讓人產生強烈不適的，變態行為。

「什麼事？」柯尋問旁邊一臉驚懼的衛東。

圍觀的巨牛們響起了一片轟笑，牛家農場的管理員們似乎有些羞惱，它們掂量著手裡剩下的三個人，似乎在挑選足以與對手一戰的那一個，而後目光落在了它們所豢養的人類的新任首領，牧懌然的身上。

「秦醫生，砍暈他！」柯尋衝著秦賜吼。

柯尋偏了偏頭，腦袋枕在胳膊上，烏黑的眼珠望向他的臉。

他在網上看過鬥雞的視頻，絕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樣充滿樂趣和觀賞性。

圈子裡打鬥的兩名人類，實力高低明顯。其中一名已被打得滿臉鮮血，牙都掉了三四顆。

兩個籠子中的人，都是極為健壯高大的男人，相貌兇惡，一身的血腥戾氣。

送走了母牛的管理員牛hetubook.com.com重新回來，把所有的人類放出了農舍。

牧懌然看著他。

亮過簽面之後，其中兩頭站出來，其餘牛退後，圍成了一圈，空出中間的場地。

幾年前的視頻，他至今都對那隻戰敗的雄雞血跡斑斑肢體殘缺的慘死之狀記憶猶新。

農舍的門被嘩啦一聲打開，兩頭管理員牛走進來，直奔著畫外人所在的隔間而來。

「柯兒——」衛東震驚又心神俱裂，「為什麼——為什麼會三個人——」

巨牛們鼓掌吹口哨，一陣喧囂。

畫外人們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遠遠的籬笆邊，輪流由一個人放風，其餘人動手挖溝。

旁邊的衛東吃了一陣才發覺他的異樣，正要開口問，卻見牧懌然走了過來，就給他讓開了位置。

這裏的草坪的確塇軟，五個人同時動手，速度竟也不慢，半下午的時間已經挖出一個足夠一人俯身爬出去的淺溝。

「不……」衛東眼底浮現出巨大的恐懼和絕望，「要選人了……」

一部分巨牛們紛紛掏出似乎錢物的東西，交給了打贏的人類的主人，結束了一輪鬥雞式的賭博。

於是，他死了，被實力更強的人，一拳一拳，活活地打死了。

柯尋沉默，看了兩眼就離開了柵欄門邊。

兩個人互相瞪著，惡狠狠地呲著牙，面對面轉著圈地遊走試探，而後突然身形同時暴起，迅猛無比地撲向了對方，拳打腳踢身纏，竟是惡戰成了一團。

第二輪很快開始，被放入場中的是一名比剛才的人類更強壯的人，和來自牛家農場的莫鍪和圖書。

但此時並不是絕佳的逃跑時機，很快就要到晚飯時候，每次管理員牛把人類趕回農舍時，都要清點數目，如果一下子少了六個人，肯定會四處檢查並立即追上。

他沒有那麼多善感的情懷去同情一隻雞，去思考它們的想法和情緒，它們只不過是雞，是禽類，是低等動物而已。

對手只出了一拳，這重重的一擊正中他的頭部，然後他就倒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后只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最終，它們一共選中了四個人。

「沒事。」柯尋說。聲音從臂彎里發出來，像是個稚嫩脆弱的幼童。

莫鍪像是習慣了這樣的場合，興奮且毫不遲疑地沖向了他的對手：「男人，惹火我的後果很嚴重，你承受不起，我會讓你好好兒嘗嘗我的大傢伙兒，你會哭著求我的！」

眾人都沉默下來。

死了的人被拎下去，扔進了屠宰室，活下來的人重新關進籠子里，他的主「人」從籠縫裡向他投餵食物做為犒賞。

面對著這樣一張臉，和這樣一雙眼睛，牧懌然沒有察覺自己面孔的線條在不經意地變得柔和，他只是對上這雙眼睛，低聲和他說話：「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去。」

回身的時候看見牧懌然正看著他，頓了頓步，笑了一笑：「我沒事了。多謝。」

他不明白是什麼人想出的這種娛樂方式，他們的心理快|感來自哪裡。

牧懌然坐到柯尋旁邊，沉著聲開口：「柯尋，看著我。」

巨牛開始分發午飯，所有的堅果都被畫內人讓了出來——因為首領要，ｗww.ｈｅｔubook•cｏｍ•ｃｏm所以沒人敢搶。

然而他還在拼力支撐，拼力地打，好像生命里只有打架這件事，打架，要麼死，要麼活。

柯尋卻沒有吃，只是坐著，曲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半張臉埋在臂彎里。

牧懌然覺得，這一瞬間的他，像是一個剛剛能夠睜開眼睛看世界的嬰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對這個巨大世界的不解和茫然。

「畢敬不是被抓走了嗎，也許今晚是他……」衛東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不夠仁義，雖然事實是明擺著的，但還是閉住了嘴。

畢敬被母牛帶走了，慘叫聲只引起了人類短暫的騷亂，很快就又平復下去，仍然麻木地繼續吃喝玩樂。

為什麼不能是三個人？「畫」從來沒有規定過，一晚上不會同時死掉三個人。

「從第一幅畫回去現實世界后，我曾去找過那些死在畫里的人，雖然他們那時的確已不在世，但他們身邊的親友都還記得他們，並且，也證實了他們在現實中並沒有經歷過可怕的死亡過程。

「萬一今晚會從我們這邊挑人呢？」董棟不放心地問。

這兩頭牛分別放下手裡的籠子，將籠中的人放了出來，而後拎著籠子退開，也站到了場外。

這一提議讓眾人頓時激動起來，眼裡閃爍起希望之光。

然而直到柯尋幾人被拎出了農舍大門，秦賜也沒能下得去手。

只有入夜後，等管理員清掃完農舍並離開，才有充足的時間逃跑並盡量跑遠。

「你可以把這畫里的死亡方式，當成是一種誇張的意象，它只是經過了血腥和恐怖的渲染，沒有m•ｈｅｔubook•coｍ•cｏm必要代入現實，更沒有必要受此影響。聽明白了么，柯尋？」

牧懌然抿了抿唇，聲音更加地輕沉：「忘記那些，柯尋。把這裏當成畫，當成，恐怖血腥的R級電影，你要知道……死在畫里的人，在現實世界並非死於同樣的死法。

「不知道，」衛東搖頭，「那女牛……那母牛是被管理員領進來的，好像在挑人，挑了一會兒就把畢敬給挑中了，也不知道要幹什麼，這還是白天呢，該不會又要被吃了吧……」

當然，這念頭也只不過在他腦中一閃而沒，對於那段視頻，他留下的也僅僅是「卧槽」兩個字，而那段視頻所獲得的最多的評論，也不過是「菜雞互啄」之類的調侃。

「明白。」柯尋說。

強烈鮮明的體型、身高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讓人連逃跑的念頭都悲哀得無法生出，所有人只能絕望無助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等待著死亡降臨。

四人被拎到了農舍外的空地上，這裏沒有擺上桌椅火鍋，也沒有拿出尖刀木桶，只有空蕩蕩的地面，十幾頭巨牛，和它們蹄子上拎著的籠中人。

然而強壯的莫鍪，在對手的重拳下，被一招KO。

「草你媽……這是鬥雞呢？！」董棟終於看明白了。

柯尋醒過來的時候，遠遠地聽見畢敬的慘叫。爬起身衝到柵欄門邊向外看，見一頭穿著裙子的巨牛正把他高高地拎在半空。

莫鍪，他是上一任牛家農場人類的首領，儘管敗在了牧懌然的手下，實力也足夠強勁。他高大，強壯，英俊，充滿著鬥志和野心、威懾與驕傲，就連柯尋也不敢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