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手機所有的功能里，照明大概是最好識別的一種功能，所以在這幅畫里，僅這個功能還能應用，並被允許在白天使用，而手機的外形和內部元件，大概因為無法識別，就只好全部保留，但因為其它功能都無法使用，在我們手上其實和一塊廢鐵也沒什麼兩樣了。」

「於是手錶只保留了環狀外形和金屬質地，被『畫』加工還原成了金屬手鐲——畢竟手錶也可以算是一種飾品；打火機只保留了能打火的屬性，所以還原成了打火石和火絨。

而陳歆艾卻有點心不在焉，在飛快地瞟了柯尋好幾眼后，終於咬了咬牙，走到他旁邊，一邊擇菜一邊低聲問了一句：「你昨晚的幻象里，和你說話的是誰？」

她說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柯尋，等著他像其他所有聽說了她的病況的人那樣，做出驚訝或是同情的神情，用看一個死人的目光看著她。

「說不準，」柯尋也望著海水，「如果這海水只是普通的海水的話。」

但他沒有，他專心致志地削著手裡的肉片，甚至在她說完最後三個字的時候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就像是聽進耳里的是「感冒了」三個字一樣，嘴裏說出的話也如剛才一樣散漫又自然：「那再做一個豹胎怎麼樣，我在下層艙里瞅見有這東西，這東西你在畫外可吃不著，在古代豹胎可是上八珍之一，我雖然不知道怎麼做，但可以試試，好吃難吃反正就那樣了，要不要吃？」

「當然是！」陳歆艾像是被踩了什麼痛腳，提聲嚷了一句。

于隆繃著臉，緊隨其後，兩人很快就潛入了濃綠的和*圖*書海水中。

陳歆艾臉上神色有點僵硬，又問了一句：「那你男朋友……昨晚的幻象里是你嗎？」

「不吃，越說越沒胃口了。」雪格的聲音里終於帶上了幾分活氣兒。

「你不好奇嗎？」陳歆艾奇異地盯著他，「萬一他幻象里的不是你，不就證明他最愛最信任的人另有其人了嗎？」

牧懌然略想了想，道：「羅勏的手錶是金屬和機械的，打火機也算得上是一種小型的簡單的機械組合，但在畫里，無法識別複雜的機械性質，所以被直接抹去。

「那你幻象里的那個人，是劉彥磊么？」柯尋挑著眼尾看向她。

「叔你別嚇我了，當我沒問好吧。」羅勏連忙向後退了幾步，遠離開船舷。

衛東伸臂一搭他肩：「你也可以了，特愛你那小女朋友吧？」

陳歆艾聞言，目光有些複雜，低頭擺弄著手裡的菜。

綠沉沉的海水翻湧著蒼白的浪，站在船舷向下看，很難看清浪底的情形，那水下混濁得很，像是堆涌滿了濃稠粘膩的，死氣沉沉的髒東西。

陳歆艾受不了這波來自狗男男的狗糧，扔掉菜離開了房間，當柯尋做好飯，從廚房裡出來去叫眾人吃飯的時候，聽見陳歆艾和劉彥磊在甲板拐角處爭吵。

「辛苦了，先換衣服吧。」秦賜知道這種事是急不來的，寬慰這兩個勇氣可嘉的新人。

同是昨晚經歷的一段幻象，有的情侶陷入猜忌，有的情侶果斷決裂，有的人真情流露，有的，則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切盡在不言中」。

柯尋接過刀，看了眼矮几上擺著的食材和*圖*書，從裏面挑了幾塊肉出來：「烤個五花肉，拌個冷盤，煮個熱菜，弄個水果拼盤，做個丸子湯，再弄點兒蔬菜飯糰子，齊活了。」

「下午繼續。」方菲話不多，但卻是個極有恆心和個人信念的人。

「沒文化真可怕，豹胎是豹子的胎盤，不是胎兒，OK？」柯尋說，「殘不殘忍的，反正這是在畫里，實際你吃進肚裏的還不定是什麼，沒準兒是顏料，沒準兒是紙呢。」

「我沒問，你想知道的話就直接去問他。」柯尋說。

牧懌然看著他，也淺淺一笑，道了聲：「可以一試。」

「別放棄希望，美女。」柯尋沒有多勸，任何心靈雞湯在畫里都不好使。

忽然覺得房間里一片安靜，抬眼看去，見雪格和陳歆艾正默默地看著他，不由一挑眉：「沒見過會做飯的男人？」

「沒有查完，」于隆喘著粗氣接過秦賜遞的巾子擦頭上和臉上的水，「水下可視性太差，查起來相當費勁，就算有手機照著亮，還是很難看清船底有沒有疑似鈐印的東西。」

「我不能讓我男盆友吃苦受罪啊，」柯尋開始片五花肉，「就因為不知道能不能活得過明天，死前才更得吃飽喝足過舒坦了。甭奇怪，你們多經歷幾幅畫之後心態就能跟我一樣平了。」

這個柯尋，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實，他比別人都敏感細膩。

「有道理，」柯尋點頭，忽然一挑唇角，「我有個想法。」

秦賜：「……」為什麼柯尋是哥我就是叔……

羅勏了悟，嘆了一聲：「這才叫愛情，我一個直男都羡慕了。」

雪格覺得自己的情緒莫和圖書名舒坦了一些。

衛東一巴掌乎他腦袋上：「少踏馬得了便宜還賣乖，本單身狗打不過那倆大佬還打不過你！跟特么柯某人小時候一樣，賤歪歪的！」

「普通海水的話，李億的屍體大概十幾個小時后就能浮出海面。」秦賜在旁邊說道，「但我並不覺得它普通。像方菲和于隆這樣水性好的人，即便半夜掉進海里，堅持到天亮等我們搭救也應該沒問題，然而在畫里如果被不可反抗的死亡選中，是不可能有存活的機會的，所以我認為，一旦落海，等著我們的很可能不僅僅只是溺水的恐怖。」

于隆對她的決定很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由它來點吧。」柯尋掏出手機，放到矮桌上。

雪格卻笑了一下，總是很冷淡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溫度：「有道理，遺憾的是我沒有機會再多經歷幾幅畫了。」

「那麼，只好先來商量一下，今晚的犀角由誰來點的問題了。」邵陵道。

柯尋去了廚房，見雪格和陳歆艾正處理食材準備做飯，「要幫忙嗎美女們？」柯尋問。

柯尋手上動作不停，下頭的腳丫子卻一挪一勾，把牧懌然的腿勾住，人形腳銬似的連在了人家身上。

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個不著調的富二代其實有多愛他的女友。

死亡最殘酷的地方不是你即將離開人世，而是你被同情可憐著，卻又無法從他們那裡得到任何幫助地、充斥著自己的絕望、怨恨、卑微地死去。

柯尋開始剁肉餡兒，眉頭微動，猜到了陳歆艾這話的意思。

眾人很佩服方菲這個女孩子的勇氣，這樣的海水之下，不知和*圖*書道隱藏著怎樣恐怖或是噁心的東西，但她仍然毫不猶豫地腰縛長繩跳了下去。

陳歆艾皺著眉，低頭默不作聲地擇了一陣菜，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也許是因為身邊這個男人天生有一種值得信任的氣質，又也許他給人的感覺雖然diǎo壞diǎo壞，但卻莫名可靠，總之陳歆艾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把肚子里憋著的話向他訴說幾句：「我問過幾個人，他們昨晚的幻象無一例外的，全是自己最愛的人。」

衛東也吐出自己嘴裏的狗糧：「問那麼多幹什麼，學學我，安安靜靜地在一邊嗑狗糧就是了。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切盡在不言中。真正的狗男男的愛情是不需要用嘴來秀的，一個眼神過去，要說的話就全在對方腦子裡了，比複製粘貼還快。」

「一般愛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找個人一起玩兒唄。」羅勏做出一副「不在意並且想想還有點兒煩」的樣子。

雪格把刀遞給他：「你切肉。」

羅勏在旁邊看得一臉懵比，吐出嘴裏被強塞的一把狗糧，問衛東：「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由此可見，『畫』會通過其內容所展現的年代和通關需要，來改變我們身上所攜帶的『不合時宜』的物品的性狀，在讓它們基本符合年代的前提下，又能盡量保持它們原有的功能——除非因為通關的需要而必須抹去的功能。

「是沒見過死到臨頭還活得這麼精緻的男人。」雪格說，「隨便把肉弄熟不就完了，你還要弄個四菜一湯出來。」

所以她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她男朋友劉彥磊昨晚幻象和*圖*書里出現的也必定是他最愛的人，但是不是她，她越來越猶豫了。

牧懌然並沒有什麼話要和柯尋說，就只是站在他身旁看著他處理食材。

羅勏瞅著下面的海水，忍不住問柯尋：「哥你說，那個李億的屍體會不會還在海裡頭？他倆在海里會不會看見他？」

秦賜、牧懌然、柯尋和羅勏守在船舷邊，隨時準備情況不妙時把這兩人從海里拽上來並施救，其餘人仍舊去檢查船艙各處。

「但其中，手機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組成它的都是電子元件和非常科技化的物質和功能，『畫』無法識別，亦或是無法進行退化處理，就像我們經歷過的《人學》那幅畫，手機在畫里就成了一種BUG般的存在。

用飯期間，眾人交流了這一上午檢查船體的收穫，結論是毫無收穫。

雪格這次是真的笑了：「豹胎？豹子的胎兒？要不要這麼殘忍。」

陳歆艾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牧懌然從門外走進來，只好閉上了嘴，拿著菜走去了一旁。

雪格再次笑了笑：「即便不進畫，我也沒幾個月可活，白血病。」

好在方菲和于隆在海里並沒有遇到什麼可怕的事，兩個人幾次下潛，又幾次浮上海面換氣，將近中午的時候被柯尋幾人用繩子拽回了船上。

新人們一臉不明所以，老成員們卻是滿滿的默契，異口同聲地道了一句：「可以試一試！」

柯尋看了看她，答道：「我男朋友。」

柯尋聳聳肩，沒有再搭她的話。

她厭惡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就被當成死人一樣對待，她寧可在自己即將死去之前，被人像對待普羅大眾一樣一視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