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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簡上只寫了一個字，字跡非常潦草，而且似乎還差幾筆才寫完整，眾人辨認了半天，才認出那是一個「雞」字。

「想到這件事，我這筆就放不下了，我攥著這支筆，漸漸地冷靜下來，隨後才意識到，這些很可能都還是幻象——天還沒有亮呢，就算不是幻象，就算是現實，我也決定要等到看見天光的時候再放鬆。

「那麼，你的推論是什麼？」邵陵看著牧懌然，「第一晚是信任，第二晚是噁心厭惡，第三晚是憤怒？」

「我不能確定，」牧懌然看向昨晚雪格所在的地方，「說得冷酷一點，雪格這樣本就壽命無多的人，任何情緒可能會對她造成一定的干擾，但能令她無法忍受從而失控的，只怕可能性不大，當然，萬事無絕對，也許她的……『消失』，是因為受情緒干擾，也許是遇到什麼不可抗力，又也許，是她已徹底放棄了生存的信念，順水推舟地把自己了結在了這裏。」

「我認為，每夜的幻象也不是按五感來製造和疊加的。」牧懌然又一句淡淡的話拋出來。

「不，」牧懌然語聲清晰地，緩慢平靜地道，「第三晚是怒，第二晚是惡，第一晚，是愛。」

「人是有情動物，只要是正常健康的人類，就會有情感，只要有情感，就會有精神弱點，而只要有精神弱點，就有可能會被幻象影響情緒、被情緒左右思想和行為。

「不，如果是這樣，我會直接寫『花』或『撣』，」朱浩文一邊用手指在自己的腿上划拉著字，一邊說道，「這樣才能在有限的時間里hｔｔｐs://ｗｗｗ•heｔｕｂｏok•ｃom.ｃom寫出重點。」

邵陵抬眼盯住他，這個人再一次否定了他之前所作的推斷。

「那也要看情況，」秦賜說，「在緊張或危急的情況下，人們的第一反應是按平時的習慣來，而根本來不及去分析要怎樣寫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直指重點。」

「姑娘，逝者已矣，沒有必要因此而看輕自己的生命。」秦賜醫者父母心，憐惜地看著紅著眼眶，卻始終沒有顯露出任何脆弱的這個年輕的女孩。

「你們昨晚的幻象是什麼？」衛東望著方菲的背影，有些唏噓。

「還是說，是以雞字打頭的某種東西，」秦賜思索著，「這個雞字她都沒有來得及寫完整，說不定真正的東西是一個片語，我打個比方，比如說雞冠花，或者是雞毛撣子，這就是和雞完全不同的東西了。」

邵陵垂眸，「嗯」了一聲。

「下海，」方菲臉上還有殘留的淚痕，但神色已經平復，異樣的平靜里透著一股子決絕，「去找于隆的屍體。」

「于隆邊打邊罵，罵得太難聽，我實在受不了這股子火——整個過程都太過逼真、太能觸發我的怒點和逆鱗了，我一個沒忍住就想站起來上手。

「你是被幻象從暈厥中喚醒的么？」牧懌然淡淡問他。

「昨晚的幻象並沒有特別針對嗅覺和味覺來製造情節，視覺就更不必說，」牧懌然沒有介意邵陵盯著他的充滿審視的目光，「而值得注意的地方是，繼前一夜我們所有人都經歷了讓自己厭惡的幻象之後ｈtｔｐs://ｗｗｗ.hｅtuboｏk.ｃoｍ•cｏm，昨夜似乎我們全部經歷的是會令我們情緒失控的幻象，更確切一點的說，是一種惹怒我們的幻象，當然，這一點還需要問過所有人之後才能確定。」

「我的也是這樣。」朱浩文接道。

牧懌然的目光卻落在那寫有「雞」字的竹簡上，再次陷入沉思。

「我不想提。」柯尋說，眉目間帶著一點火氣。

「帶我一個啊東哥！」羅勏的聲音從角落裡悶悶地傳過來。

「或許我們應該仔細自省一下，自己的精神弱點是什麼，什麼事情會令我們『喜』難自禁，『哀』痛欲絕……只有承認和直面自己的弱點，才有可能抵擋得住對它的攻擊。」

「別誤會，」方菲容色平靜，「我不是因為于隆，我只是受不了再這樣被動等死了，這不是我的性格，我並不害怕死亡，否則我也不會選擇潛水員這項高危的充滿未知的行當，我只是無法忍受這種被玩弄的感覺，死亡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我的畢生所求，就是挑戰死亡和自然。」

「……什麼意思？」衛東迷茫地看向牧懌然和邵陵。

接話的聲音平靜得不似在面臨生死，它來自從門外邁進來的方菲。

「我其實也憋著一泡尿呢，先開始也想跟著出去解決，但一想天還沒徹底亮，還是再等等再說。然後就聽見大家開始說話，結果於隆和方菲一句話沒說對付就吵起來了，于隆可能是惱羞成怒，上手就打他女朋友……

衛東比誰都了解他，心想昨晚的幻象指定是讓他非常的不爽了。

「雪格走了和-圖-書。」柯尋出門，拿起雪格留在甲板上的竹簡，把它展示給眾人看。

「那是學校附近的小流氓團伙，跑到我們學校來找麻煩，目標是我和柯兒的一個共同的好友，柯兒就要跑去幫忙，我也正想跟著去，被柯兒給摁下了，柯兒當時對我說：對方都是社會上混的，動起手來沒輕沒重只往狠里去，你別來，你這隻手是拿畫筆的，將來還要用它掙錢養家。

「幻象依次利用人類所擁有的七種情緒，來尋找我們精神上最脆弱的那個點，現在還存活著的人，不意味著是精神上的強者，很可能只是因為還沒有被觸及到那個點。

這個勇敢不屈的女孩兒，讓在場的男士們肅然起敬，羅勏不由建議：「廚房不是有刀嗎，要不小姐姐你今晚拎上一把，看到那什麼雞的時候給它一刀試試？」

就把聲音壓得極低地道：「多虧了牧大佬提出的警示物的法子，不然我昨晚就真中招了——一開始出現了好多蠱惑我離開原地的幻象，我都撐過去了，後來我感覺時間過去了好久，幻象漸漸消失，又過了一大會兒，就聽見柯兒說了一聲『天快亮了，沒事了』，黑暗裡頭就有腳步聲開始移動，浩文兒還說了一聲『我去廁所』。

「事實證明那幻象真他媽是狡猾，幸好我拿了這筆，否則我就交待在昨兒晚上了，還害我憋了一肚子火和尿！」

衛東說著就站起身，看向柯尋：「我這會兒去廁所應該沒事了吧？」

柯尋就沒再攔，只叮囑了一聲：「腰上拴繩子。」

邵陵怔了怔，正要開口辯駁，牧懌然卻沒有給他機會，https://m•ｈetuｂooｋ•cｏｍ.coｍ繼續說道：「愛，惡，怒，如果照這樣看，幕後的那股力量不是根據我們的五感來製造幻象，而是根據人的情緒——人有七情六慾，所謂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如果所料不錯，在此之後的四個夜晚，將會以喜、哀、懼、欲這四種情緒來製造幻象。

顯然他選擇的暈厥法並未起到作用。

邵陵抬起眼看向牧懌然：「幻象的欺詐性越來越高明了，先以一段幻象來迷惑我們，讓我們先入為主地以為這是正頭戲，等這段幻象過去，在我們放鬆警惕的時候，又接著祭出更具迷惑性的一段幻象。」

柯尋起身攔了她一下，他覺得這女孩兒臉上的神情不太對：「去哪兒？」

「如果要這樣的話，方菲只怕就不能和我們在同一間屋裡了，」邵陵卻仍然理智冷靜，「否則恐怕會在幻象的影響下捅到我們這些人，甚至說不定就算我們不在同一間屋裡，由於幻象可以讓我們突破空間限制，而導致身在船頭的人也能誤傷到身在船尾的人。」

「幸好我手上拿著筆——我真要是出手，得先把筆扔下吧？我頭腦發熱的時候正想扔，忽然我就想起上學的時候發生過的一件事兒。

一時間眾人顧不上再去慶幸自己的存活和去唏噓死去的人，齊齊湊過來向著竹簡上看。

正說著話，忽見一直在旁邊怔愣的方菲站起身，邁步就要往外走。

「所以說，昨天晚上點燃犀角之後，雪格看到的是一隻雞？」衛東一臉荒誕，「這也太不搭邊兒了，茫茫大海上會出現一隻雞嗎？雞從哪兒來？海里來的？」

「事先說m.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ｏm好了，讓她留下最關鍵的提示，」朱浩文說，「那麼這個『雞』就一定是最關鍵的。」

話音落後，眾人都沒再作聲，各自垂眸，探究自己內心深處最薄弱的地方。

朱浩文沉思了一會兒，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那麼看來，雪格昨晚所看到的，十有**就是以『雞』字打頭的東西。」

「我的是這樣的，」坐到了他身旁的柯尋說，「幻象捏造了一段讓我最無法控制憤怒的情節。」

雖然知道她終將一無所獲，但讓她藉此發泄一下也好。

兩大智囊一時也不明白，各自陷入思索。

濃重的黑暗像是被抽油煙機抽去的濃煙，團簇著滾滾而去。

衛東走過去幫他解身上的繩子。

「我也同樣。」秦賜點頭。

黎明的微光投入中廳的時候，在漫長且恐怖的黑暗中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們，彼此沉默地相望。

「那小兩口一直鬧著彆扭，我就沒懷疑，而且一切都實在是太逼真了，方菲被打得直接摔在我腳邊，我下意識扶了她一把，後來『柯兒』生氣了，我知道柯兒最看不上的就是打女人的人，然後『他』就和于隆打起來了。

「那麼今晚呢，」邵陵看著他，也看著圍在旁邊的其他人，「由誰來點燃犀角？」

「我來。」

「那麼你認為，是否點燃犀角的人都難逃一劫？」邵陵問他。

「于隆……」方菲看著自己身邊空蕩蕩的位置，愣了一陣后，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所以海里會有一隻雞嗎？雞冠花和雞毛撣子也不可能啊，」衛東說，「那要不就是雞字打頭的魚類？這個我可就完全不了解了，你們誰了解魚類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