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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覺察到那種境界的時候，若沒有定力加持，五蘊就如烏雲般悄然而至，再度遮擋住你看到光明的機會。

不止怕，還有深切的厭倦，不知道如何擺脫。

修行者絕不這麼認為。

他們限於認知，不知道眼下對於林靈素而言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證悟時刻。但他們都難免想，誰不怕死？如果演戲，沈約和林靈素要達成什麼目的？

林靈素琢磨沈約所言的因緣、障礙時，想到沈約的解決方法和經書的教法不謀而合。

這是極為簡單的道理，可無數世人根本沒有清醒的時刻，也從不用清醒的時刻處理必須面對的事情。

林靈素霍然睜眼，注目閣樓壁板上懸挂的一盞燈籠，喃喃道，「心性如光，不做糾纏？心性如光，不做糾纏！心性如光……」

那一刻，他沒有當林靈素是林靈素，只看到在懸崖邊掙扎的一個生靈——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光明道路，只望著那同時凝望著他的深淵，以為那才是極樂的終點。

大雪山的修行者早就明確告訴你—m.hｅtｕbooｋ.ｃｏｍ.cｏm—你忙碌了一輩子，為很多不確定準備著，唯獨沒有對必然到來的死亡做任何準備，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沈約微有詫異的表情，可隨即閉眼，張口念道，「啊。」

世人多是如此。無論如何立志，在歲月的流轉中卻發現太多的志向更像個笑話。

心性始終伴你左右，但你視如不見！

閣樓靜寂。

所有人望著閉目的沈約、林靈素二人，不明所以。

路人都是這麼認為。

嗤喇聲響。

他這個問題讓在場的多數人不能答。

沈約望著林靈素的神色，輕聲道，「油燈仍是油燈，光芒仍是往昔的光芒，從未改變，但你今日，方才見到不變的光芒。」

崔念奴內心警惕，以她的目光，仍舊不知道那燈紙如何會破。

她沒有看到沈約出手。

這亦是沈約追問的原因，他看出林靈素此刻最是清醒、敏銳，這也是證悟的絕佳機會。

你以慾望為樂趣，慾望就以你為玩偶，但你以光明為指和_圖_書引，光明就會照亮你內心最彷徨的地方……

就是苦有此念，他很是茫然，再度抓住了沈約，就如抓住了蕭楚般。

林靈素亦是開口，「啊。」

但這一切終究沒有意義。

沈約不是大鵬，他比大鵬更勝一籌！他人在江湖，卻是自由自在！

幼時的艱難、少年的憤懣、成年的憤世嫉俗，壯年的玩弄世俗、卻自以為看透了世俗……

林靈素神色微有迷惘，喃喃又道，「怕曾經的一切，再度糾纏。」他閉著眼，眼角有一滴淚流淌而下。

這是你一生中，唯一肯定可以遇到的事情。

一句平常的話語，到了他的耳中，卻如驚天雷動，撼動了他素來根深蒂固的認知。

「你怕死？」沈約再問。

莊子的《逍遙遊》中，那個扶搖直上數萬里的大鵬也有約束，大鵬需要風。

林靈素震驚，前所未有的震驚！

每一刻，都希望讓自己抓到點兒東西，那樣感覺心中才會填滿，才會入睡前覺得心安，可抓住后，內心為何還是空空蕩蕩？

蓬生麻和_圖_書中、不扶自直！

——不解開的包裹，終究要擔負下去！

林靈素卻早忽視了椅背的存在。

崔念奴不想沈約看似要向她發難，卻對林靈素當頭棒喝，在她看來，這些都是沈約故弄玄虛，是以暗自冷笑旁觀。

林靈素凝望油燈，嘴角露笑，緩緩道，「多謝。」言罷坐了下來，閉上雙眼。

掙扎為苦，嘲弄也不幸福。

這些年來，他苦苦抓住的是什麼？

沈約在眾人迷惑間，盯著林靈素再喝，目光灼灼。

他林靈素抓住的當然是椅背。

可燈紙絕不會這時應景的破裂，而是有人為。

不自覺是非常關鍵的狀態。

林靈素那一刻得窺光明。

他抓住的是什麼？

迷惑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般，找不到暗中操縱自己的力量，歸之於命運。

——你抓住的是什麼？

證悟是出現在你清醒的時候。

那一刻他終於醒悟原來他苦苦找尋、曾經糾纏的一切，才是他真正怕的。

沈約那一刻並不理會崔念奴，再度清晰道：「你若心性如光，不做糾纏，何事能糾httｐs://ｗww•ｈｅｔubｏｏk.coｍ.coｍ纏於你？」

圓寂不是釋家獨有的事情，是所有證悟之人的同一條路。

沈約再問，「你真的怕死？你為何要怕？」

你根本不能在糊塗中證悟。

他沒有悲傷，有的只是平靜。

這場戲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是除了林靈素、沈約外，所有人都在想著的事情。

他要死了，死了后，這些曾經在他各個年齡段糾纏他的一切，都會隨他逝去？還是跟隨著他進入下一次輪轉？

隨即沈約當頭再喝——你抓住的是什麼？！

不堪世俗的羞辱，卻終於加入世俗的行列，擺弄著世俗，和世俗同舞，嘲笑著在世俗中還在掙扎的眾生。

他不知道沈約在用「聞、思、修」的教法點化他。

林靈素咬緊牙關，大汗淋漓。

解脫為樂，解開脫去沒有束縛為樂。

沈約所言，在旁人聽來，無非幾句話，但他林靈素在沈約身邊，一直將沈約當作神仙看待，因此對沈約所言始終在認真琢磨。

在那時，林靈素因為苦想靜思沈約的行為陷入一種恍惚的境界，如同老子所和-圖-書言的那種微妙玄通。

他苦於掙扎在紅塵中久矣，想要擺脫五蘊糾纏，卻始終作繭自縛。

他越念越快，眼中光芒益盛。

半晌，沈約緩緩睜開眼睛，喃喃道，「道長圓寂了。」

可事實真的如此？

你或許可以避免世上的任何事情，但你如何能躲避死亡？

沈約連說三聲「啊」字，林靈素所回的「啊」聲卻是一聲比一聲微弱，到了最後，只是張張嘴，再無聲音發出。

林靈素低聲道，「死。」他那一刻似在回答，也似在夢囈。

韓世忠、梁紅玉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沈約和林靈素是做戲，還是怎地。

他身入而不自覺。

林靈素喃喃道，「怕。」

就在此刻，沈約驀地對他喝問。

因為怕，世人才不去想，可不想並不意味著不存在，你終究還有面對的那一天。

一死真能了之？

在他內心，蕭楚能給他安全，沈約亦是如此。

若是重來一次，他不會再這般度過。

那籠罩在燈籠上的燈紙倏然破裂，露出其中的油燈明亮。

除去燈紙，堂中少了些朦朧，多了幾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