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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臣……老臣……處理不當……」

朱祁鎮皺起了眉頭：「可是，證據呢？你如何證明，你家裡的圖就是正確的，文史館的就是錯誤的？」

「微臣敢肯定，就是標註錯誤！」

朱祁鎮猛地站起身來，怎麼把這人給忘了！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無論如何，兵部也不可能承認這個錯誤。

先來你們個先發制人，無論誰對誰錯，當眾動手，終究是于理不合。

畢竟……皇上是真的會砍人……

彭清凝視著湯曉鍾，信誓旦旦地說道：「三寶太監的航海資料定沒有問題，而是，文史館保存的卻問題很大，因為這些資料本就不是出自原版！」

彭清接著說道：「當初的輿圖和資料確實是原版，可是，這些東西畢竟是紙質的，一旦年代久遠，難免會出現受潮、蟲蛀、紙張老化等問題。所以，在宣德五年的時候，這份資料曾進行過一次謄寫。也就是說，是兵部的文吏照著原版照抄一份，而後再進行封存。微臣懷疑，就是那次謄寫過程出了問題！」

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爺們，卻只在乎自己的面子……

朱祁鎮端著茶杯，若有所思道：「懷恩，你說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朱祁鎮突然話鋒一轉，看向湯曉鍾。

彭清似乎暗暗下定決心，當下也顧不得許多，說道：「我朝距離上一次下西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當年的很多人員已經相繼老去，或者轉而從事其他行業，不再行船，甚至有些人已經不在人世，此番下西洋，以新人居多，因此，文史館所保存的下西洋的資料至關重要，但凡出現一丁點的錯誤，所造成的後果都是難以估量的。」

試想一下，你是某部門的主管領導，這時候，隔壁部門的過來藉資料，你很配合地借給他，可是，他卻當著你下屬的面，說你的資料有問題，先不管這份資料是否真的有問題，你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嗎？

彭清愣了一下，然後老實地說道：「湯侍讀先動手推了微臣hｔtps://ｗww•ｈetuｂｏok.ｃoｍ.ｃｏm，微臣氣惱之下，一拳將他打倒在地，後來……其他人上前來，將微臣拉開……微臣知道錯了……」

「朕不是問你這個！」

看著彭清一臉的愧疚，朱祁鎮卻是長長舒了口氣，說道：「打就打了，委屈個什麼？這種不負責任的人，無論是對是錯，都該打！朕現在只問你，你確信文史館所收藏的海圖有問題？」

懷恩自是不敢怠慢，趕忙下去安排。

可是，宣德五年的官員，目前大部分可都在呢，而且大多已經平步青雲，位列朝班。

特別是湯曉鍾，被揍的鼻青臉腫，頭上包著一大塊布，其狀……慘不忍睹。

朱祁鎮不解道：「話雖如此，可是，這和你打人有什麼關係？」

「去吧！」

彭清說道：「微臣祖上曾有過航海經歷，早在宋朝的時候，便有商船前往南洋，甚至更遠的地方進行海上貿易，並且將沿途所見所聞記錄了下來，保存至今。微臣自幼就學習家中的古籍，記得很清楚，那幾處島嶼絕不可停靠，事關重大，微臣絕不敢妄言！」

更何況，這件事就算真的出了問題，也存在互相扯皮。

朱祁鎮當然明白他的苦衷，於是說道：「姑且不論對錯，你也不能動手打人啊！」

朱祁鎮糾結了許久，這才說道：「彭卿家，你回去以後，按照你掌握的資料，重新規劃一條航路出來。」

即便最後發現有錯誤，那也是按照正確的方法來的，結果錯了，定是其中某個環節出了問題，從新查找便是。

湯曉鍾隨後說道：「皇上說的有道理，文史館的資料都是三寶太監下西洋所記錄，決計不可能出錯！彭監正所說的宋朝資料時代太過久遠，就算有錯，也該是他家裡的圖有錯！」

彭強趕忙點頭道：「微臣明白了！」

朱祁鎮突然問道：「朕問你，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彭清怒道：「朝廷重啟下西洋，事關數萬人的生死，事關大明國運，你賭得起嗎？」

這玩意ｈtｔｐs://wｗw•ｈetuboｏk.com•cｏm不都是手抄的嗎，難道還有複印的？

「微臣遵旨！」

朱祁鎮淡淡一笑，說道：「朕知道你是個懂規矩的人，此處也沒有外人，就當是閑聊。」

依稀記得，新聞曾報道過，在南海附近打撈出一艘南宋時期的沉船，其中出土的瓷器，就有一萬多套，可見當時出海經商已是蔚然成風，而且規模之大，令人嘆為觀止。

今天這頓揍雖說並不光彩，卻也能給那些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大老爺們長個教訓。

「湯曉鍾！」

朱祁鎮也不願和他廢話，這件事太過重要，而且時間緊迫，必須馬上查實。

朱祁鎮瞪了一眼彭清，訓斥道：「彭卿家，這就是你乾的好事？」

朱祁鎮的內心是支持彭清的，孰對孰錯先另說，至少從做事的態度上來說，彭清以及他家族對待海航這件事的鑽研，就比翰林院那些老學究值得信任。

「朕已經下旨，以往參与下西洋的人員全部重新啟用，目前，這些人已經出發前往泉州市舶司。不過，有些人年老體衰，已經無法出海，特別是一些宦官，就住在朝陽門外的皇莊，你規劃新航路的時候，可以找他們幫你拿個主意。」

彭清情緒非常激動，繼續說道：「比如在瓊州島以南，有幾處海島明明沒有淡水，卻標註說有。皇上，這可是要出大事的啊！若是船隊按照這張海圖下西洋，待淡水不足之時，登島補給，卻發現根本沒有淡水，整支船隊得死多少人？如此大的事，微臣絕不敢開玩笑，是以才當著湯侍讀的面指出問題所在，可是，湯侍讀卻置之不理，微臣擔心誤了下西洋的大事，便和湯侍讀之間發生了爭執……」

可是現在，看到皇上發火，湯曉鍾絲毫不帶猶豫，立刻認慫。

「微臣遵旨，謝皇上指點！」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大家都不願承擔錯誤，所以，彭清非常氣憤！

在他腦海里，雖然知道世界地圖是什麼樣子，但也只是個大概。

朱祁鎮擺了擺手，說道：「朕想問你，m.hetubook.com.com怎麼打的？」

湯曉鍾趕忙回道：「老臣在！」

只見湯曉鍾滿臉委屈，率先哭訴道：「皇上明鑒，是彭清和貝琳來到文史館鬧事，老臣出言阻止，他二人卻屢次出言不遜，還動手打了老臣，實在是冤枉啊……」

否則的話，文史館和兵部都說沒有問題，彭清又堅持有問題，到底該怎麼辦？

彭清繼續說道：「微臣去文史館借閱資料，卻發現海圖上有許多地方有所缺失，有些地方，不知是何緣故，竟然標註錯了。」

彭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反駁道：「你又如何證明，那些圖沒有錯？」

就算是複印的，和原版也沒啥區別啊！

彭清本來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眼見皇上發火，立即跪下道：「是，微臣萬死，微臣不該和湯侍讀發生衝突，可是……」

如若不然，收購大批的貨物裝載上船，一旦遇到風浪，或是迷失了航線，其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東廠不是有飛鴿傳書嗎，以最快的速度，召吳滄海進京復命！」

直至此時，朱祁鎮才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

湯曉鍾自然沒有證據，但又不願承認，便說道：「不如老夫與彭監正賭一把，若是文史館海圖有錯，老夫便遞上辭呈，告老還鄉。可若是沒有錯，也不用彭監正辭官，只需當著滿朝官員的面給老夫道個歉，如何？」

「奴婢遵旨！」

「錯誤？」朱祁鎮不解道，「海圖全部都是實測，怎會有錯誤？」

湯曉鍾一張老臉綳不住了，反駁道：「彭監正，你說資料有誤，有何證據？」

彭清繼續說道：「微臣發現海圖有問題之時，便在想，這種低級的錯誤，可能並非三寶太監出海時的記錄出了問題，極有可能是負責謄寫的書吏敷衍了事，這些人不曾出海，不懂行船，在謄寫的過程中若是不仔細，出現這些錯誤也就說得過去了。」

而人們敢帶著這麼多貨物出海，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在當時，人們對海上行船的技巧已經掌握地極其熟稔，並且形成了專門的航路。

「微臣敢拿腦袋擔保，和圖書絕對有問題！」

朱祁鎮看著彭清，有些狐疑。

懷恩端了一杯熱茶上來，輕聲道：「皇上忙活了半天，連口水都還沒喝呢。」

「你不用這麼緊張！」

若是涉及到具體的航路、洋流、潮汐、以及海洋的季節、氣候，甚至許多島嶼的信息，不誇張地說，一無所知。

彭清神色堅毅，信誓旦旦地說道：「微臣歷代先祖都曾相互印證過宋元以及明初時的古籍，幾乎所有的古籍都可以相互佐證，甚至還與福建一帶的大食商人交流過此事，微臣家裡有許多世人不以為意的古籍，不敢說完全正確，但是每一個結論都是有實實在在證據的！」

這種情況若放在以前，或許還能堅持一下，體現清流的傲骨。

懷恩神色一緊，趕忙道：「奴婢不敢妄言！」

只一艘船上就有整整一萬多套瓷器，這還不算其他的貨物。

彭清為人素來低調，從不遠與人發生爭執，可牽涉到了這麼多人命的事，卻不敢怠慢。

湯曉鍾被噎的夠嗆，一時說不出話。

湯曉鍾輕哼一聲，說道：「說來說去，都是你一面之詞，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那些標記是錯誤的？」

「兩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可是，翰林院的那些老先生，除了滿口之乎者也，仁義禮智信，還會做什麼？

畢竟翰林院文史館負責的，只是整理資料而已，這資料是兵部的，出了事，文史館也不承擔干係，所以湯曉鍾才嫌棄彭清多事。

「你……」

可是話說回來，海圖的問題始終都是要解決的。

在他看來，下西洋是國家大事，其中牽涉的每一個人，都要盡職盡責，最大限度保障出海人員的安全。

兩人相繼告退，朱祁鎮再次陷入沉思。

大量資料的相互佐證，便是最科學的手段。

吳滄海！

文史館沒責任，那就是兵部的責任了。

「老臣冤枉啊！」

彭清抬起頭，臉色全是問號。

彭清卻不依不饒，繼續道：「數萬人登上船去，不但耗費朝廷無數錢糧，更是將身家性命俱都託付給httｐs://wｗｗ.hｅtuｂｏｏk.cｏm•ｃｏm了朝廷，海圖上任何一個錯誤和疏忽，都意味著這數萬人將葬身海底，湯侍讀，你拿什麼賭？」

他可是有著豐富的出海經歷，而且，他是走私，很多港口都無法停泊，比起朝廷的艦隊，走私船更加依賴於海外那些不知名的島嶼。

湯曉鍾起身告退，御書房只留下彭清和貝琳師徒倆。

彭清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羞愧之色，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微臣……知錯了……」

「不是原版？什麼意思？」

他欲言又止，神色很是糾結。

彭清和湯曉鍾奉詔來到御書房，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見彭清如此說，朱祁鎮便放心了。

「你說的對！」朱祁鎮笑了笑，又說道，「不過，朕也沒說一定會採用彭卿家的航路。」

朱祁鎮繼續說道：「朕是做兩手準備，否則，等事情水落石出，那份資料真的有錯誤，到時候再規劃新的航路依然不及。」

雖然卷宗和海圖是書吏進行抄寫，負責核驗的，卻都是兵部上下的官員。

彭清跑去指認錯誤，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來砸場子的！

朱祁鎮都看不下去了，這可是一名六十九歲的老頭子，下手也太狠了！

朱祁鎮也看向彭清，是啊，你又沒下過西洋，憑什麼說人家是錯的？

朱祁鎮沉聲道：「既然彭卿家給你指出錯誤，你應該認真想想，是否真的有錯，就算沒錯，也要拿出合理的解釋，可是，你是怎麼做的？」

朱祁鎮這才知道，原來文史館里這份資料是重新謄寫過的，如此說來，還真的可能是出現了問題。

「老臣回去后，立刻和兵部對所有資料進行複核，保證下西洋順利進行！」

這時候，貝琳若有所思地說道：「皇上，微臣擔心，翰林院文史館和兵部不認可恩師的航路，就算皇上強行下旨，他們也會想辦法從中阻撓。」

我畫了你不用，那我還畫個蛋？

「就是微臣方才所說，微臣發現……」

朱祁鎮依舊沉著臉，問道：「可是什麼？究竟怎麼回事？」

懷恩這才放下心來，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可還記得……吳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