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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鎮給袁彬使了個眼色，袁彬會意，起身跟了出去。

貝琳客客氣氣地拱手道：「欽天監監副貝琳，請教閣下……」

君臣幾人邊喝茶邊閑聊，只聽到外面突然噪亂起來，似乎來了很多人，大呼小叫的，很熱鬧。

「巧舌如簧，來人，鎖起來！」

「是……是接待過往官員，傳遞軍情……」

「沒問題！」

「就怕你想做高家的狗，人家高家卻未必看得上你！」

其職能除了察天象，主要是推算節氣，制定曆法。

「本官此番出京，就是去淮安府協助治河相關事宜，我記得清清楚楚，宿遷應該是二十萬兩，不會錯啊！」

農業社會，曆法直接關係著農時，加上古人相信天象改變和人事變更直接對應，使得欽天監的地位十分重要。

在大明，驛丞雖然也屬於公務員身份，卻不入品，只能算吏。

說著話，身後的捕快紛紛上前，將貝琳圍在當場。

「大胆，我看誰敢！」

「微臣……」貝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道，「微臣是擔心給皇上惹了麻煩，皇上微服出巡，是不想被人知道，現在因為微臣一時把持不住，可能會……暴露行蹤，打亂皇上的計劃……」

上過戰場的人和普通人有著天壤之別，他身上散發的那種無形的殺氣，足以讓人窒息。

「對……啊，不對，下官絕沒有這麼想！」

貝琳大喝一聲，兩旁的差役嚇了一跳，止步不前。

但是，在大明朝有這麼一條規定，欽天監的官員不得改遷他官，子孫世業，非特旨不得升調、致仕。如有缺員，由本監逐級遞補。

「你……你們……要做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這種事……下官也很難做，貝大人要考慮到下官的苦衷，倘若因為一頓飯得罪了當朝閣老，下官這知縣還要不要做了……」

因而，哪怕貝琳是京官，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在高閣老這一邊。

「我怕他？」

說完之後，還勉和圖書強擠出一絲笑容，這才出了門，並且很懂事地將房門帶上。

「梁知縣這番話就不對了，你我均為朝廷命官，都是給皇上辦事的，何分你我？」

朱祁鎮倒像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又問道：「你不怕他，那高轂呢，人家是閣臣，日後要是排擠你怎麼辦？」

梁科眼珠一轉，說道：「你是何人，憑什麼用這樣的語氣和本官說話？」

梁科雙眼通紅，怒道：「我不管你要去哪裡，奉的是什麼旨意，總之，你不把這件事處理妥當，休想離開宿遷一步！」

朱祁鎮樂呵呵地說道：「剛才不是很囂張嗎，現在知道怕了？」

說完之後，正了正衣衫，邁步走出客房。

這個舉動反倒讓人有些疑惑，我們這十好幾個，你只有一個，看不起誰呢？

朱祁鎮和樊忠在門口聽了半天，見人進來，便站在一旁，假裝是貝琳的侍衛。

「我只問你，是不是？」

貝琳一改方才暴躁的模樣，老老實實地說道：「微臣不該意氣用事……」

今晚若是不討個說法，自己的仕途之路就算是走到頭了！

在來的路上，驛丞已經將事情前後說清楚，梁科雖然只是個七品知縣，卻不怕貝琳，因為欽天監這個衙門口比較特殊。

梁科咽了口唾沫，說道：「即便現在不是……」

梁科都快哭了，這人什麼來頭，那雙眸子中射出的寒芒，似乎能將人殺死一般。

「不行，你別走，今天的事不說清楚，你哪都別去！」

那些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動。

袁彬不等他說完，便將其打斷。

如此一來，這個衙門便成了獨立於整個官場之外的存在，地方官員的升遷調動，幾乎和欽天監沒什麼關係。

「這件事並非我家大人的份內之事，乃是順手幫忙，貴縣難道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嗎？」

「梁大人，借一步說話！」

這番話倒沒錯，當初七十多歲的李時勉就被揍過，那ｗww.hｅtｕbook.ｃom.coｍ場面，簡直了……

反正你也管不到我，以後更不可能成為我的上司，可是，高家公子就不一樣了，人家的背後是內閣的高閣老，自己平日里想巴結還巴結不到呢，現在倒好，在自己的地盤上被揍了……

貝琳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微臣只管盡心給皇上辦事，管他們排擠不排擠，再說了，內閣又如何，把我惹急了，照樣揍！」

貝琳哈哈一笑，說道：「如此說來，梁知縣是鐵了心要做高家的狗了？」

眾人這才退出門外，袁彬看了一眼驛丞，說道：「你也出去！」

今晚遇到的不是什麼善茬，簡直膽大包天，你是京官又如何，不過是個欽天監的監副，無權無勢的，更何況，這裏畢竟是宿遷，天高皇帝遠，我堂堂知縣還能讓你拿捏了？

「我家大人看在高閣老的面子上，並未趕他走，只是讓他把飯錢結了，有問題嗎？」

梁科瞪了左右一眼，怒道：「都愣著做什麼，本官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梁科一怔，然後反應過來，指著貝琳的鼻子說道：「本官只看到你無故傷人，現在竟敢反咬一口？今晚的事，若不說清楚，休怪本官不給你這個欽天監副面子！」

可是，下一秒，他們就後悔了。

那些差役只好硬著頭皮再度上前，卻見貝琳後退一步，在他身後，一人走上前來，雙手抱著肩膀，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們。

袁彬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一字一頓地說道：「最後問你一遍，是不是？」

「謝……多謝……貝大人……」

對方卻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語氣極為不善。

樊忠和袁彬對視一眼，他二人是真的搞不懂，好好的一個讀書人，竟然比自己這個武官還要狂躁……

「沒……沒資格……」

「何人在此行兇？」

他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看到貝琳身後只有一名隨從，更是原形畢露。

「既然https://m.hetubook.com.com此人並非朝廷命官，有什麼資格來驛站吃這頓飯？」

袁彬手上一緊，梁科明顯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陣窒息，趕忙呵斥道：「你們都聾了嗎，出去！」

「莫非，宿遷不屬於大明？梁知縣，你可知你方才說的話，已經有大逆不道之嫌！」

梁科也沒注意到這兩人，滿腦子只想著如何脫身。

梁科用力搖頭，腦袋如撥浪鼓一般，說道：「今晚的事，貝大人做得對，下官知道錯了！只不過……」

「是……不，不是……」

貝琳頓時沉下臉來，說道：「耽誤了皇上安排的事，你擔待的起？」

畢竟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頓時都呆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梁科聽完，卻並不氣惱，說道：「我不管你怎麼說，就算本官做高家的狗，那也是本官自己的事，跟你貝大人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貝琳卻不慌不忙，冷冷道：「梁知縣，你是要造反嗎？」

想辦法脫身之後，立刻派人將這裏圍了，必要的時候，還要去告知知府大人，畢竟高閣老的侄子被揍，知府也很沒面子。

其他人更是嚇得止步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宿遷知縣梁科！」

梁科說道：「今天晚上，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馬上給高公子道歉，並且賠償醫藥費，日後回京，再親自給高閣老登門請罪，否則的話，本官保證，你哪裡都去不得！」

此言一出，貝琳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偷眼看了一眼皇上，好像臉色有點黑……

袁彬指著地上昏迷不醒的高公子，說道：「請問，這個人，是不是朝廷命官？」

梁科嚇得臉色鐵青，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梁科低下頭來，說道：「貝大人吩咐的是，下官……知錯了……」

「你……別走！」

「你少拿皇上嚇唬我，這是宿遷，本縣自有本縣的規矩，你打了人，便要給個說法！」

貝琳再次激動起來，紅著臉說道：「就這樣不學無術的公子哥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讓他一隻手，都能把他揍的滿地找牙！」

「少來這套！」

梁科心中再不情願，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服軟，便低著頭，不再說話。

梁科本就不佔理，現在人家把皇上給抬出來，更是被噎的說不出話。

貝琳說道：「梁大人想要進步，這是好事，可是，想要巴結高閣老，大可自己出錢招待一下高公子，為何要將人放在驛站？驛站乃是朝廷招待過往官員所在，遠的不說，就說這頓飯錢，是不是從縣衙里出？若是縣衙的銀子都用來招待這些人，還怎麼替百姓辦事？」

「既然不怕，為何要認錯？」

貝琳一甩手，站了起來，說道：「皇上放心，微臣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將皇上牽涉進來！」

在此人身後，驛丞猶如一隻鵪鶉一樣，低著頭不敢吱聲。

梁科怒氣沖沖地問道：「驛站行兇，意欲何為？」

貝琳說道：「梁大人是不是在想，一會兒出了這個門，馬上派兵將驛站圍起來，到時候，我們就插翅也難飛了，不知在下猜的對不對？」

朱祁鎮呵呵一笑，戲謔道：「貝大人，找你麻煩的來了！」

貝琳卻笑了，說道：「梁知縣問的好，地上這位姓高的舉人，無視大明律法，毆打朝廷命官，其意欲何為，該當好好審一審！」

梁科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貝大人，您這就有所不知了，宿遷確實收到一筆治河款，卻不是二十萬，而是……五萬兩！」

「淮安府黃河決堤，皇上知道后，立即撥付了大量錢糧修築河堤，若本官沒記錯的話，宿遷應該是撥了二十萬兩，希望梁大人將這些錢花在該花的地方，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信任！」

梁科也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指著袁彬說道：「你……你要幹什麼……」

吏和官有著天壤之別，兩者之間是沒有晉陞通道的，吏就是吏，無論你乾的多好，多出色，永遠也不能晉陞為哪怕最低級的官。

貝琳轉身回到客房，梁科有些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所措，但是看到袁彬殺人一般的眼神，雙腿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梁大人，請坐！」

「那好，我再問你，驛站是做什麼的？」

袁彬並沒有放開他，而是對其他人說道：「我家大人和貴縣有幾句話要說，所有人，出去！」

梁科連連擺手，說道：「下官站著就行，不知貝大人有何吩咐？」

梁科回道：「貝大人說的是上面的旨意，可是，宿遷收到的，卻實打實的只有五萬兩。」

袁彬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梁科只感覺雙膝一軟，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梁科氣不過，便說道：「就算這位高公子的做法不合規矩，那也是本縣的事，與你何干？」

「到底是不是？」

知縣卻不同，乃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最差的也是舉人，通過候補得來，雖然品級不高，前途卻是一片光明，因此，他一聽說高閣老的侄子在自己的地盤被揍了，趕忙扔下懷裡的小妾，穿上褲子就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你……」

貝琳知他理虧，便繼續說道：「整件事情，驛丞已經最清楚了，本官明日還要趕路，就不奉陪了。」

欽天監並非只會夜觀天象，大致相當於後世國家天文台。

貝琳依舊不慌不忙地說道：「原來是梁知縣，失敬，失敬！」

驛丞早就嚇得六神無主，當下壯著膽子說道：「諸位大老爺都是朝廷命官，有什麼話好好說，好好說啊！」

袁彬伸手抓住兩名最前面的差役，用力一碰，兩人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貝琳繼續說道：「本官奉勸一句，倘若梁大人心中沒有百姓，就算巴結上高閣老，仕途也不會順暢！」

「不……不是！」

「梁知縣言重了，本官本就沒什麼面子，只不過碰巧遇到這麼個事，倘若視而不見，怎對得起皇上的信任？」

貝琳和袁彬走出房門，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大約是此地知縣，吹鬍子瞪眼，彷彿要吃人一般。

貝琳拍了拍袁彬的手，袁彬這才將梁科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