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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也清楚，衍聖公或許真的有些問題。

接下來，錦衣衛肯定會繼續拿自己開刀，雖然自己比不得另外兩人，是真的兩袖清風，可是，錦衣衛並非只有光明正大的手段，背後里的骯髒事，才是他們拿手的。

試想一下，如果今天，這些人不死，結果會怎樣？

圍觀的百姓們竊竊私語，觀審團也在小聲議論，朱祁鎮雙眼微闔，似乎在等待什麼。

薛瑄問道：「方才說，你們有衍聖公的證據，什麼證據？」

百姓們那些訴狀，他兒子已經認了。

孔明伯突然發瘋似地大喊一聲，嚇得孔彥縉立刻閉上嘴。

孔明伯伸手指著孔彥縉，咬著牙說道：「此人根本就不是至聖先師之後，而是……是蒙古人！」

因為錦衣衛就是皇上的爪牙，他們沒有自己的意志，無論去抓誰，去咬誰，都是皇上的意思。

「此乃至聖先師夫妻木像，當年金兵南下，高宗皇帝趙構建立南宋，時任衍聖公孔端友決心追隨南宋朝廷守住半壁河山，便攜兩尊木像南渡，在浙江衢州建立孔氏家廟，也有人稱為孔氏南宗。」

這些可是讀書人，而且是讀書人中成就最高的那一批。

楊善苦苦哀求，凄凄慘慘，袁彬卻沒打算饒過他。

楊善老淚縱橫，凄苦無比，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薛瑄知道，這兩人風塵僕僕趕來，定是和此案有關。

似乎百姓們對此很感興趣，頗有一番躍躍欲試的心態。

面對薛瑄的強硬，袁彬臉色慢慢沉下，半晌之後，說道：「既然薛大人還要繼續審下去，那就悉聽尊便，我現在很忙，得抄家去了，三法司里，不知多少的贓官污吏，還等著處理呢！」

袁彬冷聲道：「來人！」

在他看來，如此對待六部九卿大臣，實在是過分了。

這句話說出來，就意味著……自己已經承認了……

袁彬淡淡道：「現在錦衣ｈttｐs://ｗwｗ.heｔubｏoｋ•com•ｃom衛已經動手，由不得你了，若今天抄出臟銀，那麼，依祖制，該怎麼治罪，就怎麼治罪，若抄不出臟銀，我袁彬願以死謝罪！」

士大夫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醜惡行徑，他雖不屑，卻不可能不知道。

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直接證明衍聖公有罪，就按照最輕程度判罰。

不管了，只要是三法司就行。

薛瑄早已是大受震撼，剛剛還坐在這裏，和自己一併審案的刑部尚書和左都御史，轉眼之間，無了！

朱祁鎮依然沉默不語，表情冷靜無比。

薛瑄咬著牙，三司會審，兩個人都已垮了，那還算什麼三司會審？

可現在，回想著方才身邊兩位，竟忍不住有一些噁心。

這時候，刑部左侍郎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匆匆趕來，坐在上頭。

袁彬卻朝他一笑：「你貪墨來的銀子，來自何處呢？歸根結底，是壓榨百姓，你要我饒你，可那些可憐的百姓，誰來饒他們？似你這樣的人，已經作威作福了這麼多年，現在皇上準備推行新政，稍稍要你們讓出一些利益，你們便忍受不得，卻還想著給人翻案，你若當真是什麼兩袖清風之輩，倒也罷了，偏偏就你這般，拿什麼給人翻案？」

「皇上，老臣冤枉啊！」

既然你是清白的，為何不查一查呢？

貝琳對身後的孔明伯使了個眼色：「孔先生，還是你來說吧！」

這時候，貝琳身後那名老者也拜倒在地。

或者，應該說，是皇上太狠了啊！

薛瑄突然發現，皇上雙眼睜開，嘴角露出笑容。

至於新政什麼的，目前看來，完全是離經叛道之說，若皇上執意推行，怕是傷到大明的根基！

袁彬愣了一下，然後道：「可是，刑部尚書和左都御史都已經……」

只見他突然站出來，說道：「這兩尊木像，早就該回歸曲ｈｔtps://ｗwｗ.hetｕｂooｋ•cｏｍ.ｃｏm阜，南宗為何一直拒不歸還？」

突然，一聲馬兒嘶鳴傳來，人群再次讓開一條路。

陽春三月，下午的陽光很是溫和，可是，楊善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厭惡錦衣衛，是因為看不慣錦衣衛的飛揚跋扈，以及對待士大夫的毒辣手段！

身為讀書人，有責任盡自己全力去保住孔聖人血脈！

「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文，與江南走私案有關，目前還關在刑部大牢。」

衍聖公府家財上繳國庫，該治罪的治罪，唯有衍聖公這個爵位得以保留，這樣就能留住天底下讀書人心中的希望。

這時候，又想起皇上經常問起的一句話，若換做自己，會怎麼辦……

「晚了！」

「右都御史不在，還有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同樣的道理，若本官不在，大理寺少卿頂上，若大理寺少卿不在，還有寺丞，主簿……總之，三司會審必須有個結果！」

「什麼證據？」

孔彥縉氣急道：「你……你這是藐視朝廷！」

當皇上坐在這裏的時候，君臣已經徹底撕破臉。

他心中一凜，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袁彬對他凝視了一會兒，隨即問道：「薛大人，還要繼續審下去嗎？」

可是，這番話偏偏激起薛瑄心中的憤怒，只見他緊緊盯著袁彬，一字一頓道：「本官回什麼頭？三司會審，是皇上的旨意，本官當然要繼續！」

可是，身為讀書人，就算昧著良心，也要拉一次偏架。

不管怎麼說，眼下就是沒有直接證據，那就不算顛倒黑白，這是他的底線，也是他最後的倔強。

只見欽天監貝琳帶著一名老者走上前來。

孔明伯苦笑一聲，道：「回歸曲阜？曲阜還有孔家嗎？」

此時此刻，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朱祁鈺數次準備打斷審訊，可是，看到朱祁鎮紋絲不動，只得暗暗嘆氣。

至於其他雜七雜和-圖-書八，都有人來承擔，那麼，衍聖公仍是失察之責。

「你這是什麼話，吾乃朝廷欽賜衍聖公，孔氏正宗……」

薛瑄見三法司到齊，便準備宣布最終判決。

「住口！」

而且，袁彬搬出了太祖皇帝，反而讓這些百姓們，突然就轉換了立場。

自己竟與這樣的人為伍，簡直丟三法司的臉啊！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百姓們看他的眼神，並沒有絲毫的同情。

孔明伯先是將自己身後兩個布包打開，緩緩拿出兩尊木像。

「那就讓刑部左侍郎、右都御史頂上！」

薛瑄為官，是真的清正，此人是正兒八經，一步一個腳印，憑著政績和功勞晉陞上來的。

皇上指望不了，還有百姓，錦衣衛鷹犬之惡名，早已深入人心，如果得到百姓們的支持，或許……

那老人大約五旬年紀，鬚髮花白，身後還背著兩個布包。

他猛地想起，以前皇上跟自己說過的話，那些新穎而超前的意識，那些與自己認知相悖的……君臣之論……

說完之後，徑自轉身，竟是帶著人揚長而去。

「是！」

「草民孔明伯叩見皇上！」

濟南衛有不軌之心，他女婿認了。

「傳令，讓圍在楊大人家外頭的人，立刻動手！另外，三法司所有相關人等，都應查一查，當然，我等乃天子親軍，代表的是皇上的意思，做事一定要公允，要講證據，決不能冤枉了好人，所以，要多請人同去見證！」

眼見形勢混亂，薛瑄只得敲了敲驚堂木，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平日里，動輒仁義道德，可私下裡……卻實在是……

更可氣的是，錦衣衛抄家，還要邀人一起，讓人毫無遁形！

這是一種殺人的眼神！

猛地，他反應過來，皇上和其他人就在一旁看著呢！

孔明伯先是上前，行禮過後，說道：「草民衢州孔明伯，見過大人！」

朱祁鎮擺擺手，道：「免禮吧ｈｔｔｐs://wｗw•hｅtubｏｏk.cｏｍ.ｃｏm，朕今天是觀審的，不發表意見，你們有什麼話，去和三法司講。」

楊善一臉灰敗，身子已軟了下去。

可問題是……真的查不到問題！

也罷，有什麼事就一次說清楚，別到最後含糊不清，給人留下把柄。

他們定鐵了心聯合起來反對新政，到了那時，君臣依然離心離德，甚至有可能，皇上的聖旨出不去紫禁城！

「堂下何人，為何上前？」

他心中氣惱，重重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今日三法司審理衍聖公一案，方才已經有了結果，諸位若有什麼異議，速速說來，如若不然，本官便如是判了！」

薛瑄愣了一下，只覺得如做夢一般，他原以為，接下來定要在自己身上用些手段！

只是，若此案不審，衍聖公落入錦衣衛手裡，難逃一死。

百姓們雖然有一種天然同情弱者的心態，可是，他們更痛恨貪贓官吏，平日里，他這個左都御史是為人伸張正義的好官，可一旦這層窗戶紙被捅開，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站在一旁的衍聖公孔彥縉突然神色大變，獃獃地看著孔明伯，眼神中竟透著幾分驚駭之色。

楊善哭喪著臉道：「我……我……我可以……」

薛瑄這才明白，原來這位是孔氏南宗，不過，這兩尊木像是什麼證據呢？

這也太不當回事了吧！

「你這狼子野心之輩，騙了我們多少年，騙了朝廷多少年，時至今日，竟然還敢大言不慚！」

而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可是，每當他鼓起勇氣，準備站出來的時候，看到朱祁鎮那雙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將要說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袁彬再不理他，而是轉過身，目光落在了大理寺卿薛瑄身上。

薛瑄心中不解，莫非，皇上手裡還有什麼……

而此時，孔彥縉臉上卻浮現出陰沉的表情。

啪！

左都御史楊善也被逼入絕境，若在平時，尚能周旋一二，可和_圖_書是，今天在百官和百姓面前，已經沒有退路。

其實，袁彬早就將他查了個底掉。

只不過，這個失察有些離譜……

君臣離心離德，朝堂如何能穩？

就算這些人貪了銀子，念在這些年來的功勞苦勞，亦可從輕發落，至少……不該在眾人面前受辱……

貝琳看向前方，心中詫異，三法司怎麼回事，只有大理寺卿，另外兩個，竟然是左侍郎和左副都御使。

薛瑄目光冷沉，一臉戒備，警惕地看著袁彬。

只不過，到了現在，這種冷靜在其他人眼中，已經變成冷漠。

「下官欽天監貝琳，有關於衍聖公的重要證據！」

眼見他們當眾受辱，天下百官會怎麼看？天底下數萬讀書人會怎麼看？

「在！」

楊善已是大驚，他意識到了自己也完了，連忙道：「袁指揮使……得饒人處且饒人……」

錦衣衛……太狠了啊！

堂堂刑部尚書，說完就完！

見他神色糾結，袁彬淡淡笑道：「若是薛大人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臣貝琳叩見皇上！」

哪裡想到，袁彬似乎完全沒有給他扣黑鍋的興趣。

楊善聽罷，已是臉色大變，他看著一個個恨不得殺他的眼神，下意識地看向外頭的百姓，表現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自己有這個決心……痛下殺手嗎？

「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講祖制，太祖皇帝的大誥裡頭明言，官吏貪贓滿六十兩銀子，直接就是死罪。除此之外，太祖皇帝還專門強調，上到中書省和六部，下到地方州縣，不管是誰，一經查出，絕不姑息。凡有觸犯者，根據其貪贓多寡，分別處以凌遲、閹割、株族等刑，除此之外，為了免使贓官害民，對不同的贓官，處以剝皮楦草、挑筋、斷指、斷手和削膝蓋等刑法。不知道楊大人夠不夠處死的標準，若是多過六十兩，可能要凌遲，或者剝皮充草，甚至是誅族了。此乃祖宗之法，楊大人，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