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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就是他一口咬定，翰林院保存的海圖沒有問題。

這段文字是當初鄭和的原話，沒有人比鄭和更清楚海洋的重要性。

給你一兩銀子，愛要不要，不要拉倒！

內閣三位輔臣和禮部等官員都在奉天殿等候著，終於，懷恩一溜煙小跑著進了殿。

大殿之中，所有人卻都愣住了。

他的腳步很緩慢，身材有些佝僂，卻盡量去挺直脊骨。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動容了。

僅僅兩年時間，整個人完全是面目全非，似乎蒼老了二十歲。

於是，又是一通亂打。

可映入眼帘的，卻是蓬頭垢面，黑不溜秋的，形如枯槁的一個人。

前世的叫門天子早已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將明王朝打造成日不落帝國，有生之年若能達成，也不枉來這一遭。

他們不知道的是，西方的大航海時代即將來臨。

彭清不僅標註了航線，還在沿途諸國標出了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特產，一目了然。

朱祁鎮心中一盪，趕忙道：「卿家免禮，賜坐！」

兩年的航行，無時無刻要忍受著遠離故土的寂寞，還要隨時應對即將到來的各種風險，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不過，他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相信。

這是鄭和船隊曾經去過的最遠的地方！

大明的皇帝，從朱元璋開始，就沒一個是單純的，這一套朝貢體系的創製，本身就兼顧了削弱藩國，而強壯自己的本意，可掩蓋在這個目的之下，掌握了筆杆子的大明翰林們，同時進行不斷的潤色，卻總是表現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許多人震撼了，面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

萬國來朝，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

當然，朝貢體系也不是完全沒有毛病，有時候也經常會有玩崩的時候。

甚至是異國美女，都可以充實後宮。

所有人不由得心頭一震，彭清這一次出海，是為大明重m.hetubook.com.com下西洋探索航道。

這裏面的門道，朱祁鎮最清楚。

憑什麼我們的牛馬不值錢，你們的絲綢、瓷器就這麼值錢了，別跟我提文化，文化又不能當飯吃！

可是，海洋之中，兇險異常，兩年杳無音信，讓人忍不住開懷疑，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這是從大明到木骨都束的航道，承蒙聖恩，臣等此行不辱使命！」

朱祁鎮頓時來了精神，此人受盡辛苦，卻沒有一句抱怨，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有東西獻上。

結果……若不是運氣好，自己和隨行的船員早已葬身在孤島上。

國家欲富強，不能置海洋于不顧。財富取之於海，危險亦來自海上。

「皇上，人來了！」

彭清卻很淡定，說道：「臣此番出海，宣慰四方，西洋諸國，無不仰慕皇上恩德，因而在回程時，他們派出了使臣前來朝貢。臣擅作主張，將三十二國使者帶來參拜皇上，他們願與我大明，世代交好！」

鄭和窮其一生，七下西洋，對於海洋的認識，比所有人都要深刻。

朱祁鎮收回思緒，關於朝貢體系究竟好還是不好，後面肯定是要完善的，至少可以顯得我大明天朝上國的地位。

而在定價權又被大明完全掌控，在這種情況之下，所謂的朝貢貿易，諸藩國看似佔了大便宜，你看，你拿不值錢的馬、刀、藥材，換了我大明稀有的絲綢和瓷器，顯得我大明天子隆恩浩蕩，德被四海。

朝貢體系在設計之初，倒是頗有大明穩固天下各國的必要，譬如元朝時，曾在朝鮮的濟州建立養馬場，而大明自然是決不允許朝鮮國的馬場養出無數良馬。

雖然這些國家的水份很大，有些不過彈丸之地而已，可人家肯主動歸附，就顯得很有誠意。

再過四十年，他會駕船遠渡重洋，抵達美洲大陸。

可是，仁宣之後，大明國勢日漸衰落，雖然也hetubook.com.com有過重下西洋的打算，無奈有心無力，只好作罷。

在錦衣衛的護送下，彭清邁步進殿。

打完了又回到談判桌上，繼續互市，大明依舊不肯賣鐵鍋，認為這是資敵，瓦剌人覺得我要燒飯吃，沒鍋不成，沒有足夠的茶葉，肉食難以消化，我拿這麼多牛馬來，你賣我這個？

在大明眼裡，你朝鮮國的馬，值錢嗎？

因為戰馬乃是最珍貴的戰略物資，大明的戰馬，當然是多多益善，而藩國一旦馬多了，難免會有其他的企圖。

有了這份海圖，大明便可以正式啟動下西洋。

朱祁鎮凝視著裡頭的每一根線條，從京師到天津衛，沿著大明的海岸線向南，他看到了安南，看到了呂宋，暹羅，爪哇，蘇門答臘、滿剌加，錫蘭，柯枝，古里……一直到達遙遠的非洲大陸，就是此行的終點，木骨都束。

與此同時，海外諸國，也漸漸回過勁來，不對啊，大明賞賜的絲綢和瓷器，好是好，可真的值這麼多銀子嗎？

在這輿圖之下，竟還題了一行字。

懷恩取過海圖，交給曹鼐，其他人紛紛湊上前來。

對於朱祁鎮而言，下西洋必須提上日程，哪怕彭清已經遇難，大明對海洋的探索，不能停止！

哪怕多給你點絲綢和瓷器，可瓦剌人在那天寒地凍的大漠，他們不需要絲綢，穿絲綢會凍死的。

雖然最初的時候，朝廷啟動下西洋，本意並非稱霸海洋，而是有著其他的目的。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大明自詡天朝上國，幅員之遼闊，足以讓人為之稱耀，可在這幅海圖在朱祁鎮面前，所有人方才得知，所謂的天朝上國，不過是屈居於一隅之地而已。

至於為何朝貢體系總給人佔了巨大便宜的感覺，究其原因，要看是誰掌握了話語權。

朱祁鎮不禁動容，眼眸里不由泛起了淚光。

雖說這所謂的國，成色是差了一點，可這東西終究還是可以ｈetｕｂoｏk•cｏm•ｃom貼金的。

朱祁鎮自然不相信彭清的成功來自於自己的聖德，這些話就和萬歲一樣，都是扯蛋。

所以，彭清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祁鎮暗暗點頭。

彭清從身後取下包袱，打開后，是一副輿圖。

朱祁鎮不禁坐直了身體，面色肅然起來。

彭清沒有鄭和那樣的寶船，卻能完成如此壯舉，此行之不易，讓人甚是感慨。

彭清來到殿上，俯身叩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過去了這麼多年，當初鄭和的苦心，早已被人所遺忘，而如今，等到這滿朝上下重新意識到海洋的重要，再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

彭清的出海，不但承載著大明的希望，同時也承載著無數後人的希望。

他們原以為，遠航歸來的彭清應該意氣風發，如同凱旋而歸的將軍一般。

至於後人們如何理解和解讀，修史之人是不在乎的，總的來說，我大明吃虧了。

而大明對於各國的賜予，依舊還是自己定價，我這絲綢你在市面上都買不到，我這瓷器更厲害，沒有百十兩銀子，你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至於他們帶來的牛馬，定價也是大明說了算，以至於每一次互市，雙方的衝突便不斷，衝突完了，回家召集兵馬，就想要搶，雙方大打出手一番。

「宣！」

倭國的倭刀，不就是一口刀，能值幾個錢？

卻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抵達了木骨都束。

怪不得貝琳經常感慨，並說自己有今日的成就，全都是彭清這個恩師教導的好。

朱祁鎮打量著彭清，眉頭微微皺起，他記憶中的彭清是個皮膚白皙，舉止文雅之人，可今日……

日不落帝國，從這張海圖開始。

懷恩搬了錦墩，彭清坐下，然後說道：「皇上，臣有一物，想要獻給皇上。」

三十二國！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翰林湯曉忠將頭埋的低低的，生怕別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真正握有定價權和*圖*書的，卻是大明。

看到這裏，朱祁鎮忍不住感嘆：「諸位卿家都看看吧，看看外面的天地是多麼的廣闊！」

於是乎，走私業便昌盛了，人們發現，即便有人冒著殺頭的危險去走私，走私出去的絲綢和瓷器，價格居然也比朝貢中換來的絲綢、瓷器價格要低廉，其中竟有巨大的套利空間。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中氣十足。

「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財富取之於海，危險亦來自於海。一旦他國之君奪得南洋，華夏危矣。我國船隊戰無不勝，可用之擴大經商，制伏異域，使其不敢覬覦南洋也。」

從此以後，一批批的艦船，將走出國門，承載著無數人的希望，前往世界的各個角落。

自從彭清出海，他的心中既充滿希望，同時又無比擔憂。

朱祁鎮面帶微笑，心裏已是樂了，欣喜地道：「甚好，卿家真是勞苦功高！」

京師之中，朱祁鎮已經等候多時了。

因此，太祖皇帝在與朝鮮國建立朝貢體系之初，就規定清楚，朝鮮國必須按時進貢戰馬，那當初蒙元人在朝鮮國所設置的養馬場，最終成為了大明養馬之地，朝鮮國不得不如數上貢，國內卻幾乎沒有足夠的戰馬，以至於頂級的貴族也只好用牛車來代步。

大明既然有鄭和這樣領先世界的航海家，為何要停止對海洋的探索？

遠在萬里之外的佛朗機諸國，有一個名叫哥倫布的孩子已經呱呱墜地。

看上去，這是一筆吃虧的買賣，可實際上呢，絲綢、瓷器，不過是奢侈品而已，而各國的藥材、戰馬、刀劍都是實實在在的物資，充實進了大明的軍隊。

彭清趕忙回道：「臣不敢居功，此次出海，仰賴皇上聖德，以及同船上下人等盡心竭力。」

當大明的艦船第一次走出國門，當那些番邦小國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寶船，其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大家第一個反應是，彭清在騙人！

不只如此，大明朝貢體系ｗww•ｈetｕbooｋ•ｃom.ｃom之中，看似好像大明在吃虧，藩國獻上各國的奇珍，如倭國送上倭刀，朝鮮國進獻戰馬和人蔘，其他諸國，特產各有不同。

仁宣之後，為了休養生息，朝廷不得不放棄下西洋。

當初御駕親征土木堡，就是瓦剌人來朝貢的時候搞出來的幺蛾子。

朱祁鎮點了點頭，正色道：「彭卿家出海，居功至偉，授東閣大學士，欽差巡海正使，總鎮西洋之事！」

朱祁鎮問道：「卿家所獻何物？」

當初瓦剌人徹底和大明反目，就是因為瓦剌人和大明互市，他們急需燒飯用的鐵鍋，需要大量的茶葉，可大明卻認為鐵鍋乃是鐵器，不能給你。

事實上，對於所謂的朝貢，看起來光鮮亮麗的表面背後，其實都是勾心鬥角。

「臣彭清，叩見吾皇萬歲！」

太祖皇帝以驅逐北虜起家，一輩子都沒吃過別人的虧，他所設計的朝貢體系，大致就是如此，收藩國實物，以較低價格來充實自己，與此同時，再賜予對藩國而言較為稀有的絲綢、瓷器等物。

至於這個目的，懂得都懂……

他紅著眼，激動地說道：「取來，朕看看！」

也許在幾百年後，人們會非常惋惜。

懷恩已經上前，躬著身，小心翼翼地取過彭清手中的輿圖，呈到御前。

朝廷會繼續派人出海，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有一天，大明的艦船將出現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就比如隨著彭清一道而來的三十二國的使臣，就很給面子。

在這裏，也是鄭和船隊的終點。

我這麼多昂貴的寶貨，換來不值錢的戰馬、倭刀、藥材、香料、象牙，還有朝鮮國進貢的美女，虧的褲衩子都沒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海圖的價值，此時此刻，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似乎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扇了一萬個嘴巴子。

探索航道，說出來容易，可要去做，在場的諸位大臣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漂泊在茫茫大海的時候，會不會突然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