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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慶害怕被處分，否認讓王大山頂班的事實，這直接導致王大山無法認定工傷，拿不到賠償，遺孀和孩子也不能獲得優待。

嚴副廠長陪著笑說完，拿起桌子上的煙盒，找地兒吞雲吐霧去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

1991年秋天。

林躍目光漸冷。

這時有人在外面敲門，嚴副廠長說了聲：「請進」，門打開，一張女人臉切入視野。

陳江河的襪廠蒸蒸日上，一步一個新台階的時候，遠在江西贛州的駱玉珠遭逢大難，她男人王大山是鐵路局的巡線工人，老實、本分、木訥，不懂拒絕，因為替工友趙家慶頂班出了意外，失去知覺，成了植物人。

陳江河的襪廠遇到了大麻煩。

知道襪廠的困難后，馮姐和一批在小商品市場擺攤的商販主動把貨物退還襪廠，想幫陳江河度過難關，然而就她們那點量，不過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說來也巧，她這邊剛拿到錢，那邊王大山就兩腳一蹬，死掉了。

得，又打啞謎。

「那你能幫我聯繫他嗎？」

「這個……你就別笑話我了，當時我真不知道你就是楊天賜的女兒，對不起，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賠不是，行不行？」

「咳，還是喝白開水吧，白開水健康。」

「……」

「是……是你？你……你怎麼來了？」

嚴副廠長搖搖頭：「陳玉蓮說她也不知道林躍去幹什麼了？已經一個多月沒跟家裡聯繫了，會不會就像你那弟弟說的，他找不到工作，自暴自棄，沒臉在義烏呆了？」

「這也行？」金利超級無語，這傢伙玩兒起歪門邪道也是溜得很。

不提她跟林躍的糾葛，單說對他，對襪廠，幫助不可謂不大。

李金澤趕緊改口：「知道，知道，忘不了的，我就是逗逗你。」

「已經完成了40％，如果一切順利，剩下的部分應該能在明年開春完工。」

「可以，可以。」

陳江河在辦公室里急得轉圈。

聽她拋hetubook.com.com出這個話題，陳江河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陳江河只能把才沏好的茶水倒掉，換了一杯白開水放到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陳江河更緊張了，有種不知道把手放哪兒的意思，是，娶楊雪，然後繼承楊天賜的遺產的話是林躍說的，可是講女方可能是個200斤大胖子的話是他的傑作。

「上回喝酒誤事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這次事情辦不漂亮看我怎麼收拾你。」丟下這句飽含警告意義的話，林躍走出辦公室，騎上那輛二手自行車，叮叮噹噹地往陳家村的方向駛去。

伴著一個咋咋呼呼的粗嗓門，李金澤闖進辦公室。

……

「能是能，不過我不認為這麼做有意義。」

「坐，快坐。」

北方迎來蕭瑟時節，南方還有夏日的余火，東陽河裡的烏篷船順流而下，帶著烏氈帽的漁民用手裡的船槳不斷驅趕跟他們爭魚的鵜鶘，河道上迎來一場雞飛狗跳。

此時的浙江電視台還未上星，台標也不是藍底和藝術「Z」的結合，只在左下角有一行白色小字——浙江電視台-1。

咚咚咚～

「笑夠了嗎？笑夠了趕緊干正事。」

「老嚴，怎麼樣？聯繫上沒有？」

「沒，沒……怎麼會？」

「意思就是，你就算跟他取得聯繫，他也不敢把提花機賣給你，或者說，在全國範圍你，你幾乎不可能找到購買渠道。」

李金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原因的，有原因的。」

時間來到1992年。

「你是不是覺得把我誇高興了，我就不追究你背地裡說我壞話的事了？」

「廠長，廠長……」

以前雙烏肉製品廠的規模比較小，對居民的影響不大，現在生產線越開越多，難免帶來廢水肥料的堆積問題，一旦不能及時處理，肯定會影響附近居民的的生活，所以金利在林躍的建議下，徵得各路神仙的同意后，啟動了搬遷事宜。

陳江河認為真相絕非陳大光所www.hetubook.com.com言，那小子就不是一個能以常理論的人，不過抱著試試看看和撿漏的僥倖心理，他還是撥通了陳玉蓮家的電話，然而得到的回答是，林躍留下一張紙條，說出去散散心，不要挂念，就背著包走了，從嚴副廠長剛才的回答來看，直到今天還沒回家。

楊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聲「謝謝」後轉望嚴副廠長：「我想跟陳江河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李金澤說道：「他要我找一些靠得住的人，待廣告多放幾天後去寧波和杭州，專挑那些生意紅火的路邊店，扮成食客的樣子問他們店裡有沒有千島湖啤酒，沒有的話就發牢騷，講上了電視台的啤酒都沒得賣，心情不爽不吃了，然後五六個人全撤，越火的店，就隔開日子多來幾次，他說不用多久，那些飯店就會主動聯繫我們進貨了。」

「有啊。」

辦公室里只剩楊雪和他。

這地兒她是待不下去了，便賣掉家裡能賣的，帶著幾歲大的王旭離開江西，沿著鐵路進貨賣貨，走走停停，南昌、景德鎮、黃山、杭州、嘉興、上海……這一忙起來，很快便淡忘了王大山死亡帶來的悲傷，不，準確地說，每天能數錢，有票子進賬，才是她駱玉珠的追求，才是她想要的人生，和一個胸無大志的鐵路工人結婚什麼的，就相當於把一隻鳥關進籠子。

經過這五六年的廝殺，永康和金華的啤酒廠要麼被他收購，要麼瀕臨破產，千島湖啤酒已經基本壟斷浙南，輻射福建北部，他接下來的目標是浙北地區，只要拿下杭州的市場，千島湖啤酒便會成為浙江啤酒品牌當之無愧的NO.1，到電視台打廣告，便是他一鼓作氣壟斷省內市場的關鍵籌碼。

而且這個年代在電視上做廣告的都是什麼？蟑螂葯，虱子葯，電風扇，血壓葯，快消品並不多，現在千島湖啤酒登上電視台，可以想見會為品牌帶來怎樣的效果。

李金澤很激動，m.hetubook.com.com恨不能抱著金利親一口。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畫面一跳，頻道切換至浙江電視台。

駱玉珠從來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一哭二鬧三上弔，堵門纏訪編童謠，總之憑著拉得下臉，躬得了身，再加孤兒寡母的弱勢招牌，最終搞定了工傷程序，拿到了一筆不菲的撫恤金。

窗外夜色輕上，室內燈光初明。

嚴副廠長說得沒錯，就算聯繫上了，林躍能咻的一下飛過來，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廠家不提供配件，拿什麼組裝提花機？

「什麼意思？」

「為什麼？」

陳江河知道他說的弟弟是指陳大光，前段時間這貨來了，表面是為當初的言行道歉，實際上呢，是為了找個人分享快樂——林躍找不到工作的快樂，不，應該說林躍找不到工作是陳大光的快樂。

「誇，繼續誇，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誇成什麼樣的絕世佳人。」

之前在花園飯店，陳江河喝得醉醺醺的，知道楊雪身份后又難耐尷尬提前離場，並不知道林躍和她的對話，自然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群王八蛋怎麼會放著錢不掙呢？難道日本人不愛錢了嗎？

「我不明白，明明是你的錢，為什麼用李金澤的名義出借？」

「是，麻煩不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提花機銷售商跟說好的一樣，都躲得遠遠的，原料方面也很緊張，訂貨商又催著交貨，我這好幾天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對了，冒昧的問一句，你跟山下英雄還有聯繫吧？」

「難不成陳廠長打算讓我一直站著？」

他很無語，這小子成天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樣子，看多了，真挺欠抽的。

「那你看我有200斤嗎？」

有訂單是好事，可是訂單太多，那就成了禍事。

陳江河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楊雪讓到沙發坐下，又轉身去找杯子沏茶，可能是有點緊張，茶葉放多了，倒進開水才發現這玩意兒別說他看不下去，就是習慣了hetubook.com.com喝濃茶的嚴副廠長都不忍直視。

佛堂鎮的煙火氣鋪展成一幅畫卷，最靈動的，還要屬雙烏肉製品廠熏烤車間漫出的香味，雖然對於附近的居民而言，聞了這麼多年，早已習以為常。

得，她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專挑黑歷史下手。

一般而言，人類每天還要睡七八個小時呢，何況是電子提花機這種投放市場不到三年的新設備，最常見的一個毛病就是連軸轉會過熱，每次一停就要六個小時，就像嚴副廠長說的，工人可以三班倒，機器不行啊。

對於一件商品的肯定，于廠家而言，最直接的反饋就是暴增的訂單量。

李金澤愣了一下：「正事？」

「不過我不跟你計較，不代表別人也會這麼好說話。」楊雪說道：「最近你的襪廠……麻煩不少吧？」

楊雪穿著一件長風衣，提著個非常低調的灰色手袋走進辦公室。

「……」

「怎麼？不歡迎我嗎？」

「嘿，嘿嘿……」

「算了，念在你比你表弟老實不少的份上，當初說我壞話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算算時間，即將轉播央視新聞聯播了，倒計時前三十秒，畫面一變，出現幾個聚在一起吃飯的男子，他們手裡拿著扎啤杯，歡笑著碰在一起，然後是一個富有磁性的男音：「無酒不成席，歡聚必有千島啤。」

「給，這是欠條。」

玉珠牌襪子因為質量優，價格低，深受顧客喜愛，開始在天賜襪的大本營蠶食楊氏襪業的市場份額。

林躍點點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時間剛剛好。」

「陳廠長，今天沒喝酒吧？」

林躍說道：「明年你就懂了。」

陳廠長想不明白，一個交大畢業的大學生，怎麼可能找不到工作呢，陳大光的答覆是，畢業季就那麼一段時間，應屆生包分配，優秀的會有好的企業和院所爭搶，但如果這山望著那山高，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錯過機會，再想找到符合心意的工作，那就難了，就林躍那種眼高和-圖-書於頂的傢伙，會放低自己的標準嗎？不會！所以他只能像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娘一樣，打一輩子光棍了。

「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咱們的啤酒，上電視了。」

怎麼辦？怎麼辦！

「甭管是不是，現在的問題是聯繫不上他，退一步講，就算聯繫上了，遠水也難解近渴啊。」

咚咚咚～

……

金利遞給他一張欠條，上面的金額高達六位數。

楊雪微笑不語。

陳江河一聽這話，鬆了一口氣，但是接下來的「不過」又把他的心提了起來。

「你看你，要個有個，要模樣有模樣，要學識有學識，要出身有出身，像你這麼優秀的大家閨秀，不會一直抓住一句玩笑話不放吧。」

金利拉住準備離開的李金澤：「啥事啊？這麼鄭重其事。」

林躍搖頭苦笑，這廣告在他看來跟「製作精良」完全不沾邊，不過放在90年代初，絕對屬於矮子堆里拔高個，已經很不錯了。

陳江河摸了摸腮幫子，有點牙酸：「我該怎麼解釋你才能明白唻……」

金利說道：「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穩重一點？」

為了能夠在約定時間交貨，陳江河派蔣振山去聯繫配件廠，然而那些人的回答整齊劃一，無法供貨，甚至連山下英雄那幫日本人都避而不見。

說完走到角落放的彩電前面，啪得一下打開電源，按下控制面板的1號按鈕。

「廠房的搬遷進度怎麼樣了？」

「呵，呵呵……」陳江河的笑容很乾，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只是沒想到我會過來對嗎？」

他確實沒想到楊雪會再來襪廠，雖說在雨花飯店那次，他不知道林躍和她說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倆人談崩了，這半年多時間處於一種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的狀態。

陳江河本來不關心敲門的人，因為這是嚴副廠長的辦公室，敲他的門肯定是找他的，不過在注意到老哥哥臉上的古怪表情后覺得事情不對勁，轉頭一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