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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嶺里流傳著質地粗糙的畫冊，誌異，書籍，裏面把這個世界描繪出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世界竟然如此之大，如此之……精彩。」

寧奕選擇把長陵的石碑都看一遍，這未嘗不是另外的一種「劍道」，與自己而言，本質上並沒有高低之分。

柳十一停住腳步，他的眼前，已經不再是那片狹窄而又逼仄的山道，亂石嶙峋，雨水雜碎，他攥著「燕歸巢」，搖搖晃晃，逐漸站定。

寧奕一字一句道：「決戰長陵之巔。」

他知道寧奕能來。

柳十一笑了笑，道：「守山人對你，還真是很照顧呢。」

他的一隻手倒提劍柄，另外一隻手握住手腕。

柳十一的面容逐漸凝重，他認真審視著寧奕，寧奕身上的黑袍，竟然也開始了絲絲縷縷的霧化，袖袍之中搖曳纏繞著一條又一條細小的蛟龍，看起來煞是威武，但其實不然，這些都是死氣的凝聚，兩座天下都沒有除去這些和圖書死氣的法門。

雨珠落玉盤，長陵山頂的霧氣繚繞。

他想聽聽，寧奕要說什麼。

寧奕搖了搖頭，微笑道：「徐藏的道，是徐藏的道，我才活了十幾年，我還沒有活夠呢，誰要走他那條一心求死的劍道？」

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道」。

他的心湖看似平穩下來，實則還是一片紊亂，沸反盈天，內里的每一顆水珠都在震顫，顆粒分明，有著沖霄而起的趨勢，劍湖宮的那些劍法劍招劍典，原本已經在長陵山道上忘得一乾二淨，此刻又重新記憶起來。

柳十一長長吐出一口氣，讓自己的神念保持一絲清明。

這些泥濘的沾染，非但沒有使柳十一變得狼狽，在他站定之後，反而顯得他更加挺拔，他雙手按住「燕歸巢」的劍柄，站立不動如石碑。

他幽幽吐出一口濁氣，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他希望寧奕能來。

接下來，他要等一個人上山。

白衣少和*圖*書年已經不再是白衣少年，柳十一的衣袂，衣襟，都沾染了泥濘。

此後他所走的劍道，便是一條只屬於自己的劍道。

柳十一認真說道：「我以為你登不上來。」

如果他還記得一絲一毫的劍意，劍招，劍湖宮流傳下來的劍典，那麼就算他的手中，只有一根枯木枝，這些雨水也不會濺到衣上。

隨時可以將插在地上的那柄劍，直接拔出。

轟隆一聲，霧氣應聲而散，長陵山頂的另外一面，被這道劍氣斬開清明與太平，露出了原先的真面容來，歷經滄桑的台階，有一道模糊的，同樣泥濘的黑袍身影，緩慢登階而來，收起油紙傘，拖曳著細雪劍尖在地上滑掠，不斷輕微與台階碰撞的寧奕，站在了霧氣所開的那一條道上。

柳十一默默聽著。

「那條路很難走。」

寧奕輕聲感慨道：「柳十一，我以前在西嶺長大，菩薩廟裡無親無故，知道這個世界很大，不知道和*圖*書這個世界這麼大，有四座境關，有一座天都皇城，有兩座天下，修行者可以御劍飛行，可以彈指斷山，可以一道劍氣，斬斷大江大河。」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有一天會站在這裏，腳下是天都諸多的修行者。」寧奕笑了笑，神情雖然疲倦，眼神里緩慢亮起了光彩，「我們在山上，他們在山下。我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翻到過的一本古籍，裏面有一幕場景，很相似。」

柳十一拔劍而出，一劍斬下。

他已經走完了自己的「道」。

雨勢有漸小的趨勢。

柳十一知道自己的道在哪裡，他要追求極致的簡單，選擇忘卻所有的劍招和劍意，只遵從自己的本心，現在他走到了長陵山頂，那顆本命劍心，已經凝聚出了一個初胚，搖曳在心湖之內，緩慢落定，很快就會誕生出一顆完整的劍心。

柳十一在劍湖宮出生，長大，他跟寧奕唯一的差別，就是生下來就繼承了劍湖宮的道和-圖-書統，見過了大隋天下的諸多大修行者。

柳十一默默等待。

這是一件好事。

油紙傘尖在地面不再拖曳，寧奕也登上了長陵的山頂，黑袍與白袍，站在長陵的山頂上，霧氣嵐散，微風輕掠。

時間緩慢流逝，柳十一鞏固著自己所悟到的那一劍，心湖忽然泛起一絲漣漪。

他並沒有等多久。

那就只是一蓬普通的披風，黑袍隨風搖曳，發出輕微而又緩慢的獵獵響聲，周遭不斷霧化，更像是幽游的魂魄聚攏而來。

「可能是像我這樣不顧死氣，去參悟石碑的人，已經很久很沒有出現過了。」寧奕揉了揉面頰，笑道：「守山人希望我多分擔一些長陵的晦氣？東境的那些天才，不敢吃這些死氣，加在一起都沒有我一個人多。」

如願登上了長陵的山頂。

那些過往的記憶，被他擲在腦後，只留下一道極致簡單的軌跡，那是自己在長陵中揮斬而出的一劍。

「我以前沒有想過這樣的一副畫和_圖_書面。」

「過程十分艱難。」寧奕咧嘴笑了笑，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如果守山人不是那麼好心的話，我可能就在涅槃境界的石碑處倒下了。」

柳十一在等寧奕登頂。

碎星跌境，來升劍氣。

徐藏的道，向死而生。

柳十一輕輕默念著那個人的名字。

寧奕不置可否，平靜說道：「不吃的話，會有更多。」

他嚴肅道：「吃了這麼多死氣，你以後會遇上很大的麻煩。」

柳十一正色道：「你準備走徐藏的那條道路？」

「寧奕。」

寧奕與柳十一併不相同，他的衣袍沒有破碎之處，身軀也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劍氣創傷，但是他的神魂，已經疲倦到了極點，長陵那條立滿石碑的古道，矗立著太多大人物曾經留下來的遺藏，守山人的黑袍，懸浮在寧奕的身後，像是一雙寬厚的肩膀，更像是一座渾厚的小山頭，頂住漫天的風雨和神念。

柳十一沉默下來。

那一蓬披風，已經是不該給予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