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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指尖輕輕揉搓著萬年青的青葉，那盆青葉搖晃一二，像是見到了熟悉的主人。

「紫山的弟子，一代只收一位。」

裴煩看著楚綃，一字一句說道：「為什麼是我？」

楚綃搖了搖頭。

「嗖」的一聲。

楚綃笑了，道：「你若是願入我紫山，自然便會知曉。」

「徐藏曾無數次拜訪紫山，詢問聶紅綾的生死，直至最後一刻，親眼確認死訊，才放下那道執念。」

「無須急著給我回答，這塊玉佩里的東西，你可以琢磨一二。有需要的話，可以試著捏碎它，你我便算是結了善緣，至於紫山，你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裴煩的心中微微一顫。

「我現在的模樣……能夠堂而皇之行走在天都皇城裡，不用擔心被那個姓李的看見，因為這隻是一具女童身體，永遠停在了六歲半。」楚綃靠著石壁，她懶懶道：「你放心，我雖不是什hetuboｏk.coｍ•cｏｍ麼爛好人，卻也沒壞到與南疆鬼修一樣剝食幼嬰修行功法的地步，這具身子被我『看中』之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五行通竅，八面玲瓏，大隋境內的流亡飢荒，時有發生，無聖山庇護的地界尤其如此，近年來越發越亂，世道不太平，遍地都是已死和將死之人。」

「這是紫山的『萬年長青』。」楚綃坐直身子，看著裴煩，微笑說道：「你應該知道，世上盛傳著一種說法：紫山山內長眠著曾經的不朽者。這些青葉就伴隨著那位不朽者一起沉睡，若是紫山最深處的不朽者有一天醒來，那麼漫山青葉變紫葉。這盆青葉是聶紅綾從紫山採摘而出，送給徐藏的定情信物，徐藏貼身帶著，視若珍寶，可以延緩死氣，延續壽元，與紫山神性朝夕相伴，它已有了靈智，若是再有一些機緣，說不定可以以妖身踏上修行之路。和圖書」

這句話大有深意。

「實在沒有想到。」裴煩笑了笑，道：「前輩竟然是背負大宏願，希望眾生抬頭見到光明的那一類人？」

「我的弟子聶紅綾，死在了十年前的天都血夜。」說這些話的時候，紅衣女童看不出有絲毫喜怒哀樂，她聲音很輕說道：「徐藏臨死之前來到紫山，為的就是一睹她的墓碑。」

「蓬」的一聲，大紅色的油紙傘被她撐開。

裴煩定了定神，她接過那塊玉佩，溫潤之中，纏繞著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的氣息，白玉玉璧之中有著溫和的水流，封閉流淌。

楚綃向後微微傾斜，靠在石壁上，一道道符籙，圍繞著她的衣袂袖袍縫隙穿插起伏。

一道影子輕柔拋來。

楚綃說得沒有錯。

裴煩默默回想著自己和寧奕，在西嶺境外的遭遇，燒殺搶掠，強取豪奪，刀口舔血，大雪將血水掩埋，一夜之後，嶄新如昨。

傘下的面容看不清楚。

和_圖_書「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燎原之後，空余死灰。」

楚綃剛剛指尖摩挲符籙時候流露出來的目光，裏面蘊含了很多的意味……

她抿起嘴唇，「紫山盡頭，真有不朽者？」

如果沒有周遊先生，寧奕和自己甚至無法進入大隋境內，這是為何？太多的流浪者要湧入四境，西嶺比境關內還要動蕩……她回想起昔日入關之時，自己坐在鳥背上俯瞰而下，那條大氣磅礴恢弘至極的西境長城，城頭下排著密密麻麻的長隊——因為飢荒而不得不長途跋涉遷移求生的子民，就像是螻蟻一般，從高空俯瞰，一眼望不盡。

「怎麼？不相信？覺得天都地界繁華，所以大隋天下便與流民飢荒戰亂無關？」楚綃笑了笑，道：「就算是蜀山籠罩的核心地界，也常有土匪劫掠的事情發生，更何況是那些被聖山拋棄的土地和子民？你可知道，大隋的修行界迎來了一個盛世，可是根基卻和-圖-書已爛了。」

「我看起來……」紅衣女童淡淡道：「很年輕？」

「趙蕤有一句讖言，大隋會被一位徐姓之人，點燃燎原之火。」楚綃的聲音，縹緲如隔雲霧一端，「因為大隋太暗了，需要這一團火，照亮世間光明，但是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些微火星。」

她轉念一想，大隋天下的那些涅槃境，都是屈指可數的大能力者，想要常葆容顏，想來也不是難事，這隻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

「裴丫頭。」紅衣女童緩慢站起身子，淡淡道：「紫山的事情……你可以考慮一二，生死人的事情，我做不到，但是肉白骨，卻不在話下。」

「前輩與陸聖先生有舊？」裴煩看著眼前的紅衣女童，看這副稚嫩模樣，這個女童拎出來放到天都的街道讓看客來猜，猜六歲七歲的都有，身上粉|嫩如蓮花，能掐出水來，蜀山的真正山主陸聖，則是已經五百年前的傳奇人物。

大隋的太多骯髒，被埋在https://ｗｗw•ｈｅｔｕboｏｋ•ｃｏｍ.cｏm廣袤境域的土壤里，光鮮亮麗的表面下，看似仍然堅挺實則已經腐朽空心的骨子裡。

「生死有命，道法無常。我紫山雖然世代鑽研生死禁術，卻沒有令死人復生的逆天之法。」紅衣女童面無表情說道：「聶紅綾是我最喜歡的弟子，被送至紫山的時候，只餘下一角衣袂，神魂滅盡，縱然是我，也無能為力。」

裴煩怔怔看著面前的紅衣女童。

豈止是年輕……丫頭在心底腹誹，楚綃如果有五百年的年齡，放到大隋已經是數一數二的老妖怪，還能有如此逆天容貌，說出來誰會相信？

「聶紅綾為了徐藏，甘願死在天都皇城，我不想看到第二次悲劇。」楚綃撐傘推開劍行侯府邸，沙啞說道：「你問為什麼是你？因為你是裴旻的女兒。」

楚綃站起身子，她掌心的那盆萬年青重新倒退而回，微微落在院子牆頭，一張紙符籙疾射而出，張弛有度，懸停在院子的周天四角，熒光微弱，終是斂去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