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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骨

作者:會摔跤的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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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下大雪 第295章 黃沙百散,燈花百結

第二卷 天下大雪

第295章 黃沙百散,燈花百結

那盞燈火,搖曳一二。
「這是南疆御獸宗呈上的手段……對於那些大妖而言,忘卻了自己的來歷,自然也會忘卻憎惡,忘卻仇恨。」
距離解開最終的陣法,只有最後一步。
四處寂靜。
遠方的沙地,緩緩走出了三道身影。
因為「伽羅」的凶名,以及那七朵狐火帶來的威懾……劍湖宮的大劍修蘇漆,直接被嚇破了膽,斷指求生。
紅紗女子抿起嘴唇,面無血色。
她伸出一隻手,還沒有觸碰到那具瘦削身軀的面頰,一塊沙瓷便咔嚓一聲脫離,那具身軀深邃瞳孔里的狐火,迅速黯淡,七朵幽幽的光華,脫離身軀,向著地底鑽去。
在伽羅脫身形成渦旋的封禁之地,裴旻大人的星輝劍氣仍然通行無阻,絲絲縷縷的劍氣從厚格劍劍身脫離而出,像是一條條游魚掠入丫頭的眉心。
「大隋鎮壓境關地底的大妖,不僅僅是為了鞏固國運,鎖妖之事,其實是在北境獅心王回天都登基時候的決策,那位獅心王在北境征戰多年,目睹了太多同袍的死去,於是那些被俘虜的大妖,當年犯下何等的罪,鎮入地底的時候,就要做出何等的償,這是獅心王執掌鐵律之後,做的第一件事。」
寧奕說到這裏,聲音帶著一些遺憾,道:「阿春姑娘,你的修行和道行來看,與伽羅相伴的歲月里,玉門的怨氣已經不再激蕩,此地在兩千年前,相當不太平,過路的修行者,時常會受怨念蠱惑,大大出手,當年獅心王的決策,給自己的子民也帶來了損傷,對於戰爭……犯下來的罪過,終究無法完全償還,付出再多的鮮血作為補償,都不如選擇遺忘和原諒。」
紅紗女子怔怔看著眼前這始料未及的一幕。
裴煩還沒來得及開口,白衣劍痴柳十一便輕輕振袖,那張在袖內便不斷震顫,提醒此地妖氣甚是濃郁的金色符籙,便化作一抹金光,插入大地,濺起一蓬黃沙。
阿春平靜道:「兩千年前的hetubook.com•com事情,寧先生對我說這些做什麼?」
紅紗翻飛,女子站在龍捲中央。
他站在黃沙飛卷之中,腦海里是一個渾身浴血的男人,登上城牆牆頭,將手中的大旗插入城頭,遠眺天下的場景。
他報出了確切的年份。
站在寧奕身旁的柳十一,只是略想這個數字,就覺得無比的遙長,心生感慨,妖族的壽命,竟然不公平的漫長至此,大隋的家國天下,已然換了一副模樣……可為何,寧奕對於玉門的天狐,知曉地如此清楚?
一縷一縷,被風吹散。
也是這個原因嗎?
……
甚是喧囂。
壽命悠久的那隻天狐,在陣法破開之後,沒有迎著狂風飛涌而出。
阿春揚起脖頸,閉上雙眼。
阿春抬頭望向遠方。
但……
她走過了多少坎坷,才走到這一步?
而如今,那縷燈芯,熄滅了。
阿春眯起雙眼,不做言語。
丫頭重新變回了那個丫頭。
他輕聲嘆道:「閆姑娘真的是報恩?」
寧奕道:「閆姑娘,距離解開陣法,還有最後一步。」
獅心王的記憶里,混雜著相當強烈的情緒。
寧奕的境界很低,比起命星,簡直天差地別。
她輕聲道:「寧先生送我到天都的恩情,阿春已經報答。」
黃沙坍塌的洞穴深處,被月華照亮——
黃沙百散,燈花百結。
阿春的面色,有些惘然。
阿春眉眼柔和,平靜道:「既然如此,那麼從陽平城相遇的那一刻起,大家彼此都已心知肚明,這一路行走至此,其實本就是一場交易。寧先生,我不欠你什麼的。」
她就這麼惘然注視著寧奕。
她的聲音在大漠里遊盪。
在所有劍氣被收回之後,青衣姑娘一根手指輕輕按在眉心,長呼一口清氣,掠行數十里,被那位命星追殺,耗費了相當大的心力,動用了劍藏不少的力量,此刻從黃沙地中走出,她渾身的衣袖都在散發璀璨金光,威勢甚是逼人,和圖書看起來相當威風凜凜。
包括自己在內……春夏秋冬,在小瀑布泉的那一戰,都受了不輕的傷勢。
因為失去了劍氣加持,厚格劍變得輕盈許多。
他輕聲道:「妖君伽羅,與兩千三百一十二年前,被鎮壓在大隋玉門關地底。」
憤怒,痛苦,盡皆有之……
漫天黃沙。
伽羅告訴她,要學會忘記,忘卻「憎恨」,忘卻「悲傷」……
阿春雙目通紅,盯著那副孤零零的骨架。
阿春望向寧奕身旁的青衣姑娘,笑道:「人妖殊途,裴姑娘既然精通符籙之道,又身懷諸多寶物,想必袖中必備金線符吧?」
他想讓這些大妖世世代代承受痛苦。
她的面前,那具一縷神念凝聚而出的「伽羅」身軀,終於支撐不住,破碎開來……其實藏在這具身子深處的神念,從頭到尾,始終都是微渺至極的一小縷,像是狂風驟雨當中燈盞的一縷燈芯,隨時可能會被吹熄,隨時可能自己燃盡。
獅心王的記憶,混雜著冰雪消融的神性結晶,在寧奕腦海里流淌。
那頭天狐,已不在了。
紅紗女子目光望向那具身軀,輕聲道:「伽羅……是這樣嗎?」
伽羅告訴自己,北方盡頭的那片大海,沉睡著星辰和日月,他把人間描繪得如此美好……
到了這裏,獅心王結晶里的情緒,不再是憤怒,而是一切痛苦平定之後的釋然和鎮定。
細雪。
那位面容只能算是稍有清秀的少年,鬆開了搭在油紙傘柄上的那隻手。
他忽然有些恍悟,抿起嘴唇,望著寧奕。
不僅僅只是聽說。
他們向著這裏「逃命」,只是看重了伽羅陣法破碎時候的星輝逆噬。
她還花了許多的銀子,了解清楚這位「寧先生」的諸多事情,整個大隋,想來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如此去做。
紅紗女子的聲音有些慌亂,「伽……伽羅?」
顯然,這不是那位北境之王的初衷。
那具瘦削的黃沙身軀,已不如剛剛凝聚出來時候的那hetubook•com•com般靈動,此刻就像是一個木怔的沙樁,杵在原地。
寧奕頓了頓,道:「怨氣消散之後,玉門已變成了一片大漠,因為受到伽羅鮮血侵蝕的緣故,再也不會生長植物,落地生根的生靈,無法生存,總是夭折,因太過脆弱,承受不了伽羅怨念而死……被困在此地的天狐,最大的折磨,不是被剝離皮肉,而是承受著永無天日的孤獨和黑暗。若你是草木啟靈,那你便是伽羅不再暴戾之後,所誕生的第一株妖靈,也是他完成贖罪之後的光明解脫。」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寧奕說道:「我想閆姑娘一定見了伽羅的慘狀,卻不知其緣由……世人都說獅心王是大隋史上最殘酷的暴君,可他迎戰妖族,亦是為了保護身後的家園,若是大隋戰敗,這樣的情況,自然會在倒懸海底重新上演。」
裴煩看著寧奕,她沒有想過,寧奕對於兩千年前獅心王的歷史,竟然如此了解……是那顆青山府邸盜來的神性結晶的緣故嗎?
紅紗女子揉了揉眉心。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
此時此刻,心境一片安寧,她腦海里流淌著的畫面……是百年來走過的山山水水,看過的花開花落。
對於妖君伽羅,這顆神性結晶,竟然有了些許觸動。
那位青衣姑娘的厚格劍也絕非凡品。
吸引她的,不是蜀山徐藏後人這個名頭。
不是金線符,是金鈴符,但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與自己分別時候的姿態一模一樣。
沒有回應。
……
阿春木然道:「寧先生,我為你驅逐追殺你的人族劍修,現在一片太平。終於輪到您來斬妖除魔了嗎?」
她早就聽說了「寧奕」的名字。
阿春蹲下身子,那道瘦削的身形,看不清真實面容,衣袍獵獵作響,身子站定,邊緣輪廓由黃沙填聚,如流水一般潺潺流淌,這是妖君境界的大手段,以神念凝聚身軀。
那頭面帶微笑的狐狸,靜靜卧在黃沙地底https://m•hetubook.com•com,九條毛尾,收攏著垂落。
阿春知道,那位白衣少年懷中抱著的一人高長劍,是舉世罕見的寶劍,若是追溯劍器主人的來歷,或許會牽扯到大隋多少年前的星君修行者,或者更高層次的人物。
寧奕,裴煩,柳十一,腳底的黃沙流淌極快,猶如大江湍流,匯聚掠向地底。
可那兩柄劍,都不是能夠讓她動容的劍。
兩千三百一十二年前。
那顆許久未曾有所動靜的獅心王結晶,在神池裡緩慢融化了一部分。
劍氣收斂之後,那柄厚格劍鏘然一聲下滑,貼入劍鞘之中,幾張散發淡淡熒光的纏緱,一呼一吸,逐漸變得平緩,而後熄滅光芒。
「伽羅」就這麼平靜注視著她。
寧奕搖了搖頭。
天都路途迢迢,她知道平妖司內部有著可以傳訊千里的手段,大大小小的城池內,每一位持令使者,都留有命牌,自己在陽平城外小瀑布泉所殺的那兩位使者,那一隻鎮壓玉門的小隊……消息瞞不了多久。
劍湖宮那位大劍修的身軀,承受不住。
阿春蹙起眉頭。
但是阿春卻在那柄油紙傘里,看到了無法言喻的磅礴力量,那是超越了規則和秩序的沉重。
寧奕面色複雜,看著那位「阿春」姑娘。
大月無聲。
她低下頭來,看見了封印解開之後的場面。
青衣姑娘單手拎著那柄厚格劍,「大隋天下劍氣行走」被她向上輕輕擲出,擲出上浮的過程當中,劍身劃出好幾個滾圓,在風沙的摩挲當中逐漸變得輕盈而又苗條。
抬頭望月。
寧奕神情複雜,緩緩道:「這些大妖,一旦鎮壓便再也不做釋放的考慮,於是在接下來的歲月里,大隋境關怨氣衝天,妖氣難平,獅心王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阿春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在加固陣法的時候,平妖司的大司首,會在加固陣法的大妖血液里,以符籙和陣紋,讓被困索的大妖,逐漸忘卻自己的經歷。」
在塵世里走了數和-圖-書百年,她的心境早已不是樸實無華的「報恩」,「報仇」幾個字那麼簡單,伽羅告訴她的那些道理,早早就在玉門的風沙之外,被人類世界的法則泯滅了。
「彼時,北境獅心王,打贏了面對妖族天下進攻的漫長戰役。」寧奕平靜道:「在天神高原的衝殺當中,兩座天下都經受了相當大的打擊,作為戰敗方的妖君,伽羅被獅心王囚壓在玉門關,以此贖回自己當初造下的殺孽。剝離伽羅的天狐皮,是因為他曾將兩位人族命星剝皮刮肚,掛在天神高原的戰旗上,最終斬首示眾。」
就像她選擇出手幫助寧奕,逐走那位劍湖宮命星大劍修一樣。
真正讓她覺得惘然不知深淺,畏懼而又尊敬的……是寧奕腰間簡單懸挂著的那柄油紙傘。
閆綉春目光在柳十一的「長氣」上掃過,掠過丫頭那柄鏘然入鞘的厚格劍,最終停在了寧奕腰側的油紙傘上。
是這個原因嗎?
而是一種妖的直覺。
若是沒有了十境之上的星輝,那位劍湖宮的大劍修,追入此地,在失去視野的情況下,肉身體魄,能夠扛得住突如其來的「細雪」一劍嗎?
平妖司的陣法破開,沙地凹陷,阿春的腳底,無數流沙坍塌。
寧奕看著那道凝聚身形,在逼走劍湖宮蘇漆之後,便再不開口的「伽羅」,那具身軀看似蘊含著磅礴的力量,一朵一朵的狐火繚繞,但風沙越大,這具身軀越是縹緲不定,就像是隨時可能被吹散的微絮。
一片寂靜。
那位世人盛傳殘暴無度的暴君獅心王,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仁慈的手段,去解決這段歷史。
簌簌的沙粒,在四處邊沿,如瀑布一般滾淌而下。
玉門大漠里,傳來了一聲悲慟的長嘯。
寧奕開口的時候,他的神池裡,水紋流淌,不再平靜。
三人之中,白衣少年柳十一在左,青衣姑娘裴煩在右,兩人看起來相當搶眼,倒是站在中間的寧奕,看起來一身黑袍,面頰上帶著一些粘粘的黃沙,略微有些平平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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