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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感受著身下馬車的顛簸，他緩緩說道：「中州境內祭祀先人的節日，也有民眾稱其為『鬼節』，說是陰氣大盛，百鬼夜行……事實上，這是靈山的盛大節日，《大藏經》里曾記載過這麼一個故事——」

寧奕饒有興趣聽著這個故事。

寧奕眯起雙眼。

小和尚有些困惑的搖頭，「這就是目蓮尊者母親所忍受的痛苦，熾火入腹，勝過千刀萬剮……佛門以此『盂蘭』取名，便能夠解釋了。師父當年對我提過，這一日是結夏安居的最後一日，若這世間真有『六道輪迴』，那麼『百鬼夜行』的事情會發生，也未嘗沒有可能。」

三人從小巽寺離開，已經過了好些時日，丫頭的「嗜睡」癥狀雖然有所減輕，但仍然每日需要睡眠五六個時辰，而佛門講究「入定」，雲雀經常像是一塊石頭，坐在車廂上閉合雙眼，便沒了氣息，若不是寧奕神魂探查，還能感受到小和尚微弱的鼻息，他甚至可能會覺得……這廝已經死了。

「這就是『目蓮救母』的故事，靈山信徒把『因果』看得很重，萬事萬物皆有起源，那位尊者的故事在東土無人不知，只不過到了大隋，皇權之下，『盂蘭盆節』的佛教氣息便被衝散了。」裴靈素望向雲雀，道：「大部分中州人，『佛陀』是知道的，但『目蓮尊者』可就不清楚了。」

那個時候，寧奕也是一個如雀一樣的少年。

寧奕喉嚨有些酸澀和圖書。

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道：「我……不知道。」

這世上很多的相遇，不需要問原因，只要遇到了，那麼便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雲雀看出了二人的甜蜜，卻不明白這對視一笑里，到底蘊含了多少柔情。

丫頭猶豫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馬車顛簸著駛向東方。

如果丫頭有一天也離開了寧奕……

寧奕能夠看出來，這位看似諸法精通的佛門少年，實際上……還是有著不解之惑的，只不過雲雀的困惑，困擾著這世上的所有人。

除了有些傻乎乎的倔，其他一切都很好。

……

「只是略通一二……」裴靈素低沉的咳嗽一聲，蜷縮身子，往寧奕的懷中靠了靠，一隻手放在寧奕掌心，兩個人十指相扣，她勉強笑道：「『古梵語』在世上早已無人使用，記載的典籍也很少。」

神海的力量，一圈一圈波盪開來。

但事實上……自己真的有那麼強大么？

「『盂蘭』二字的意思，在古梵語中，釋為『倒懸』。」

「沒什麼……小僧只是一問罷了。」

其實，在寧奕的心中，也有很多重要的人……徐藏，周遊，劍器近，傅清風，紅櫻，他也經歷過「生離死別」，他也希望這世上有雲雀口中的「輪迴」，哪怕相隔生死，還能再見一面。

小和尚已經把「裴姑娘」的生分稱呼，改成了「裴姐姐」。

「小僧有一問……這世上，當真有輪和圖書迴嗎？」

就像是在說……

雲雀頓了頓。

戒塵大師收了一個好徒弟。

他並非沒有疑惑……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

靈山和道宗所謂的「長生法」，在寧奕看來，根本就不是所謂的輪迴，這隻是一種力量的傳承，神魂的延續，在大道長河之中，盡皆能夠尋覓源頭。

世界的本質，始終還是那一條河，逝去的再也不能撈回來。

他看著雲雀那張清秀又黯然的面孔，忽而想到了一些事情，低聲道：「這世上……生離死別，總免不了，只不過『輪迴』的事情……」

他正襟危坐，嚴肅說道。

倒懸……倒懸海的倒懸？

只不過時間會讓一個人成長，時間也會教會一個人「死心」。

他微笑道：「裴姐姐，小僧知道您博覽群書……不知，是否掌握『古梵語』？」

他望向車窗之外，感慨道：「其實……小僧想說的，不是『目蓮救母』。」

小和尚的神情有些惋惜，他從小在小巽寺內生活，師父逝去的早，所見之人，入寺之客，在奉上香火錢之後，大多是來找他解惑。

其中意味，已經十分明顯。

「在這裏的意思……乃是指慳貪墮落餓鬼道，咽喉細如針，肚大如鼓，莫說食物不能吞，即使水也不能入，常為飢火所燒，縱有食物，一入口中便成火炭，其痛苦如人被倒掛，頭向地，腳朝天……此為『倒懸之苦』。」

很久以前，在蜀山後山，兩個人被困和圖書住的時候……破開陸聖符籙的關鍵，就是「古梵語」，丫頭後來對自己說過，古梵語在世上已經丟失，陸聖山主在符籙上，用古梵語刻下了「小子母陣」的核心。

那麼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雲雀苦笑一聲，道：「若是真的有輪迴，那麼死去的人，或許還能重新活過來……」

雲雀的身上還有青澀氣，只不過舉手投足，談吐之間，那股掩蓋不住的「靈氣」，實在很難讓人不喜歡。

他曾經也是像雲雀一樣的少年。

搭乘教宗陳懿的馬車。

小小年紀，能有如此「造詣」。

展開雙翼的鳥雀，在空中翱翔。

「盂蘭盆節，七月十五，在大隋境內被稱為『中元節』。」

「嗯哼？」丫頭挑了挑眉。

我知道的。

與寧奕心有靈犀的丫頭，合上雙眼，把額首靠在寧奕的肩頭，似乎有了一些倦意，但她的那隻手，卻緩慢而用力的回應著寧奕。

雲雀的眼裡已經有了訝異的意味。

「目犍連尊者請教佛陀，佛陀告訴他，『七月十五，結夏安居，靜心修行，法善充滿』。」車廂內始終半闔著眼的女子，神情未有變化，夢囈一般低聲開口，「目蓮遵佛旨意，盆羅百味，供奉僧眾，憑此慈悲心，救渡其母。」

言盡於此。

丫頭則是緩緩睜開雙眼。

剛剛拜入蜀山，那時候的寧奕雖然刻苦，但神海未開，資質一般，丫頭則是令千手師姐都驚嘆的天才，閱卷一眼，便可https://m.hetubook.com.com記住，小霜山的所有道藏，盡皆爛熟於心。

大漠的黃沙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

「我知道寧先生在想什麼。」

他才不是不在乎，他比誰都在乎。

而小霜山的道藏里，恰好有不多的密藏記載，能夠支撐著丫頭破開符籙。

「後來呢？」

「目犍連尊者將其神力化作食物，送至母親身邊，只可惜其母貪念不改，見到食物生怕其他惡鬼搶食，一起貪念食物入口即化為火焰，焚燒身軀，無法下咽……本是好心，卻只能徒加痛苦。」

靈山香火，千萬年不絕。

……

寧奕和裴靈素，是很可靠的人。

他沒有去提「長生法」。

雲雀說這個故事的時候，神情無悲也無喜。

師父已經走了。

也正是因此，兩人才能從後山離開。

丫頭微微停頓了一下，抬起眼來，望向寧奕。

寧奕笑眯眯道：「那可不是，上通星輝，下通符籙。」

「佛陀十大弟子之中，有位『目犍連尊者』，容貌端正，品行超凡，被譽為神通第一。」雲雀回憶著自己腦海之中的經文，掀開車簾，望向車外，說話的聲音相當有感染力，讓人聞之如墜畫境，「這位尊者證道之後，惦記亡母，以大神通看到了自己母親的業報，因貪戀深重入故而墜入『餓鬼道』，過著吃不飽的生活。」

叢林，灌木，山石，在車廂兩旁倒流著掠過——

而貪念過重，便會墜入「餓鬼道」。

雲雀的眼神十分澄澈和圖書。

掌心很罕見的生出了汗，纖細的手指被緊緊握住。

這一路東行，心事重重的寧奕，罕見的陷入了夢境。

寧奕會心一笑。

小和尚手指摩挲盒面，輕輕道：「我或許和師父還有再見的機會。」

車廂里的雲雀，閉著雙眼，像是在入定，但是輕微的鼻息均勻而有規律，他的一隻手保持著塞入衣襟里的姿勢，即便是睡著，仍然是一絲不苟的端莊姿態，手指捏著那枚四四方方的骨灰盒……那裡躺著他年少時候的啟路人，孩童時代的夢。

佛經之中闡述了一個完整的「世界」，六道輪迴，因果報應。

小和尚笑著合十，道：「裴姐姐懂的真多。」

所以寧奕變得愈發「成熟」，他再也不會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悲傷」，「軟弱」，把這些掩藏起來，就成為了如今大隋劍修人人敬仰的「蜀山小師叔」。

寧奕的神情有些複雜。

寧奕和丫頭相依而眠。

所謂六道，便是「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雲雀柔柔笑道：「但其實——」

說到這裏，他一隻手伸向自己的衣襟，那裡塞著一枚小小的木盒，離開小巽寺時，雲雀把師父的骨灰盒子帶了出來，他口中的「佛骨舍利」，也在盒子之中。

他緩緩望著寧奕，裴靈素，問道。

她抬起頭來，看著寧奕的側臉，車簾隨風搖曳，春光落在心上人的臉上，一如當年，寒冬雪融，從蜀山離開，奔赴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