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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看向夜空：「與你斗的人，不只是朕。」

林葉問：「陛下一口都沒嘗？」

天子站在露台上自言自語了一聲，他依然自稱朕，實在是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

喝了許多酒，聊了許多話，就是沒怎麼吃東西，總得要些體面，若在以往，以他性格才不會在乎這樣，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可現在的他啊……是天子了。

見到新君和大將軍正在吃，古秀今都微微楞了一下。

辛言缺瞪了林葉一眼，然後忍不住大笑起來。

林葉：「好。」

林葉一人一碗的挨個遞過去，哪個不是雙手把湯碗接過來的。

林葉是盼著有人反的。

是今天這日子，他確實沒怎麼吃。

「所以太上聖君從來都沒有想過大將軍他會不會造反這個問題。」

不只是震懾，還在逼迫。

該死。

臻天是絕大部分人的信仰，但永遠都不會是絕大部分人的信念。

林葉道：「陛下把送客的話，說的也能這般委婉。」

辛言缺聽到這話后忍不住笑了笑，他看向古秀今道：「小古，朕倒也無需你提醒，畢竟我認識林葉比皇兄還要早些。」

不多時，御膳房的人進來，林葉阻止他們盛湯，自己過去，一碗一碗的親手盛了。

林葉道：「放心，我總不能在這一個場合連著失手兩次。」

也正因為自己清楚這一點，所以辛言缺也明白他和林葉之間的距離，就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一個是拿得起我就不放。

「不好喝你還點名喝？」

天子笑。

辛言缺：「你好歹尊重一下朕現在的身份。」ｍ•ｈｅｔuｂook.coｍ•ｃoｍ

他伸手在那官員肩膀上拍了拍，這位本頗有些膽色的封疆大吏，感覺自己肩膀上被雷擊了一樣，雖然林葉確實沒有用力。

說到這他微微一愣，然後搖頭道：「確實沒他早。」

「吃。」

辛言缺道：「只顧著演好一個皇帝了，怎麼可能每道菜都嘗一嘗。」

今日他這般張揚了，自然是給那些人看的。

古秀今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心裏有些暖。

繼續啃。

萬貴妃道：「陛下覺得委屈他了，可他若不想做，陛下也委屈不了他。」

萬貴妃知道天子為何欣慰，她說：「好在這天下，還有人與陛下一樣。」

林葉道：「我今日這一失手，把諸位大人都嚇著了，讓人把餘下的湯都端上來，我給諸位大人每人親手盛一碗湯，向諸位大人賠個不是。」

要麼跑，要麼反。

臻天是什麼？

林葉手裡是一隻雞，不完整，就缺了一條雞腿。

做皇帝的發了脾氣，好大的脾氣，卻連個人都不能處置，那這皇帝的威嚴也就剩不下什麼了。

林葉還是默不作聲，把這個油紙包打開的時候，辛言缺都楞了一下。

辛言缺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畢竟他才登基，立刻就有封疆大吏舉兵造反，不管怎麼說，這事都說不好聽。

天子道：「讓他做了他不願做的事。」

林葉從另一個袖口裡也摸出來個油紙包，看著比剛才那個大一些。

說完就走了。

這時候古秀今帶著兩個內侍過來，端著一些精緻點心，還有一碗清甜和圖書口味的蓮子羹。

「陛下說我隨時可以進宮來喝這湯，是因為我替陛下做了些事，陛下覺得我該賞，所以我才能喝這碗湯，我若真的隨時都可以進宮來喝湯，那首先我得替陛下做更多事才行，不然哪來的臉真就敢隨時進宮來？」

「什麼時候順的？」

然後打了個嗝。

林葉：「你自己先尊重一下。」

片刻后，辛言缺忽然感慨道：「你我三人，也不知以後還有多少機會還能這樣坐在一起。」

林葉知道他想發脾氣，所以林葉替他把脾氣發了。

古秀今聽到辛言缺的話后也跟了一句自言自語，但絕對是給辛言缺的回應。

這場本該和和氣氣的君臣會談，用這樣一種方式結束，許多人心裏都不舒服，可只要沒離開林葉視線，他們不舒服憋著就是了。

趙錦元該不該死？

「大口吃。」

林葉伸手把點心接過來，遞給辛言缺，也遞給古秀今，古秀今連連擺手，林葉塞在他手裡他才拿著。

辛言缺：「你好歹尊重一下我現在的身份。」

林葉回頭看向古秀今問道：「剛才做的湯，可還有餘下的？」

至夜，朝臣告退，這臻元宮裡就變得安靜下來。

林葉道：「大老爺們兒，吃東西怎麼能像娘們兒似的。」

剛到雲州城的林葉，會把自己弄髒的地處理乾淨，如今貴為大將軍的林葉還是如此。

不以地位為重，而以天下為重。

辛言缺拿了就一大口咬下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有些惶恐，他總覺得自己心大，大到可以裝得下這世上絕大部和-圖-書分人和事，今日才確定，他心再大，也沒大到裝得下江山社稷。

「挺好。」

比如他那個傻弟弟。

把天子勸通的一句話是萬貴妃說的，她說……陛下是去欣賞大玉江山的，還是疲於奔命走個過場？

當然，若只是跑，他也不厭惡。

「此時有一碗湯就好了，剛才那湯真的那麼好喝？」

誠如趙錦元有恃無恐的那樣，這個大好日子，新君是不會殺人的，退一萬步說，最起碼還有個不吉利在那頂著。

所以在林葉離開之後，辛言缺自言自語道：「多簡單的一件事，可做到的又有幾人。」

辛言缺招手：「給朕把那喝的盛一碗，朕噎著了。」

林葉：「這麼說吧，陛下先喝一口湯，吃不下去這雞，陛下先吃了這雞再喝一口湯，雞又出來了，啪啪的跑走去沖澡。」

今日若不是林葉突然發了脾氣，用一種蠻不講理的方式當眾殺了個人，那可能就是辛言缺自己要當眾發脾氣了，可是，他不能殺人。

之前坐在趙錦元旁邊那人連忙說道：「不必不必，大將軍不必如此在意。」

林葉說：「陛下與我好歹還吃了些，你從早忙到晚，一口飯都沒吃呢吧。」

林葉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就是他應該做的事，與地位沒有一個銅錢的關係。

他也想不到，今日這般隆重肅穆的場合，大將軍還有空偷只雞。

「來得剛好。」

消息傳出去之後，很快就能到趙錦元的女婿劉廷盛耳朵里。

辛言缺：「你居然還順了兩隻？」

古秀今俯身道：「回大將軍，那邊做的多，怕大和-圖-書將軍喜歡，這一碗不夠，所以多備了些，還有。」

所以，要讓天下最普通最平凡的人過得好，是與天斗。

早已飢腸轆轆。

辛言缺吃完了他的雞腿，伸手從林葉那隻雞上把另外一條雞腿揪下來繼續吃。

不是他多沒見過世面，已是堂堂大玉天子了，還抵擋不住一隻雞腿的誘惑。

「湯好喝，是因為這湯是陛下賞的，我自己家裡就做不出這麼好的湯來。」

萬貴妃當然也知道天子突然說委屈他了的這個他是誰，這便是心有靈犀。

與此同時，豐寧行宮。

「朕很欣慰。」

已經走遠的辛言缺還在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麼，古秀今卻已經聽不到了。

尤其是知道了王家覆滅之後，多多少少和王家有牽連的人更會惴惴不安。

因為林葉從來都不是這般性格，他不會張揚，不會輕狂，他只是會該辦什麼就辦什麼，該殺誰就殺誰而已。

最重要的是，在天子眼中的天下和那些權臣眼中的天下不一樣，天子自始至終都堅定不移的相信一件事，天下不是山川大河地域遼闊。

「不好喝才捨得潑出去。」

天子點了點頭，然後又笑起來：「朕這二十幾年支撐下來有三個緣故，一是有你，二是有先生，三……就是因為有這些與朕一樣的人。」

這兩句話粗看起來意思應該一樣，實則相差甚遠。

林葉這樣做了，無疑是要把劉廷盛直接逼上那條路。

辛言缺哈哈大笑。

地是我弄髒的，我就把地弄乾凈，這是林葉從始至終都沒變過的地方。

林葉啃一口，點頭：「美。」

「委屈他和-圖-書了。」

天子和萬貴妃其實還沒有啟程，依著天子的意思是可以再出發了，但萬貴妃不許，老掌教也不許。

古秀今倒是一怔。

林葉起身，把掉落在地上的雞骨頭和點心渣子收拾了一下，嚇得古秀今連忙起身幫他。

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回去之後，大概就會立刻做出應對。

林葉端起一碗湯：「與諸公共勉，咱們可以隨時得陛下恩賜。」

奉辦處宰輔寧未末安安靜靜的坐在那，不言語，不參与，是因為他知道林葉要做什麼。

不該現在死。

辛言缺說的是……媽的，我是什麼時候生出錯覺，陛下比我認識林葉要晚的？

這一句大老爺們兒，說的古秀今心裏那股暖更為熾烈，他使勁兒點了點頭，然後一口把點心吞了進去。

說完拍了拍自己另一邊：「小古，你也坐。」

不多時，林葉回到辛言缺身邊，也在台階上坐了，順手從袖口裡摸出來一個油紙包遞給辛言缺，辛言缺打開看了看，是一隻又肥又大的雞腿。

它可以是臻天，是黃天，是蒼天，是青天，是各種各樣的天。

天子的身體看起來比以往好些，但絕對不允許他持續奔波。

劉廷盛本來就沒回歌陵來，作為南疆大吏，他不回來，能和心裏有鬼沒關係？

這一刻的林葉，不像是林葉。

天下是人。

「不好喝。」

辛言缺等林葉代替他把諸多朝臣送出之後，緩步走到外邊，就在台階上坐了，他對夜晚不陌生，對臻元宮不陌生，但對臻元宮的夜晚陌生的很。

臻天是站在話語權那邊的，因為臻天這個東西就是話語權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