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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斷了，江彥雲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怎麼地，她就想起高文小時候剛剛學習網球沒有多久，在練習賽里被一個年長他三歲的大孩子狠狠蹂躪了一番，近乎羞辱性地讓高文明白了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

三個月後，高文和那個大孩子再次對陣，高文連贏十二分，硬生生把那個孩子當場打哭了，以至於高弘禮和江彥雲不得不向那個孩子的父母小心陪道歉。

洶湧的情緒，讓高文有些狼狽。

桑普拉斯靜靜地注視著高文的情緒涌動，眼神里在迷茫之外，又滋生出更多更多，不再是平時一貫沉穩冷靜、朝氣蓬勃的模樣，不經意間泄漏出些許脆弱，卻讓高文更加真實也更加鮮活起來。

說著說著，桑普拉斯的思緒也跟著順暢起來，在高文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恍惚之間，就彷彿對年輕的自己發出忠告一般。

「因為贏得大滿貫是人人看得到的目標，就如同登山一般，只需要埋頭衝刺就可以了；但贏得大滿貫之後卻是站在巔峰之上攀登雲層的過程，和圖書你需要面對更多挑戰也需要接受挑戰，保持領先優勢可比追逐領頭羊要困難許多。」

「小武會沒事的。」

「戰鬥不息，搏擊不斷（keep－fighting，keep－pounding）。」

又再次面臨挑戰面臨困難，高文意識到，其實對父母來說，比起冠軍比起勝利比起大富大貴來說，他們最在意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幸福和快樂，從頭到尾，事情都和網球無關，和他有關。

那是高文自己的決定，所以他沒有責備父母。

在那天以前，高文訓練網球純粹就是發泄精力，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全程不務正業，好動得不行；但在那以後，高文訓練就格外刻苦，以至於高弘禮被嚇了一跳——

高文知道，如果自己繼續堅持，父母肯定會支持自己；但漫長艱苦的復健和反反覆復的膝蓋積水確實擺在眼前的殘酷現實，經過輾轉反側的深深思量，高文|做出了選擇。

「怎麼樣？」

桑普拉斯完全聽不懂中文，那些語言就m.hetubook.com.com如同外星語一般，他沒有任何概念，但是從高文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這通電話很重要。

「不要忘記了，你還年輕，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職業生涯在前面等待著，這不僅意味著你還有很多機會去面對大風大浪和無數挑戰，同時也意味著你還有成長提升的空間。」

最後，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高文終究同意了父母的想法。

「不要思考。」

他們認為傷病的影響不僅僅局限這一次，很有可能是對整個職業生涯的影響，而高文卻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天賦去揮霍去賭博；他們希望高文能夠完成學業，順著這條看得清楚未來的道路繼續前行。

深深地，桑普拉斯深深地注視著高文，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的掙扎他的遺憾他的痛苦，始終不曾消失，並且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再次出現在夢境里，然而他卻不能告訴父母，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只有自己默默舔舐傷口，承受著生活的重量。

不僅僅是因為這一通電話。

「他們擔hetubook.com.com心你？」

他說。

「失利，不僅僅是勝利的對立面，同時也是一次提醒一次警鐘，告訴自己，不要原地踏步，前面還有挑戰和極限在等待著自己。」

記憶，已經很遙遠，甚至有些模糊，但今天江彥雲又再次想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細節也栩栩如生。

商議，爭吵，冷戰，溝通。

高文又再次沉默地點點頭，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有些幸福、有些感傷有些輕鬆，錯雜而矛盾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然後，桑普拉斯就看著高文的眼睛一點一點地重新明亮起來，舉起右手拳頭，輕輕地拍打著胸膛，展露一個淺淺的笑容。

這廂，高文也掛斷電話，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抬起頭看了桑普拉斯一眼，試圖說點什麼，但千言萬語在胸口涌動，一時半會卻找不到一個表達方式，難得一見地有些詞窮，只是對桑普拉斯露出一個笑容。

上一世，高文因為膝蓋傷勢而不得不告別網球，其實，他和父母因為這件事而產生過一次非常嚴重的爭吵。

「所以，和-圖-書現在才剛剛開始呢，屬於你的職業生涯，一個全新的世界在前面展開，你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完成，在這裏，你需要重新開始，你需要繼續學習，你不會想要停留在原地踏步的。」

「你知道，人人都說，網球的職業生涯應該分為兩個部分，贏得大滿貫前是一部分，贏得大滿貫后是另一部分。」

「正是因為這一刻的感受，激勵著我們不斷努力不斷進步不斷拼搏，在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慘痛教訓里，繼續成長繼續戰鬥繼續挑戰繼續突破。」

現在。

但是，生活終究還是不一樣了，回國工作之後，他留在了魔都，和父母依舊關係融洽，卻始終隔著一層薄薄的隔膜——

穿越了時空、打破了界限，一直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這一點。

「不要試圖尋找答案，就只是牢牢銘記這一刻的感受，這種迷茫、這種失落、這種苦澀和這種遺憾，這種無所適從又揮之不去的感受，烙印在自己的腦海里，時時刻刻銘記著，然後轉化成為自己前進的動力。」

江彥雲有信心。

即使和*圖*書他們都知道問題所在，但還是沒有辦法改變，這恰恰是現實生活最殘酷也最無奈的地方。

高文想要繼續堅持，經過傷愈、復健、練習，重新站上賽場；但這一次，父母並沒有支持他的選擇。

在現場，高文展示風度和那個大孩子握手，並且表示自己會繼續努力，回來之後也看不出任何異常，但是晚上，高文卻偷偷摸摸地將自己埋在被窩裡，狠狠哭了一頓，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睛還微微發腫。

「你父母還好嗎？」

「高文，牢牢銘記住。」

高文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一個笑容，然後重重地點點頭。

「維持巔峰比攀登巔峰更加困難。」

……

發自心底的話語，在思緒運轉之前就已經脫口而出。

因為他們送高文去學網球本來就是為了宣洩精力而已，從來沒有想要高文成為職業球員；但看著高文全心全意投入訓練的模樣，眼睛里的光芒就不一樣，高弘禮也不由開始擔心高文的狀態。

抬起頭，江彥雲就看到高弘禮充滿擔憂的眼神，江彥雲想了想，然後笑容就淺淺地上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