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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這樣逐漸進入山林深處。雖然很稀薄，但這裏已經可以感覺到有毒的霧氣，四處還傳來有如殺氣般的兇猛生物氣息，讓海登都不禁皺起眉頭。

海登搖搖腦袋：「用說的解釋很麻煩，況且我現在還是一頭狼。你等會看到就知道了。」

所以荒野原始部落里出生，沒有社會身份的人類，自然也就只是「亞人」了。

它們身高與人類相仿，也就略矮一點，身上都披著獸皮和布料拼接起來的破袍子。雖然破，卻仍然把全身都掩蓋在衣物底下，就連手上都戴著手套，不露出半點皮膚。

「注意了，我們即將要和亞人接觸了。不要主動攻擊，但如果對方先打過來你們就打回去。不打回去反而會被小看。」

只是為了讓自己和部落能夠活下去啊。

巨狼海登前後搖擺了一下，看起來並不像聳肩的動作，但確實表達了聳肩的意思，

舉例來說，斯芬克斯這種很有名的魔獸可以說話，甚至會看書。但如果它問你謎語的時候你回答錯了，它就一定會撲上來攻擊你，要把你吃掉。這不是它的選擇，而是它的本能，因為斯芬克斯是很久很久以前舊神為了守衛陵墓和寶藏而特意設計出來的魔獸。它們無權選擇，必須要執行設計者打造的原始功能。

會說話的就算是人嗎？事情也沒有那麼簡單。有些強大的魔法生物擁有高智商，可以說話，但它們沒有自由意志，沒有做「選擇」的能力。

海登已經朝它們吐出冰冷的北風！

然而他們臉上的表情卻是人類才有的東西。任誰都能看出他們實際上就只是突變了的人類。

「我們部族的每個成員都是偉大神祖的一部分。您若是將我們逼入絕境，我們也必將以神祖的恩賜奮死而戰！」

時至今日，大多數情況下，當一個人在任何現代社會的有秩序的、有聯網的地方「合法」出生的時候——無論是醫院里出生，在診所里出生時，或者甚至是在家裡出生的時候，當地政府或擁有治外法權的大公司就會給他簽發「人」的身份識別碼。

血肉……之中……恩賜……？

然而就在海登開口和其他傭兵們吩咐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影陸陸續續地從www.hetubook.com.com霧霾中現身了。

……

可話說回來，既然大家都曾經是人類，為什麼這些原本曾是正常人類的傢伙，如今卻變成在荒野流浪，苟延殘喘，甚至還崇拜獸神的原始變種人部落？

「偉大的狼神貴客！我們已得知您的降臨！我們已經目睹您強勁的神力！」

「它們究竟是什麼樣的生物，為什麼會想要住在這種地方？難道它們有抵抗污染的種族特性？」

一個亞人昂起頭，反而對海登表露出反抗的態度，

所以上千年來，對於「人」的定義一直爭論不休。

「亞，謂之『次等』。也就是『不是人』的人。」

為什麼原始人要向土地神供奉獻祭？

有些事情他總得做，例如他必須要和對面的大猩猩獸神談談有關泰拉斯奎的事情。那條倒霉的古龍都被抽筋拔骨搭房子了，海登總得把它弄回來。

透過交感連接可以做出這樣的法術倒也不奇怪，但海登卻越聽感覺越不對勁。這幫亞人為什麼一直磨蹭？

為何寧肯冒著惹怒另一個獸神的風險，也不肯讓它和自己部落的獸神碰面？

每個「亞人」的身體都有一些地方突變，扭曲，簡直就是怪物。

只不過這些人在普通人的基礎上，身體都有著扭曲的變異之處。

「我確實有興趣和你們的神祖談談這方面的話題。實際上，我不是來打架的，除非你們想要和我打架。」

……啊？

可是，先不說是不是「一回事」，假如這兩件事，兩個「風暴」確實有所關聯的話，一件能夠同時波及城市與荒土，同時波及新神支配的現代社會與被遺忘的荒原垃圾堆的事情，規模必然特別巨大。

現在這些亞人卻為了它們的土地神，要阻擋在另一個神的面前？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之前堅持要給你弄個身份識別碼。」

有額外長出一兩隻手腳的人，也有缺少各種器官的人，有身體部位異常膨脹的人，也有異常乾癟萎縮的人。有些人全身長著厚厚的鱗片，也有人長著像大猩猩一樣的毛。

因為敬愛自己部落的獸神，擔心海登把它殺掉，所以不肯帶海登過去？但這很奇怪啊和_圖_書。一般來說，原始人對土地神的信仰並不包含對於神明有意識上的「敬愛」。說穿了，那只是對力量遠遠凌駕于凡人的存在產生的單純畏懼，只是為了避開現實生活中的災禍。原始人和土地神之間，並沒有基於愛的感情連接。

這話立刻讓海登皺起眉頭。

「是呀，這片大地確實很慘。」

這個時代，如果你一直不往上爬，總有更低的地方給你跌，總有更糟糕的境地。無論你已經躺平到什麼地步，資本主義的眾神都還有更進一步威脅你的餘地。如果你不能替社會產出足夠的價值，總會有更可怕的結果。

她轉過頭來，納悶地望著海登。

即便早有預料，這狀態也顯然不正常。

「是啊；這就是亞人。」

但嚇一跳的可不只是它們而已。

他們究竟是怎麼發展成這副鬼樣子的？

海登的記憶力還沒有衰退，他也不是傻子。亞人現在說什麼「風暴」，當然讓他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孔雀明王也提到過的「風暴」。

所以安潔拉對此顯然非常不解，

唯獨安潔拉是第一次看到亞人，頓時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意思？

跟在海登身後的那些傭兵們，看到這些所謂的亞人，並不怎麼驚訝。傭兵在荒野中行動，本來就偶爾會遇到亞人，偶爾會與亞人們打交道，並不算特別奇怪。

倒不是說他如此看不起亞人，只能說這是海登的直覺：兩者恐怕不是一回事。

變異怪鳥嘎嘎地在林子里四處亂飛，森林中奇怪的野獸們因為害怕巨狼而退縮。

可是海登昨天在占卜的幻視里確實看到了那隻巨大猩猩，不可能看錯的呀。

而且它們居然還說什麼「災厄的風暴」？

所以海登張開巨狼的嘴，深深吸了一口氣。

但這次，這些亞人的反應卻不太一樣。它們沒有選擇「逃跑」和「迴避」。

或許是因為之前在占卜的幻視中看到過這些亞人對可憐的泰拉斯奎做過什麼——突然之間，海登猛地反應過來，終於為之大駭：

起碼絕大部分上等人都不行。這個世道還沒那麼誇張。

所以海登狼開口說，

「這就是所謂的亞人。」

用兩腳走路的就算是人嗎？那鴕鳥也得算是人了，顯然不和*圖*書能這麼算。

安潔拉現在還不知道，但海登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所謂的「亞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們到底為什麼不願意讓海登見到他們的土地神啊？海登對此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但海登總覺得這不是一回事。

無論你實際上是獸人、巨魔、小妖精還是裝在機械人偶殼子里的天外來客，只要你有這個身份識別碼，你在現代社會就是人。在一定程度上，你是受到法律保護，同時也有社會義務的——至於上等人能不能玩弄法律，那是另一回事。起碼他們也要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能拿著槍在眾目睽睽之下隨便找個人斃了。

為何安潔拉如此驚訝？

反過來說，在現代社會裡沒有身份的生物，哪怕你生物層面上是人，實際上也不會被當作人。

或許是因為和龍類怪物打過交道，這些亞人立刻反應過來，想要向周圍散開——但已經太晚了。

「偉大的狼啊，神祖就在我們的血肉之中。您已經看見了我們的神祖。」

只可惜，他們進入的山林並不是幾百年前詩歌所描述的，那種青山綠水的美麗自然山野，反而是一片黑暗、窒悶的荒蕪之地。

由於當時很多人真的不被封建舊神們當人，那時候大家都很歡迎這個新定義。

正常情況下，它們絕不會和具有同等力量的敵人作戰，絕不會攻擊能對自己造成損傷的對手。因為荒原上的野獸一旦受傷就唯有一死。

大家繼續行進。很快，前方隱隱約約就可以看到幾處柵欄與屋子，它們全都是用白森森的骨頭搭建起來的。

這些亞人究竟長什麼樣子？

雖然它們說的是人話，是通用語，發音卻和一般的通用語有些不太一樣，聽起來烏魯烏魯的，更像是從通用語里發展出來的方言，某種土話。

歸根究底，能夠決定一個人對現代社會來說究竟算不算人的，正是社會其本身，以及建立起現代社會的巨型企業。從出生起就沒有合法社會身份的「亞人」，對於現代社會系統來說就是不存在的。哪怕你全身的dna都說你是人類，你在法律上的地位也不過和小狗小貓差不多——小貓小狗挺可愛，因此你要是在公共場合折磨它們和-圖-書，你會被罰款，但它們不算人。

普通人只要看看鏡子，就差不多可以知道亞人長什麼樣子了。

幾百年前，新神打倒舊神，建立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之後，就試圖敲定一個普世的對「人」的規定。最後當時作為革命領頭羊的密特拉集團率先提出了一個能夠被大家廣泛接受的概念，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的：

難道他們的土地神不在，所以擔心海登趁機來硬的，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然而這幾個亞人聽到他的話之後，先是對視了一眼，卻並沒有馬上同意或者開始討論。它們全身都包裹在袍子里，海登看不見它們的表情，也不知道它們是在想些什麼。

「災厄的風暴即將來臨，荒土所有的神明都在積蓄力量。請您不要把自己的神力消耗在無謂的衝突上！」

巨狼海登開口命令道，

他基本上只是在嚇唬這些亞人，但這樣反而激起了奇怪的效果。

它們只是停頓了一下，然後回答道：「您有話直說即可。神祖能夠聽見。」

艾力克也沒有變狼。身體上的不同會影響魔法，而艾力克本身是二級強化人，已經有了足夠作為戰鬥力的神通，喝變形魔葯反而阻礙發揮。他用神通操控著電磁力懸浮半空，跟在海登後面。四周的一片死寂讓他們的腳步聲成了沉重的鼓聲，所有枯竭的樹木似乎都側耳傾聽著。

妖魔鬼怪進山啦！

答案很簡單。

「知道為什麼我要讓你自己看了吧？」

為什麼？因為這年頭，頭鐵的亞人早就應該被其他傭兵或者大公司給殺光了嘛！

「然而這裡是我等神祖的領地。狼神啊！請不要再向前，不要踏進我等神祖的領地，否則必然會激怒神祖，與您死戰！」

但他還是得繼續扮演現在這個狼神的角色，不能伸出爪子撓撓巨大狗頭。

不僅如此，它們現身之後也沒有發動攻擊，反而朝海登躬身行禮，然後口吐人言，用嘶啞地嗓音說：

「森林被徹底污染，就像壞死般逐漸縮小範圍。野獸全都被污化而變異，四周又被霧氣和沼澤包圍。最近的空氣污染還變得更加嚴重，水和風中都含有毒素……這座山脈的大地已經快要死了。」

儘管這些亞人仍然向巨狼海登表現出了恭敬的態www.hetubook.com.com度，實際上言語中卻流露出不卑不亢的味道。彷彿如果海登真的敢繼續前進，它們就敢和海登來硬的，開打！

就連習慣在鋼筋鐵骨的現代都市中生活的傭兵們都可以感覺到腐朽的壓迫感，更別提喜歡自然生命的安潔拉了。

如果只是想要進行兩個土地神之間的和平對話，這些亞人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等等，你們難道把自己的土地神給吃了！？」

「災厄的風暴？很有意思。」

……啊？

亞人野蠻而又狡詐，畏懼威嚴而不感念道德，就如野獸一般。

所以海登淡然地對安潔拉說，

海登甚至都開始感覺頭疼了。

「否則我就殺進去。結果是一樣的。」

相較於海登，飛在空中的安潔拉似乎能讀取到更多自然中的資訊，很乾脆地說，

黑水淤塞而污濁，長白的枯樹林立，這裏就像被重病侵蝕的末期癌症患者，飄散著濃密的死亡氣息。樹木的樹榦都變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顏色，上面長滿了難看的樹瘤，無力下垂的扭曲枝丫上只剩枯槁的葉子。

……至少海登覺得邏輯上來說應該是這樣。

「主人，所謂的亞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兩個「風暴」是一回事？看起來這世道確實正在暗流洶湧。也許如果海登把孔雀王口中的「風暴」和這些亞人的說詞比較一下，就可以得到一個比較準確的綜合答案。比如如果他們都同意一件事，那麼……

他不是要凍死這些亞人。海登不是這種風格。但他吐出的北風立刻吹飛了包裹在這幾個亞人身上的破布爛袍子，硬是讓它們暴露出衣物底下的長相。這些亞人慌忙拔出骨頭刀之類的武器，看起來除了嚇一跳以外倒是並未受傷。

「帶我去見你們的神祖。」

「這就是亞人？」

這個世界，不同種族的智慧生物實在太多了。究竟該怎麼判斷你是「人」還是「獸」？

「這也太凄慘了。」

變成白色巨狼的海登在前面邁著大步子，變成灰色普通狼的其他傭兵跟在後面。安潔拉沒有變形，馭風飛在海登腦袋邊上。

任何有足夠智力去理解社會秩序，並承擔自己應有的社會責任的生物，都算是人。

海登當了快十年的傭兵，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亞人部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