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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米克特咀嚼了一下這個詞，微笑道，「謝謝你啦。」

但【夢想花】同樣在這裏轉化和增長。以曾經的環形儀式場為中心，無論天上的雲還是腳下的地，一切污染都正在被吸收、凈化。七色鮮花在那曾被死靈吞蝕的城市裡綻放開。剛才還遭到死靈不停侵佔奪取的街道、建築，如今反而被色彩鮮艷的花朵覆蓋。

「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卡蓮？」米克特注意到卡蓮的眼神，撇了撇嘴，「你們可是相當於屠殺了整個南美神系。這是和四百年前的密特拉同等的偉業。拿出去說嘴，便足夠替你們召集力量。」

幾秒種后，海登傳送過來，朝米克特舉起法杖，放出修復法術。

「除此之外，一個饞你老公的吸血鬼也沒有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唯獨安潔拉，高高興興地點點頭：「那就安心吧。」

……海登已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安潔拉輕柔地撫摸著米克特的額頭，

「直到我們在天上再次相見。」

旁邊的卡蓮翻了個白眼，但是沒講話。

祂降落下來，落在海登身邊，向他低頭：「被選中的孩子，我現在相信至高者在您身上是有安排的了。」

海登用【言辭利劍】說出的話，立刻連接上冥冥之中的偉大力量。通過海登和他說出來的話語作媒介，某種非常灼熱又耀眼的東西立刻被注入到米克特體內，立刻減緩了米克特消散的速度。

羽蛇神立刻搖搖腦袋：「首先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其次，被選中的孩子，您的力量做不到也是很正常的，而且這也符合至高者的法則和道理。因為米克特提卡希瓦終究是南美罪業的結果，她也自願選擇把自己和煙霧鏡積累的所有罪惡都焚盡。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全部都是在正常規則框架里運行的結果。一切代價都要被付出，一切債務都要被結算，她的毀滅是不可逃避的必然。」

「不過現在嘛，就ｈｅｔuｂooｋ.ｃｏｍ•ｃom算我死了，至少我的生命還是能以另一種形態存續下去。」說到這裏，她轉向海登，意有所指地說，「海登，那個孩子身上有我的生命。請幫我保護她。」

「哎呀，我總還是要確認一下意願。」安潔拉也微笑了，「意願是很重要的。」

向著天空，向著比天空還要高的地方飛升，再飛升，消失不見。

「米克特提卡希瓦，你很快就會消失，像海上的泡沫一樣消失，不復存在。」

「你們……竟然真的做到了。」羽蛇神望著阿茲特蘭島現在的狀況，以及米克特的逐漸消散，蛇臉上寫滿了敬畏，「你們打破了永恆不變的今日。」

海登和卡蓮看著這副景象都十分迷惑。實際上，連羽蛇神雷米爾都有些迷惑。

與此同時，卡蓮也飛過來了。她看了一眼米克特現在的狀況，立刻就皺起眉頭：「這可真麻煩。」

「安心吧，鮮血之子，因為寬恕就在這裏。你夢想永恆，渴望不滅，地上的生命卻沒有永恆。但是安心吧，因為永恆的生命就在這裏——永恆的光與平安將圍繞蒙召的你。」

這實在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很嫉妒、很討厭，蔑視這【另一個自己】……然而同時也有另一種感情在心裏說：她活下去比我更有希望。

這也是很正常的。人心總是很複雜。不管人類還是神魔，如果簡簡單單就能看開，也不會活得那麼辛苦了。

「我不需要這種半吊子敬畏。」海登冷冷地說，「而且這力量現在也沒派上用場。羽蛇神，你是南美生命的源頭，是創造土地神的神。你有辦法救活米克特提卡希瓦嗎？」

說來也巧，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劃過了一道影子。是羽蛇神。祂居然拖著巨大的蛇軀離開了封印祂的金字塔，大老遠飛了過來。祂敢這麼做，想必是已經察覺到煙霧鏡的敗北和消滅。

「晚安，鮮血之ｍ.hetｕbooｋ•ｃom•ｃoｍ子。」

「收聲吧你。」海登嘖了嘖嘴，「否則只會讓我浪費更多力量。」

說到這裏，祂又流露出一些對海登以及祂自己心目中外神的崇敬：「被選中的孩子，您可以讓一切水到渠成變成現在的結果，這正是至高者意志的體現啊！」

「孩子啊，從塵土、死亡和鮮血中生出的孩子啊，你願意懺悔，承認自己曾經漠視他人的生命，將他人剝削欺壓嗎？」

但是海登可以理解，哪怕他作為父親也還只是半吊子，他也還是可以理解這種愚蠢和溫情。

【再見，海登】

米克特雖然非常虛弱，但還是因為這問題而忍不住笑了：「當我在幾分鐘內就會消散的時候，你問這問題豈不是浪費時間嗎？」

但是沒有用。米克特的身體仍然在快速消散。主神級的潛在力量軀殼潰散，死亡對她來說便是一件緩慢的事，同時也是必然的事。

米克特提卡希瓦，實在也和依絲阿姆一樣，是個有點愚蠢的東西。

可是在這最後一刻，她的臉上卻帶著淺淺的笑意，雖傷痕斑斑，仍如睡眠般安詳。

她伸手，輕輕碰觸米克特的臉頰。

「但想來想去，到最後……總還是想要讓她活下去算了。」

……但也只是減緩速度而已。

海登本來還以為既然米克特沒徹底消失，他就有辦法拉回來，卻沒想到自己也有救不到人的時候。

「你願意懺悔自己犯下的多種罪惡，因為傲慢而傷害他人，因為自私而冷漠無情，因為貪圖自己的長生而奪取他人的性命嗎？」

她的聲音已經近乎于嘆息，身形也黯淡地彷彿影子，幾乎聽不見，幾乎看不到了。

米克特如是說，毫無忌諱。

海登聽了祂這話反而有些好笑，又有一點惱火——如果現在這樣是南美千年罪惡燃盡之後理所當然的結果，那羽蛇神，你這個起碼也該分一點鍋的始作俑者，怎麼沒一起跟著被燒和*圖*書啊？

據說吸血鬼是不會哭的，但米克特的眼睛，卻在這個時候淌下一串淚水。她的手徹底失去力氣，從安潔拉的手中滑落。她的身體開始融化，融化成灰。

讓米克特實行她自己的意願去和煙霧鏡同歸於儘是可以的，但海登是立志要救人性命的。看著別人在戰鬥結束之後，本能救助卻慢慢痛苦死去，這對海登來說便絕不可以。

她穿過海登，走到米克特旁邊，俯下身子。

直到我們再次相見。

「我是討厭她。我嫉妒她，非常嫉妒。不死者沒有未來，只有過去和現在。這既是我們的幸運，也是巨大的詛咒。」米克特閉上眼睛，「什麼不知所謂的幼稚小鬼。憑什麼是她活下去，不是我活下去？憑什麼是她有未來，不是我有未來？」

大概十秒鐘后，她的嘴角才動了一下：「是。」

可惡啊。米克特提卡希瓦的身上確實背負著巨大的罪惡，她在自己千年的時光里確實也犯下許多罪惡。這些罪惡不能被洗白，但她今天也無私地為了未來犧牲了自己。難道這一切就不能好歹算一點分嗎？

和煦的陽光照射在殘破的阿茲特蘭島上。這裏曾經的建築，所有的生命，都在亡靈海嘯中破滅。

然後她托起米克特的一隻手，又把自己的另一隻手撫慰似的輕輕放在米克特額上。

命運也好，神也罷，不管有關部門是個什麼，難道就沒有個戴罪立功寬大處理的方案嗎？

「我會去做的，而且本來我就要做的。」海登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懂……雖然真正的道理我可能到現在都還沒完全領悟。」

那聲音是人的耳朵根本無法辨聽得到的，也沒有任何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祂的形態。祂沒有翅膀，卻如同空氣一般輕盈地飄著，徐徐從灰中升騰而起，飛向那溫暖和煦的天空。

直到一個人從他背後悄無聲息地走過來。

夜已轉明。

海登不能給她打一發【復活】術嗎和*圖*書？或許可以，但海登懷疑，這樣做也只是造出來第二個阿姆，而不是把原本的「米克特」復活。因為原本的米克特已經不復存在，而且也沒真正存在過。那就是錯誤的發展所帶來的一切，最終只會不留痕迹被地完全抹除。

海登也皺起了眉：「我當然會保護她。但是我還以為你很討厭依絲阿姆呢。」

父母和孩子之間的心思總是複雜的，何況米克特和依絲阿姆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母女關係。嫉妒、厭惡，本來應該毫無愛可言（畢竟只是丟失的克隆），但最終米克爾台還是很複雜很猶豫地「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希望她可以不再是我」，「希望她可以存在於一個更有希望的世界」，以至於為此燃盡身心。

「！？怎麼會這樣的？」

讓依絲阿姆接手？現在的她還做不好的，況且煙霧鏡公司也不剩多少資源了。

所以他開口說道：「秘火，強健的靈魂之光，照耀她，撫平一切的傷痛和詛咒，點燃她的生命之火！」

「你難過什麼呀，海登？」米克特看見他這個表情變化，反而像被逗樂似的笑了，「我不是你們要創造新世界之前必須推翻打倒的黑暗舊力量嗎？」

這問題讓米克特沉默了好一會。

米克特提卡希瓦倒坐在一片花海草坪上，茫然地仰望天空，仰望金黃色的太陽。

米克特半睜眼睛，微微一笑：「海登啊，不要浪費力量救我了。」

米克特閉著雙眼，微微點頭。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但是在海登抬起頭，望著那灰的時候，他卻在灰中看到了一些東西，聽見了一些聲音。

是安潔拉。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話倒是也不假。英雄和神都會因為偉大的功業本身而獲得力量。換句話說，不是因為強大所以才能弒殺神魔，而是因為弒殺了神魔所以強大——這邏輯很扭曲，但在古典魔法里是說得通的，有時候甚至在現代也說得通。

為什麼她這麼說？因為https://m.hetubook.com.com海登他們之所以摻和南美這些事情，最早的打算本來是想聯合煙霧鏡公司的力量一起對付密特拉。現在煙霧鏡死了，南美神幾乎都死光了。阿茲特蘭島和生態環境系統和人工冥界都燒了個一乾二淨。如果連米克特也跟著徹底消失，海登他們這次就是打了個寂寞。

「你可真敢說。」卡蓮吐槽一下，卻又嘆了口氣，「算了，我不和死人鬥嘴。」

其實不管人還是神，大概都沒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一代更比一代好。下一代就一定靠得住么？這實在是有點一廂情願。

「但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沒有被忘記。如果你不喜歡這個結局，那麼在消散之前，願意聽我說幾句話嗎？」

海登搖搖頭，把自己的手按在米克特的手背上：「你不是我的敵人，是我的朋友。」

米克特提卡希瓦死去了。她化成灰的身體隨風飄散。

「沒錯，我已經要死了。」米克特微微一笑，「雖然要死了，其實也沒有很多遺憾，畢竟我一直不知道為何而活，只是想要一直維持存在，想要維持自己的生命而已。」

不過海登最終還是沒嘲諷羽蛇神。他用【言辭利劍】硬拉出來的時間終究也還是要結束了。看著逐漸消散的米克特，海登竟也感到有些悲從心起。

因為力量啊，有些是真實的，有些又只是幻象。而力量的泡影和幻象在魔法之中也可以拿來當真的用。

構成她自我的死靈已經全部燃燒殆盡。倒不如說，只是全部燃燒殆盡就能打贏煙霧鏡，這已是一種奇迹。現在她渾身都是細碎的裂痕，而且身體也正在像陽光下的冰塊一樣融化。

「我從來沒有做過夢，但是她可以有。所以海登，你一定要創造一個比現在更好的世界……創造一個能讓那麼蠢的丫頭也能安然活下去的，甚至可以實現夢想的世界。」

她也看得出來，米克特已是救不活了。

這就是根本不具備靈魂，根本沒有確切自我的東西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