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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倉庫底子，可是鳴翠柳啤酒打進了青島各大賓館，嶸崖啤酒卻始終徘徊在大門之外，這一直讓陳世法氣結。

「這是有人從門縫裡塞到我辦公室的……」周鳳和解釋道，這十大罪狀寫得很是詳盡，當他看完信時，腦海中馬上閃現出一個念頭——這是廠里人乾的！

另一個副廠長感嘆道：「老魏是能人呀，眼亮得很，比咱們又先走了一步！」

「再說。」陳世法輕蔑地舉起舉報信，「十大罪狀？秦東才多大啊？他才十八，按年齡算，不到兩年他就有一條罪狀？！」

「秦東，技術科的小李。」辦公室主任笑道：「糖化車間的小宋，方廠長，秦啤這邊呢？」

「我看是得罪人了。」陳世法辦公室里，周鳳和坐在他的對面，把一封信遞給了陳世法，陳世法翻了翻，馬上下了自已的結論。

「我舅舅家的熊孩子，沒有通過預考，想進廠里當臨時工，求到我這個當哥的頭上……」武庚笑道，光明正大地藉著閑扯提出自已的問題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看啊，就讓他到我們這裏刷瓶子……」

眾人都很贊同，在這麼一個背負著整個家庭命運去奮鬥的年代，高考，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乃至一個家庭的命運軌跡。

舉報信寫得很長，列舉了秦東的十大罪狀，什麼私自收取專利費，倒賣啤酒損公肥私，勾結洋人收取好處費，工人身份忝居幹部序列……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使用廠里的原料釀造自已的啤酒。

「現在啊，考不上大學才正常，大環境如此，所以落榜也不會沒有面子。」工會的老魏拿出一盒「白金鹿」，四下散著煙。

「前年，手錶廠一個年輕工人，就因為是大學畢業生，幾個月之內搖身一變成了副廠長。」武庚的人頭熟，各單位的大事小情都會傳到耳朵里，「大前年，師範有個普通教師，忽然就成了教育局的副局長，下面鄉里一個大專班的畢業生，才20歲出頭。」武庚長吸一口煙，「畢m.hetubook.com.com業分配不久就當上了鄉黨高官，據說因不會開展工作常常氣得在宿舍里掉金豆子……」

周鳳和有點懵，這罪狀還能這麼算？

「年輕啊，得罪了人要不得……」工會魏主席笑著搖搖頭。

「準備得怎麼樣？可別像秦東。」武庚恨鐵不成鋼道：「他奶奶的，這小子，整天釀啤酒，都快掉到發酵罐里了。」

「原料的事，我保留自已的意見……」周鳳和仍在堅持。

八十年代其實仍處在教育的「復甦期」，沒有擴招，幾乎沒有民辦高校，有限的錄取名額與剛到2位數的低錄取率，以至於讓大家都認為「考不上大學才正常」。

在工廠，在機關，最明顯的是現在選拔、提拔、重用幹部時，把有無大專、本科文憑作為最主要的硬體，而且不講年齡和資歷。

後天就要高考了，雖然是廠長辦公會會前的閑扯，但是也離不開這件全國人民的大事。

不管是哪個年代的高考，總是牽動著萬千家庭的心。

「老周，就是和_圖_書一點大麥，那這樣，我聽老武說，下一步秦東準備用小麥了，不用廠里的大麥，你沒意見了吧？」

「這就是特殊年代那一套。」陳世法站起來，「走吧，開會。」

技術副廠長方令憲笑著搖搖頭，他是老大學生，自然知曉裏面的滋味。

「哎，這不是要參加高考嗎，考完再說，說不定考上就成了幹部身份了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陳世法走在前頭，推開會議室的門，「老武，告訴秦東，讓他用心考試，天塌下不管……」

「這次成人高考，咱廠都有誰參加？」方令憲看看門口，陳世法和周鳳和還沒有蹤影，一般開會，這兩人是不會遲到的。

「是啊！」工會主席老魏笑著把茶杯放到會議桌上，「你想穿草鞋還是穿皮鞋，就在後天這三天時間里。」

「也得罪了不少人，你到他那個飯店吃飯，門前全是過來拉啤酒的車。」一根煙抽完，武庚又掏出自已的煙散了一圈，「給誰啤酒不給誰啤酒，這能不得罪人嗎？遠洋大酒店，和_圖_書都找到梁區長了……」

周鳳和家的女兒也要參加成人高考，身在青島啤酒廠工作，肯定將來也是要報考山東輕工業學院的……

「小夥子，我聽說掙了不少錢啊。」老魏吐出一個煙圈，悠悠道。

預考，是指考前的模擬大考，說白了，其實就是往下「刷人」，只有通過預考的人才能參加高考。

現在，他的兒子、女兒和女婿都拿到了中專文憑，接著又拿到了大專文憑，後來都得到了提拔。

哈哈——

「這事我知道。」方令憲馬上道：「這小子，又從德國搞回一台二手設備，就放在遠洋，這下好了，遠洋出地方出水出電還出人工，他倒當上甩手掌柜，每天到遠洋拿錢就成了……」

大家都笑了，笑歸笑，這就是文憑的含量。

「秦啤人多，得有三十幾個人吧。」方令憲目光一閃，「老周家的閨女也報了名……」

「這我沒意見。」周鳳和認真道：「老陳，你看，上面還有一條，說秦東是工人身份，不能擔任科長和團支書。」

然而在人口流動機會並https://wｗｗ.ｈeｔｕbｏｏk•cｏm.cｏm不多的這個時代里，即使困難也依舊無法阻擋千萬名期待重書命運且對知識如饑似渴的青年，走上這條獨木橋。

「難！」

老魏很是得意，「我啊，大前年就開了家庭會議，號召全家人必須立刻讀書考試拿文憑，我已經看透了，年輕人現在不想方設法拿文憑，將來會後悔的！」

「這個，我跟老武說了。」周鳳和說得義正詞嚴，陳世法回答得輕描淡寫，「他用點大麥，用點啤酒花，反正也給廠里錢，他才生產幾噸啤酒，用的那點原料掃掃倉庫底子也有了……」

當然，秦東拿廠里的原料生產自已的啤酒，他是不知道的，可是知道了他就要管。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天之驕子」這些詞，卻只屬於八十年代的大學生，而在這個年代想要讀大學，就一個字——

「還是你老魏眼光長遠。」武庚接過來點上，「現在這個時代，沒有上大學，沒有一張文憑根本不好使。」考上大學，意味著「幹部身份」、「商品糧戶口」，也意味著「鐵飯碗」，還意味著優先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