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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阿滿舉起酒杯，兩個曾經弄堂里的孩子碰了一下杯子，「大家都不看好我們這種孩子能贏，但阿拉偏要做個樣子給儂看看。」

是啊，上海是我們的。

「哦，你們說的這家新廠，不會就是佳柏龍吧。」陶阿滿自然知道佳柏龍的設備的，只要你是搞啤酒的，就不會不對這套設備無動於衷。

這是刻在骨子裡的，無論他將來如何，這樣的坐姿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來。

當年，也是在這裏，他請秦東吃飯，當年的嶸啤與上啤之間的大戰，秦東是佔了上風的。

「到了夏天，由於啤酒廠受運輸能力限制，就會讓商店直接到廠里去『車』（裝運）啤酒。那時我們的運輸工具一般只有黃魚車、拖車，沒有機動車……我就是這樣在大雨中拉著黃魚車……」

老三樣上得很快，滿是油麵筋與百葉包的鮮湯，永遠碧綠的菜飯，加上一勺乳腐肉湯，一切都滲透著傳統的韻味，引起人無盡的食慾。

「……那時喝啤酒要和-圖-書以瓶換瓶，因此一般人家會囤積不少空瓶，而商店的啤酒瓶是向批發部有償借來的，受空間限制，商店的空瓶都是一格一格（一種裝入24隻空瓶的木格）堆高，放在商店靠牆的地方……」

「沒錯，阿拉也是上海人。」年輕人笑笑，老闆娘上來兩瓶三得利啤酒，「嘗嘗我們啤酒。」年輕人笑著端起了扎啤杯，金黃的啤酒就在杯里沸騰著。

選擇三得利就是給日本人當漢奸，選擇秦啤就是給國人增光，可是自己也有職業規劃，也要有自己的選擇。

陶阿滿跟老苒打著哈哈，老苒是誰，他肚子的腸子一轉，他就知道他要跑廁所，「阿滿，你別犯糊塗啊，我不管日本人給了你什麼好處，在民族大義面前，你不能含糊。」

可是，張瑞剛說出來，陶阿滿認真地看著他，「我不是撒謊，我家就在梧桐里。」

「我看啊，你還是到三得利，明年，三得利擴建新廠，由你來籌建。https://www.hetubook.com.com」

西區的上海啤酒廠和東區的華光啤酒廠，「那時候，我家進貨一般在華光啤酒廠。」

現在，大家都知道，阿滿在新加坡人開的啤酒廠當廠長。

陶阿滿心頭猛跳，他的眼光不由自主追尋著這張紙，上面果然是聘請自己擔任新的分廠的總經理。

待價而沽的陶阿滿下班后沒有回家，他來到了早已搬離的弄堂，看著狹窄的空間，聽著家長里短的起伏，這裏才是他一生的精神歸宿。

陶阿滿吐出一口氣，「說吧，你們要我做什麼？」

回到這裏，陶阿滿感覺的是心安，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豆芽菜一樣的阿滿了，當了幾年的廠長，肚子早就長出來了。

陶阿滿面不改色，「阿婆，記我賬上。」

老苒要來，陶阿滿是歡迎的，可是說到收購，他又是不甘心的，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說了不算，最後的決定權在何宏圖手裡。

年輕人倒也不推辭，「我也愛吃菜飯，最和-圖-書好吃……自我介紹一下，三得利銷售公司張瑞剛。」

張瑞剛緩緩抽出一張紙來，「這是佐藤先生的任命書。」

陶阿滿深吸一口氣，這才是弄堂的味道，這才是人間美味。

天半陰，風全無。

「我家裡以前也是開商店的……」

「現在不是戰爭年代。」陶阿滿辯解道：「是改革開放，是市場經濟，國家引進外資，全國各地的日資企業很多，在裏面工作的中國人也很多……」

「阿滿，吃了嗎？」一口陝北口音的老苒把電話打到了手機上，「儂不要太得意，還用額說嗎？當然不能給日本人當漢奸，看你陶阿滿的樣子，不是想當汪精衛吧？」

「散啤8分錢一杯，賣『散啤』經常會『尋相罵』（吵架），我爸爸將龍頭開大，放得急點，雖然同樣也是一杯，但顯然泡沫就多，人家到家往往只有一半了……」

「阿滿，儂好久沒回來了，還記得我們這些老街坊啊。」小吃店的老闆娘笑著殷勤地笑著，陶阿滿可是這個弄和*圖*書堂里走出去的大人物。

陶阿滿驀地抬起頭來，一個年輕人笑嘻嘻地坐在他的對面，那坐的姿勢立刻讓陶阿滿找到了共鳴，只有在狹窄逼仄的弄堂里生活過的人，才有這樣的坐姿。

「我叔叔結婚，家裡的水沒到膝蓋，市長到我家慰問，這張照片，在報紙上都能找到……」

這樣的話，張瑞剛說的完全是真的，這與自己太像了，陶阿滿心裏已經拿定主意。

他吃了一口腐乳肉，腐乳肉色澤艷麗，肉是整整一大塊，口感香香糯糯，肥肉相間卻一點也不會油膩，入口即化，再將醬汁淋在菜飯上，醬汁拌飯……

張瑞剛得意地笑了，「我們，需要在收購后，一起吃掉秦東和他新收購的佳柏龍。」

「阿滿廠長，我實話實說，我們這種弄堂的孩子，永遠是回不去的，只有偶爾坐在這裏，才能想到以前……」

張瑞剛說的這些，當年，就在這裏，陶阿滿曾經講給秦東聽。

「只要你同意，何宏圖先生那邊的工作，我們佐藤先生會做。」www.hetubook.com.com張瑞剛笑道：「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上海，是我們這些人的上海，不是青島人的上海。」

「所以，你跟秦東不是一路人，親兄弟還要明算賬，以前的同學，你要到秦東手下工作，你過不去這一關。」

「我不想再回到里弄中過這樣的生活，你看雨下得越來越大，這樣的天氣家裡就會進水，沒有地方下腳……」

「那你就不想我們同學在一塊？一個拳頭對外。」老苒馬上又道：「明天我到上海，對，我就是替秦東做說客來了，我，李墨梅現在都在秦啤了，就差你跟熱合曼了。」

現在風水輪流轉，該輪到秦東求自己了。

陶阿滿也熱切地回應著，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也是他的「家」、「菜飯+骨頭湯+腐乳肉。」他笑著用上海話跟老闆娘交流著。

雨越下越大。

「我也愛吃。」

「好啊，那嫂子和小侄子一塊過來吧，現在不是放假了嗎，上海可熱啊，火爐……」與老苒閑聊幾句，只有聊到這些家長里短，陶阿滿感覺大家才是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