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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天下

作者:孫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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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12回 千呼萬喚始出來(3)

第一部

第12回 千呼萬喚始出來(3)

宣威艦是大船,遠比民間商船來得高,兩人一在上、一在下,崔軒亮獃獃仰望白雲天,只見他瞥眼過來,二人目光相遇,那白雲天神色怫然,想是不高興看到自己,只見他轉過身去,一個不巧,竟然碰上了小茗、小秀,便把她倆撞倒了。啊的一聲嬌呼,兩名婢女仰天摔下,崔軒亮大驚失色,正想狂奔過去救人,但人家白雲天何等功力,袍袖一拂,便已捲住兩名少女纖腰,將她們救了起來。雙姝臉紅過耳,屈膝斂衽,便向公子爺答謝,白雲天則不改倨傲神氣,揮了揮雲袖,轉身便行。
崔軒亮還有兩行淚,遙寄海西頭,眼看兩名婢女走得快,不覺內心苦悶,仰頭看去,忽見宣威艦上站了一人,正自眺望天際。看那人年約二十一二,身穿白衣,面貌俊雅,卻是峨眉少俠白雲天。
一旁隨扈登時喝道:「究竟差了哪幾味?快瞧仔細了。」王魁慌道:「是、是,老朽這就查一查……」正翻看簿本間,忽聽不孤子道:「老王,你還少採了一味葯。」王魁愕然道:「什麼?差了哪一味?我怎麼不知道?」不孤子道:「奴才腦。」
這句話當真管用,白璧暇再計較宦海前途,外交利害,此刻也不能置之不理了。他見船上眾人都在望著自己,情知官威不可失,便挺起了「白眉劍」,走上前一步,沉聲道:「朋友,在下中國靖海督師白璧暇,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如何稱呼?」督師大人親自仗劍問話,豈同等閑?但聽「宣威艦」上傳來車輪滾動聲,炮眼開啟,已然伸出了十來座黑黝黝的大炮,正是永樂帝于安南起造的「交趾炮」,前膛填彈,炸力深遠,最適合海戰,比之「洪武炮」的威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先前老百姓哭得你死我活,比不得督師夫人的一根小指頭,眼看白璧暇殺氣騰騰,替老婆出頭來了,申玉柏自是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道:「誤會一場、誤會一場,這位是我朝鮮國主的至交『華陽君』,適才為擒匪寇,出手略嫌冒失,還請大人莫要見怪。」
不孤子笑道:「誰是奴才,我便罵誰,怎麼?這也礙著你們了?」
一曲離歌兩行淚,徐爾正早已登船了,兩名婢女卻還依依不捨。正灑淚間,卻聽一名小孩訝道:「你們怎麼啦?為何哭啊?」眾人回頭一看,背後卻來了一名小道士,約莫十一二歲年紀,背後負著行囊。他見崔軒亮望著自己,便又問道:「這位大哥,我晚上睡哪兒啊?」
聽得「華陽君」三字,白璧暇不覺哦了一聲,道:「華陽君?可就是那位『入宮不跪、見王不拜』的平壤華陽君么?」
徐爾正總算現身了,看這老頭兒好生機警,大難一過,便又出來露臉了。張勇見此人面生,料來不是船上的賓客,便也懶得理會,只喝道:「走了!大家回去了!」眼看眾武官掉頭便走,徐爾正慌忙道:「幾位將軍,老朽姓徐名爾正,辭官前是太常寺少卿,請你們留步啊!」
不孤子哈哈笑著,摟住了天絕僧的肩頭,道:「老王,看看我多有眼光?船上這麼多賓客,我就只選天絕老弟和咱們同艙,你瞧瞧,這可撿到寶啦。」王魁笑道:「你別誇口,你初見他時,可也沒瞧出他是少林武僧,哪來的眼光可言?」崔風憲喃喃地道:「你們……你們之前不相識么?」不孤子笑道:「王魁和我是哥倆好,不過這位天絕老弟卻是在劉家港認識的,到了船上才慢慢混熟了。」崔風憲更驚奇了,又道:「劉家港?你們……你們是要上哪兒去啊?」不孤子笑道:「這和*圖*書回魏寬六十大壽,廣邀天下群雄,咱們都是去拜壽的。」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崔軒亮越想越苦,正要低頭啜泣,猛聽身邊傳來呼喊:「少爺,少爺……」崔軒亮身子給人拉著,正魂不守舍間,猛然間腦袋一疼,竟給人狠狠拍了一記,聽得一人狂吼道:「少爺!咱們是否該啟程啦?」崔軒亮啊了一聲,急急掉頭過來,這才見到了老陳,他一臉茫然,道:「啟程?啟程去哪啊?」老陳大聲道:「去煙島啊!你不去求親啦?」崔軒亮這才想起煙島還有個大美女魏思妍,正等著自己過去熱烈追求,想起「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道理,霎時精神大振,忙道:「對對對,該去煙島了,咱們快開船吧。」
那王魁把人扶了起來,笑道:「做牛做馬,那就不必了。老頭兒姓王,名魁,少時醫狗醫貓,中年醫人,晚年醫鬼,朋友們曉得我專和閻羅王作對,便贈了個『鬼醫』的外號給我。」說著又指向那名和尚,笑道:「這位天絕老弟也給你出力不少,你也給他道聲謝吧。」
那小道士儼然道:「貧道便是點蒼行三的玉川子,人稱『飛劍奪紅』便是我。貧道三歲打猛虎,五歲斬蛟龍,七歲上貴州遵義,力戰百名兒童,掄過嬰兒武賽大頭牌,我師父可曾和你提過我的事迹么?」
兩名婢女俏臉一紅,互望一眼,船上隨扈耐不住煩,便只站在宣威艦上,提聲大喊:「姑娘!快了!最後一次叫你倆!」催促頻仍,兩名婢女自知拖延不得,只得提起了行李,便朝宣威艦直奔而去。
崔軒亮訝道:「你們……你們也是去給魏叔叔拜壽的?」不孤子正要回話,卻聽「宣威艦」上嗩吶高鳴,一名隨扈站在甲板上呼喊:「咱們要開船了,還有人要上來么?」
不孤子笑道:「小兄弟別聽他的,王先生師承九華名門,是天下第一醫術高手,你叔叔遇上了他,算是運氣。」崔軒亮磕頭哭謝,又朝那和尚下拜。那天絕和尚將他扶了起來,輕聲說道:「施主無須多禮。佛門中人,普度眾生,此為貧僧職責所在,施主何須言謝?」
「免禮、免禮。」徐爾正擦去滿頭冷汗,道:「白督師,敢問你們那兒還有空鋪么?可否給老夫安排則個?」「大人,您太客氣了。」白璧暇一臉親切,他握住了徐爾正的手,含笑道:「前太常寺少卿玉趾親臨,『宣威艦』上下蓬蓽生輝,末將必當待以上賓之禮,來,快請上船來吧。」
天絕和尚含笑道:「小僧追隨前輩驥尾,隨遇而安。」那王魁面色遲疑,還未說話,但聽腳步聲響,那張勇上前來了,說道:「王大夫,您是咱們船上的貴賓,白督師吩咐,要咱們恭請您回去。」
眼看這小孩兒老氣橫秋,宛然便是西南一霸,崔軒亮張大了嘴,還未說話,卻又見一腳飛出,將那孩童踢倒了,只聽得怒吼連連:「放屁!嬰兒武賽大頭牌是行二的天川子,什麼時候改名字了?你這蒙吃蒙喝的騙子!」又來了一個小道士,卻是叫做天川子,他氣力極大,壓住了師弟一陣亂打,那玉川子哭道:「赤川子!快來救命啊!天川子又欺侮我了!」崔軒亮訝道:「天川、海川、赤川……你們……你們到底有多少人?」
崔軒亮又慌又急,哭道:「叔叔,你快喝下去啊!」正哭泣間,肩膀上卻按來了一隻手掌,溫熱輕軟,只聽他淡然道:「小施主,讓我來吧。」說話間伸出指來,便朝方才那「水突穴」輕輕一點,哧的一聲,勁氣和*圖*書透體而入,崔風憲立時喉嚨滾動,那藥水便已滑入喉中。
眼見白璧暇站在船頭等候,王魁更顯得為難了,他瞧了瞧不孤道人,又朝那隨扈望了望,低聲道:「不……不了……我還是留在這兒吧。」張勇見說不動他,無法回去交差,自是嘿了一聲,卻聽腳步輕響,那白璧暇居然親自過來了,聽他沉聲道:「王大夫,萬歲爺臨行前特意吩咐我等,千萬不能怠慢您。請您早些上船吧。」那崔軒亮在一旁偷聽他們說話,不覺吃了一驚,萬沒料到那王魁地位如此之高,居然還識得當今九五至尊!那王魁低聲道:「白大人,病人傷勢沉重,隨時有變,我得在這兒看著。」
申玉柏打躬作揖,忙道:「正是、正是,『華陽君』正是我家主公,適才他險些傷了令夫人,過意不去,來日必會當面向她鄭重致歉,還請督師見諒。」官場中人,最善算計人情,那白璧暇雖說滿面不悅,可對方是朝鮮要人,自己若要下令開炮,來日朝廷必也會來查問此事,屆時朝鮮國王不但不會是自己的外援,恐怕還是個可怕至極的敵人。
一場苦海餘生,崔軒亮經歷了生離死別,如今見得兩名婢女也要離開,忍不住又紅了眼眶,他默然良久,方才低聲道:「謝謝你們與我共度患難,我……我……」
白璧暇定力過人,此時兒子怨懟,旁人譏嘲,他仍是不見喜怒,只淡然道:「雲天,先扶你娘回去。張勇、李成,招呼大家上船,咱們要起錨了。」
白璧暇惱羞成怒,想他貴為督師,今日卻是灰頭土臉,不說妻子險些給人打傷,現下又給人連番羞辱,但他不願多做糾纏,當即深深吐納,道:「也罷,王大夫既然不願上船,末將也不敢強留。張勇,你過去問問,看看還有哪位賓客未曾上船?」張勇斜著一雙怒眼,四下提氣狂喊:「還有人要上船么?咱們要走了!」話聲未畢,忽見艙門打開,跌跌撞撞奔出一名老者,慌道:「等等!等等!你們的船可是去煙島?可否送老朽一程?」
不孤子抱起了崔風憲,讓他起立直身,王魁取來了清水,倒入他口中。可那藥粉雖給化開了,崔風憲卻不會吞咽,嘴邊藥水淋漓,盡數流了出來。
兩旁船夫急急取來擔架,不孤子抱起了人,讓崔風憲平躺下來。眼看叔叔撿回了一命,崔軒亮心下又悲又喜,當下跪倒在地,痛哭道:「多謝幾位大俠,謝謝、謝謝。」不孤子見他朝自己下拜,不由笑道:「我只是抱著人而已,你謝我做什麼?倒是老王給你出了大力,你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唷。」崔軒亮滿心感激,便率著眾船夫跪下,哽咽道:「先生救命之恩,小人終生難忘,不敢請教先生大名,日後做牛做馬,也要給您回報。」
聽得對方記得自己的詩句,白璧暇心下大喜,忙道:「不敢、不敢,正是拙作,有辱大人清聽了。」徐爾正責備道:「什麼辱不辱的?白督師的詩詞帶著英烈俠氣,豪邁慷慨,尤其是那股報國之心,更是躍然紙上。單以文采而論,不知勝過那些翰林進士多少倍……您如此蓋世文章,怎可以老是看不起自己呢?」白璧暇不由感慨萬千,嘆道:「大人說笑了,白某一介武夫,豈敢與天下文學才子爭鋒?」
王魁遲疑道:「這……這不大好吧……太失禮了。」不孤子呸了一聲,道:「失禮個屁。」說著問天絕和尚:「老弟,你也不回去了吧?」
嗚嗚……嗚嗚……朝鮮戰船吹起了海螺,兩船一先一后,便要駛離了。那「鬼醫」和-圖-書王魁自始至終專心守志,身旁雖說打得驚天動地,眼光卻不曾離開病人一眼。崔風憲挨了海蝎毒螯后,已然有了呼吸,可手腳卻是劇烈痙攣,面色也是越發漆黑,好似中毒了。崔軒亮拉住了王魁,驚道:「怎麼辦!我叔叔又不成了!」
王魁打開隨身藥箱,取出了一根銀針,朝崔風憲頸部下方的「水突穴」刺入,這「水突穴」屬「足陽明胃經」,主治吞咽、咽喉腫痛、喘息等等,每有奇效,哪知銀針入皮,崔風憲卻是筋肉繃緊,不曾感應。王魁嘿的一聲,道:「不行,他氣血衰敗,穴道失感,得讓他站起來。」
白璧暇心知如此,自也無法勉強,便道:「如此也好,只是皇上吩咐您煉製的『玄黃大正方』,藥材可都齊備了?」王魁支支吾吾,翻開了隨身簿本,喃喃地道:「海葵花囊、海龍蛇膽、苦海毒蝎……差不多都找全了吧……」白璧暇皺眉道:「王大人,這帖葯是伺候皇上吃的,『差不多』這三個字,請你切莫妄用。」
白璧暇嘆息痛苦,扼腕道:「難、難。」徐爾正忙道:「大人,想要躋身士林,一點不難啊,依老夫之見,其實您這進士考還是不考,乃是細枝末節,真正要緊的是修身養望……方能洗掉武人出身,來……我這兒點您一條路……」徐爾正官場本領非同小可,這段話娓娓道來,當真是引人入勝,處處玄機,直聽得白璧暇欲罷不能,忙轉過頭去,怒喝道:「張勇!李成!還不快給徐大人挑行李去!」說著又緊緊握住徐爾正的手,慌道:「大人,你我一見如故,快請上船來,咱們今夜來個秉燭夜談……」
想起此行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相見,崔軒亮內心傷感,淚水竟然撲簌簌落下。那兩名婢女見他如此多情,內心更加不忍了,那小茗嘆了口氣,便從懷裡取出手帕,替崔軒亮擦了擦臉,一旁小秀更是淚水潸潸,啜泣出聲。
眼看雙姝望著白雲天的背影,崔軒亮心頭大震,彷彿給尖刀戳中,已是痛入骨髓。完了……白雲天俊美瀟洒,武功高強,爹爹又是當朝新貴,勝過自己千萬倍,小茗、小秀這番撞見了他,定要墜入情網了。
甲板上腳步紛紛,兩名大人邊走邊寒暄,幾步路走去,已是相見恨晚。對崔軒亮等人已是視而不見。小茗、小秀卻是重情義的人,她倆提著行李,來到崔軒亮面前,忍淚道:「崔少爺,謝謝你這幾日的款待,我們……我們這就走了,請你多加保重,好好照顧你叔叔。」
小茗、小秀低聲道:「我們是要去煙……」話還在口,心下一醒,這才想起崔軒亮與她倆一般,俱是朝煙島而去。這番離情淚水,卻都是白流了。
兩名婢女啊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該離開了,離情依依間,內心實在難捨難分,正泫然欲泣間,卻聽赤川子訝道:「兩位姊姊,你們怎麼哭了?你們是要去哪兒啊?」
先前眾人手忙腳亂,只在給崔風憲診治,朝廷眾人一一返回艦上,他們也是不知不覺。那「鬼醫」王魁本是船上賓客,聽得召喚,便要起身返回,不孤子卻把他拉住了,道:「老王,留在這兒吧,省得回去受白璧暇的鳥氣。」
話聲未畢,不知從哪兒竄來了一群孩童,人人排列成行,齊聲報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咱們就是大名鼎鼎的點蒼小七雄!」
方今朝廷里己卯年點進士的,只有三位姓劉,而其中臉長黑痣的,只有一位兵部尚書劉正。霎時之間,人人肅立身形,便由白璧暇帶領轉身,齊來參見:「宣威艦四品督師白璧暇www.hetubook.com.com,拜見大人。」
王魁大喜道:「珠璣佛指!天絕老弟可來了。快、快,快點他的氣舍穴,別讓他嗆死了。」聽得「天絕」二字,眾人都是急急轉頭,只見崔軒亮身邊站著一人,正是適才與「目重公子」說話的那位和尚。
「阿彌陀佛……」那和尚見眾人望著自己,當即合十宣佛,自報姓名道:「貧僧法號,上天下絕。」聽得那人自稱「天絕」,眾人全都微微一愣。少林寺門規森嚴,近百年來以「法弘德圓,靈慧渡空」八字定輩,寺中年紀最長者,乃是年近百歲的「法顯大師」,至於近十年新收的小沙彌,則都是「靈」字定輩,上下八代中,實無這個「天」字,卻不知這位「天絕」從何而來?一片寂靜中,「目重公子」卻也不加理會,只朝己方的戰船走去,眼看這人便要離開,忽然間人影一閃,一人追了過去,怒道:「等等!你險些打傷了我娘,便想這麼一走了之么?」眾人轉頭一看,說話之人身穿白衣,面如冠玉,自是靖海督師之子,少俠白雲天來了。聽得砰的一聲,「目重公子」腳步一頓,已然沉下臉色,冷冷向後望來。雙方目光相接,那白雲天見得對方的眼神,不覺微起害怕之意,便又退到了人群之中,躲到白璧暇的背後。低聲道:「爹,那人差點打死了娘,您怎都不管?」
正看間,崔風憲喀的一聲,噴出藥水,竟又劇烈嗆咳起來。那和尚便又點出一指,朝頸部內側鎖骨而去,正是主治咳嗽氣逆的「氣舍穴」。崔風憲受了指力之後,呼吸轉順,藥水便又平順入喉,不再咳嗽。王魁笑道:「你再點他的『缺盆』、『庫房』、『乳中』、『關門』,『大巨』這五穴,讓他腸胃蠕動。」那和尚出手如風,五指如輪,轉瞬便點了胃經五大要穴,認穴既准、手法又精,功效如同針灸。王魁心下更喜,笑道:「好你個少林和尚,認穴本事不輸大夫啊。」當下又說了十來個穴道名稱,有的止血、有的止痛,那和尚便也一一照辦。看兩人一個做、一個說,好似事先排練過一般,當真是合符若節,分毫不差。
徐爾正退隱將近二十年,乃是樹倒猢猻散的一類,眾隨扈聽在耳里,煩在心裏,走得更加快了。徐爾正情急之下,只得怒喊一聲:「且慢!老夫是徐忠進的叔叔!」鐵頭徐忠進,誅奸又殺佞,此人是當今刑部侍郎,乃是徐爾正的親侄兒。果然大名一出,眾隨扈立時緩下腳步,紛紛朝背後望來。徐爾正見說話管用,趕忙陪笑道:「幾位將軍,老朽有個學生姓劉,己卯年進士,臉上還生了顆大黑痣,不知諸位相識否?」
甲板上滿是孩童,有的奔跑追逐,有的嬉戲玩鬧,還有相互毆打的。猛然間猛獸咆哮,河東獅吼,小獅子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就的一聲怪吼,直嚇得點蒼小七雄跳了起來,齊聲驚喊:「這是什麼怪物?可是狗么?」、「這不是狗,你沒看它長了貓眼?這是貓。」、「哪來這麼大的貓?這是虎。」、「虎頭上有王字,它可沒王。」
想起廣結善緣的道理,白璧暇的火氣驟降,一時無喜無怒,淡淡地道:「也罷,內子毫髮無傷,華陽君致歉之說,不也言重了?倒是白某久聞『華陽君』大名,難得海上巧逢,卻也算緣分一場。」說著走上前去,朝「目重公子」的肩頭拍了拍,以示友善。那「目重公子」也眯起了眼,朝他點點頭,算是兩國英雄喜相逢了。申玉柏鬆了口氣,道:「多謝督師大人,咱們這回很承您的情,來日必定奉答。」眼看https://m.hetubook.com.com爹爹又做起了人情買賣,白雲天心下不忿,大聲道:「爹!這人差點打死娘了,你怎就……」不孤子嬉皮笑臉,插口道:「一條人命一百兩,打死兩個還有地找。」
崔軒亮痴痴遙望宣威艦,好似遠遠聽到了小茗、小秀的笑聲,想是給白雲天逗地咯咯嬌笑。崔軒亮內心苦悶,彷彿給戳了百來刀,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一旁赤川子見了,不覺訝道:「大哥哥,你又怎麼了?可是肚子痛么?」崔軒亮失魂落魄,喃喃地道:「對……我的肚子好痛……」
七名小道士議論紛紛,圍著小獅子,只在臆測怪獸的身份。兩名婢女忍俊不禁,便與崔軒亮一同放聲大笑。正要同小孩兒玩耍,卻聽遠處傳來張勇的喊聲:「兩位姑娘!你們到底走不走啊?徐大人在催你們了。」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崔風憲呼吸漸順,臉上黑氣消散,手腳也不再痙攣,慢慢臉上又有了血色。王魁笑道:「行了,讓他躺下吧。」
聽得此言,徐爾正又「嘖」了一聲,責罵道:「大人,您又來了!其實您雖只是舉人出身,可文學造詣之高,卻是當朝罕有其匹,怎能自暴自棄呢?依老夫微見,大人若要再上一層樓,當務之急不在陞官,而在養望。」
白雲天心下不滿,可父親有命,卻也不敢違背,只得扶起了娘親,返身上船。眼看中原人馬即將撤離,崔中久便也揚聲怒喝:「大家還愣著做什麼?快下海找人啊!」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於耳,朝鮮眾武官紛紛跳下大海,四下搜捕那名東瀛人。
崔軒亮微微一奇,道:「你是誰?」那小道士笑道:「我叫做海川子,我師父是不孤子。他說白督師是一條狗,那些軍爺便把咱們轟下船啦。」說話間果然傳來張勇的叫罵聲,一件件行李便從宣威艦上拋下,想來都是不孤子的家當。背後又來了一名小道士,踢倒了他,又踩住了他的屁股,接連踐踏,十分兇狠,兩名婢女滿心驚奇,崔軒亮也是一臉愕然,道:「你……你又是誰了?」
王魁驚道:「奴才腦?這……這該上哪兒采啊?」不孤子伸出手來,悄悄朝白璧暇的腦袋指了指,低聲道:「喏,還是熱的。」饒那白璧暇修養過人,聽得此言,卻也不禁嘿嘿兩聲,冷笑了出來,眾隨扈則是咬牙切齒,紛紛戟指大罵:「老狗賊!你罵誰是奴才?」
徐爾正鬆了口氣,忙道:「小茗、小秀,收拾細軟,咱們要換船了。」兩名婢女聽他又要投靠新主,都慌了手腳。忙道:「老爺,您……您不管崔二爺了嗎?」徐爾正嘆息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啊,這苦海又是倭寇、又是土匪,兵凶戰危的,咱們這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是先換艘船坐坐吧。」說著轉過頭去,一把拉住白璧暇的手,低聲道:「『丹青書劍志,投筆報國心』,白督師,這是您的佳作吧?」
王魁道:「別慌。」取出了一包藥粉,撬開了崔風憲的嘴,盡數灑了進去。那藥粉當是解藥,應能破解蝎毒,可此時崔風憲筋肉僵冷,面色發黑,一條命去了已九成,那藥粉灑在嘴裏,也無法吞咽。崔軒亮大哭道:「完了、完了,他又要給毒死了。」
白璧暇吃了一驚,忙道:「大人的意思是……末將還得再考一次進士了?」徐爾正細聲道:「大人此言差矣,現下您是四品督師,動見觀瞻,您要是考中進士了,人家定會說你徇私舞弊,少不得引人議論;可要不幸落榜了,難免又要引人訕笑,到時人人都在您背後指指點點,說您不知天高地厚,硬來丟醜賣乖,那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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