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七寶大足魚
目送眾人分別入帳,鼓樂之聲漸漸平息,那中心大帳之中倒是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那老趙和中年漢子對視一眼,對著我交待了幾句,便也一併跟了進去。我有心看看帳內狀況,便悄悄向那大帳跟前湊了幾步。不想身後卻傳來一聲輕響,回頭一看,卻是那言笑將手放到了腰刀之上。
我見那柱國將軍道謝,心頭一松,正想著該如何應對,卻聽那韓霜接著言道:「殺了吧!」
「好歹是沙場上出來的人物,也這般的怕死,若是真到臨敵之時,不知舍不捨得性命。」
眼瞅著那一群人便要到了近前,卻是紛紛停住落轎,那轎上之人聚在一起,被一眾人等擁在當間,緩步而來。我眼中頓時一亮,踮起腳尖,透過外圍人群的縫隙,向內望去。
「怎會忘了哥哥你,兄弟我全聽哥哥的便是!」
回到園中帳篷所在之處,見那錢有餘等人已被趙管事安排了差使,分散到各處,那錢有餘遠遠見我,卻是一臉無奈,仔細去看,在其身後跟著一健壯少年,觀其氣質,不用說又是那韓霜下屬,我心中暗罵:「如此安排,讓我來日見了錢有餘該做何解釋。」再留意園中各處,此種情況甚多,更有一些生面孔四處遊盪。不得不佩服這韓霜手下做事謹慎,當真是滴水不漏。
人群微微散開,露出那被人擁著的柱國將軍韓霜,那韓霜看了我一眼,對著我身後的言笑問道:「何人示警?」
正胡思亂想之間,卻見那張芸托著茶盤從帳內出來,見我望向她,面上泛起一絲紅潤。我見幾日不見,這丫頭更顯標緻,心頭微酸,正想避開不看,卻見那張芸走到近前,躬身說道:「張芸給劉承事見禮了。」我一時詫異,心道:「這張芸轉性了嗎?」卻見那張芸接著說道:「方才有位承事爺讓小女捎樣東西給您。」言罷從腰帶中取出一物,遞了過來。我伸手接過,正待詢問兩句,那張芸卻像受了驚的小鳥一般,施禮轉身快步離去。
回到酒宴承設之處,尋了一處偏帳,我和趙管事要了些茶水后,便坐下聊www.hetubook.com.com天。那言笑見我全沒將其放在眼中,也不願自找沒趣,獨自守在了帳外。
我聽他羅嗦半天,怕耽誤了正事,便開口打斷。
人群中擠出一人,來到韓霜近前,卻是今日和我一同巡視的少將軍韓成。只見他在那韓霜耳邊嘀咕了幾句,我倒是有心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不想被方才亂了心神,反是一句也沒聽清。只見那韓霜臉色猛地一變,抬腿便是一腳,將韓成踢倒在地,口中罵道:「此等大事,如何不早報,若你兄長有個閃失,回去我便要了你命!」言罷轉身就走,一群人急急跟上,卻不往來處,而是直奔南牆方向行去。此時我才發覺,那眾人之中還有一人,被人背在後背,身上血跡斑斑,卻是看不清相貌。
我連忙快步走到趙管事身後,那中年漢子回頭望了我一眼,對著趙管事問道:「這是何人?」那老趙連忙陪笑說道:「異寶兄,不妨事。這是我自家兄弟,也是劉理事的侄兒。」那被喚做「異寶」的中年漢子上下打量我兩眼,又與我身後站立的言笑對了個眼神,便不復去管。我此時已被那鼓聲敲的熱血沸騰,一心只想見見這當世名將是何等模樣,也懶得去搭理,橫豎有趙管事這位大神人在,料也生不出什麼事。
正待收了心思,卻無意間與其面目相對,當下便是一陣心驚。那一雙環眼似存雷電、直入人心肺,兩條虯眉更好似困鎖蛟龍、不怒自威。胸前縷縷長髯,無風自動。當真是豪氣干雲,讓人憑增懼意;蓋世雄風,悶煞少年英雄。
遠遠見一大群人簇擁著幾乘便轎而來,那鼓樂之聲愈發激烈,隱隱便如千軍萬馬出入其中,時而戰馬嘶鳴,時而號炮連天,更不知是何種樂器,竟是激蕩起刀劍碰撞之聲,一時間,聽的眾人有如置身沙場,而自己、便是那斬將奪旗的猛士。
「不是說中心大帳二十步內不讓進入?」
我望著她的背影遠去,攤開手掌去看,卻是一枚蠟丸。心道:「這丫頭心思真多,便是回心轉意也犯不著拿假www•hetubook.com.com話誆我。」正待捏碎蠟丸,確見那言笑湊到身前,忙將那蠟丸放入懷內,對著言笑說道:「看什麼看,沒見過鴻雁傳書?」
那邊帳中已開始傳宴,不時有廚子待帳內報出菜名后,托舉膳食而入。我見那隻三步也在其中,頗為欣喜,不想那隻三步卻是好像忘了我的存在,根本便不往我這裏看。我心中雖有不悅,但也知此次傳菜對那隻三步意義非凡,只怕是太過緊張,所以顧不上旁人,也便不去計較。心道:「待其出來以後,倒是要問問,此次表現如何?」
「能有什麼是非,明日少將軍還要請我喝酒,順道還有金銀可拿。言笑?你說是吧?」
此時園中已開始向帳內傳送美酒,鮮果,我見那些吃喝之物都要先進一處偏帳檢驗之後,方准送入大帳,心中不免生出些許輕視。
那人群之中被簇擁的是兩個年紀相仿、攜手而來的老者。一個形體臃腫,身穿朱紅滾龍袍,頭頂雙鶴落霞冠,面如福壽之桃,眼若碧海龍睛,只是橫生得一副鷹勾大鼻,損了些貴氣,當是那雍王無疑。再想看另一老者,卻是被人擋住,只瞅得肩寬臂厚,掌大如斗。再去觀其一身穿戴,卻是全無出奇之處:素紅便袍一領,黃羊皮鬆松扎住袖口;紫黑緞帶束額,露出一頭白髮。腰間暗青色腰帶,款式也是極為普通。再觀其行走姿態,雙腿似還有些羅圈,當下便覺有些失望。這一代名將看來也不過如此。
那群人手持刀劍擁著一人,定睛一看,正是那本朝柱國將軍韓霜,此時見他,已沒了方才那份從容,而是面帶猙獰,一臉怒意。肩上衣衫已然破裂,露出內里明晃晃的鱗甲,一支三寸余長的短矢透過鱗甲縫隙,釘在了右肩,泛著幽幽的藍光。
那言笑聞言有些動怒,正待發作,卻見我面上微寒,只得恨恨說道:「那是自然。」
「探春園,只三步,獻登雲海七寶大足魚。」
人群中搶出幾人,手持鋼刀便要向我逼來,我被那韓霜之言驚的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防備,耳聽得惱後生m.hetubook.com.com風,此時才想起身後還有一個,再躲卻已經來不及,正想閉目待死,卻聽有人喊道:「此人殺不得!」那腦後刀風戛然而止。
那喚「言笑」的漢子雖被我一番話氣的夠嗆,卻是不敢造次,上前躬身施禮說道:「大人說的是,我家少將軍一言九鼎,斷不會失信。」
我聞言一愣,怎地這世間真有長腳的魚?忽然惱中靈光一閃,大叫一聲:「不好!」便要向中心大帳竄去,不想卻被那言笑從身後一把抱住,我此時已心急如焚,大聲說道:「鬆手,快去告訴將軍,那魚吃不得!」那身後言笑聞言也是一震,卻不鬆手,口中呼嘯一聲,不想那嘯聲剛起,中心大帳之中卻是亂成一片。
「是此人呼喊魚有問題,小人方才示警。」那言笑連忙單膝跪倒行禮回話。那韓霜再次將我上下打量一番,推開左右,整了整袍袖對我深施一禮說道:「謝了。」卻是因此而牽動傷處,眼眉間微微簇起。
畢竟離得稍有些遠,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待轉回頭看向那群從大帳中出來的人。那伙人已經到了面前停住。
趙管事見狀,愈發得意,拉著我的手走到一邊說道:「兄弟交待我的事已經半妥了,原以為那隻三步身有殘疾,入不得那韓府管膳之人的眼,不想這隻三步確有些手段,反是把謝管事找來的名廚比了下去;你沒見老謝那張臉,一會白,一會紅。還是兄弟你厲害,怎得便能想出這麼個法兒,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以彼之矛,攻彼之什麼』……」
「轟隆」一聲,南牆那邊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這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傳來,卻是越來越遠。我不知出了什麼狀況,只能掙開言笑臂膀,定定盯著那個方向去看。
我心頭火起,卻是不敢聲張,暗道:「便是進不去,老子還有雙好耳朵,你能奈我何?」便向後退了一步,做老僧入定之狀。那言笑見我後退,放鬆下來。不想我卻是又向前緊走一步,待他剛做反應,卻是又退回原處。如此幾番進退,那喚言笑的漢子終於沒了脾氣,只得由著我湊到了離https://m•hetubook•com•com中心大帳十餘步遠的地方。
那趙管事聞言,面上立時一松,便如換了個人一般,挺起了腰桿。對著那言笑說道:「我這兄弟可非尋常人等,你好生侍候著,若是再磕著碰著,怕你吃罪不起。」
那言笑後退一步,訕訕說道:「鴻雁倒是沒見,不過若是被這小美人咬上一口,倒也值了。」我一時語塞,被氣的雙眼亂翻。
園中諸事皆已妥當,除了往來巡視的護衛,其它人等都在各自劃分區域安靜等待。我與那趙管事轉了一圈,除了南面院牆之下有一彪形大漢看著有些反常,便再無其它紕漏。那大漢顯是與我身後言笑相識,雖不搭話,卻有點頭示意,我見那漢子獨自立於南牆之下,身邊卻擱著個偌大的箱子,多少便覺得有些奇怪。此處牆高壁厚,難不成還能蹦出個刺客?那箱子似是新做不久,上面還有背帶,卻不知內裝何物,又做何用?可即便是看著納悶,卻是誰敢去問,反正是他們自己的人,操心做甚!
「這王府果然用心,如此曲樂,不知是在何處編排,便是我這從未上過沙場的生番尚且如此,只怕這韓霜多少會有些觸動。」
我見那人裝束,應是只三步無疑,可方才見其竄出時的身手,哪有一點殘障之人的模樣,心中不由一涼。可還未等思慮其它,卻見那大帳珠簾被人一把扯落,一群人便涌了出來。
「那是說的旁人,若是連諸位理事爺都不讓入,王爺那裡還有什麼面子?哥哥我本就是今日管事,又與那韓勝有些私交,兄弟你跟著哥哥能有何事?倒是明日吃酒,別忘了叫上哥哥,那小將軍平日生冷不敬,若是此番能拉上關係,來日可是大有好處!」
「哥哥,今日還有何事,我帶來的那幾個兄弟你都做了安排,我這裏倒是要做什麼?」
那趙管事聞言渾身一抖,不由的向那言笑臉上去看,卻見那言笑滿臉通紅,卻是不敢言語,當下又是一愣。隨即邊偷眼瞅著那言笑神色,邊湊的更近說道:「若是生了是非,哥哥我這裏還有些銀兩,兄弟只管取了去。」
只聽那帳內杯盤破碎m•hetubook.com.com、呼喝叫罵之聲不絕於耳,刀劍碰撞之音參雜其中,正想掙開言笑,衝進去看個究竟,卻見那大帳「刺啦」一聲破開了個口子,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從豁口處竄了出來,可還未等那人站穩,一柄長劍便從身後呼嘯而至,透胸而入,更有數支小箭不知從何處飛來,釘到了胸腹之上。
那趙管事見我回來,連忙晃了過來,可見我身後立著的言笑,又發覺我面上還有些許淤青尚未褪去,臉色微變。湊近了低聲耳語道:「兄弟走的急,哥哥未能給你說上一聲,方才與你同行的領隊,便是韓柱國次子韓成。兄弟你沒和他起什麼衝突吧?」
我見眾人遠去,這才回過神來,再看看周圍,府中之人都遠遠的盯著中心大帳那邊看,此時那中心大帳內卻仍是靜悄悄一片,我身上猛一哆嗦,「難不成雍王他們都死絕了不成?」
我扭頭看了那身後言笑一眼,那言笑將臉扭向旁處,耳朵倒是支楞的挺長,心中不覺有氣,反正現下你們不敢將我怎樣,過兩日我便尋了去處,怕你何來。便對那趙管事說道:「能起什麼衝突,不過是遇到一群瘋狗,害我撞傷了臉。」
「哥哥我早替你想好了,你身邊那幾人,都安排遠遠的,生不出什麼事端。兄弟你便跟著哥哥我在帳外伺候,左右混個臉熟。雖說兄弟你自有門路,可這場面上的事還是要做做,不然便是劉爺來日想升了你的職司,不是也找不到口實!」
不多時,便有一名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到了趙管事身邊低聲耳語幾句,那趙管事聞言立時站起說道:「來了!」一陣小跑便出了偏帳,待我也出了偏帳,卻見其早已和那中年漢子在中心大帳外站定,周圍更是響起一陣鼓樂之聲。
這個距離,我的耳朵倒是可以聽得清楚,可聽了半天,帳中所言皆是些軍伍趣事,葷素雜說,說到興處,便喚來歌舞助興,我見那進進出出的舞娘,個個貌美如花,衣衫通透,不由的心猿意馬,哪裡還顧得上去偷聽帳內談話,一直到看得身後言笑面帶鄙夷,臉色發青,這才咳嗽一聲,收回色眼,老實站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