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總會有些竅門
那少年猶豫半晌,又看了看那小王爺床鋪方向,見那小王爺已然熟睡,這才小聲開口說道:「小王爺說,若是過不了問心石,那銀子還是要還的。」
我所在之處較為陰暗,那少年想必沒有發現,見四下無人,卻是急匆匆向著那問心石走去。我心中一驚,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想要夜間登石,正想開口阻止,卻見那少年,翻過柵欄,隱入了鷹嘴崖旁的陰影之中。
收回腳步,我對著那青衣修士施禮說道:「仙師,小可昨日方上山,對這問心石尚不熟悉,想看看再說!」那青衣修士聞言,卻是一臉的不喜,說道:「讓你上,你便上,怎地這般羅嗦,如此首鼠兩端,如何能入這玄門道宗!」
眾人之中有的上前,有的後退,一時慌了手腳,待反應過來,那崖上已空無一物,耳邊卻是再次響起斷斷續續的岩石碰撞之聲。
「不走,上那問心石,憑你也敢?」
那謝耕似是知道些這登石的竅門,每每條石下落,便會停止挪動,直待那條石向上擺動,方才用雙手支撐著,向前挪動。
我正欲再找說辭推脫,身後卻傳來略帶顫音的話語:「能否讓我先來?」我心道:「正主來了!」轉身去看,卻是直接愣住,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差點用話語將我噎死的謝耕。
我被他說得面上有些發紅,正欲硬著頭皮上前,卻是猛地想起昨夜看到的一幕,天曉得那少年做得手腳牢不牢靠,萬一出了差錯,豈不是先丟了性命!
用過午飯,那問心石再次擺上,天曉得這樣的石頭隱月宗還由多少塊?怎麼感覺總是搬不完。
那少年立時便被問住,沉默許久,忽然起身跪在床榻之上對著我一拜,說道:「多謝劉大哥提醒,若是連劉大哥都不如,倒真不如死了算了!」
那少年抬頭看我一眼,忽然咧嘴一笑,看上去頗有些詭異。
「……」
蒼天在上,這謝耕當真好運氣,居然沒有墜落到澗底,而是扒住了崖壁,貼在了山石之上。眾人之中,只有我離得較近,當下便伸出手去,想要救那謝耕上來,不想那謝耕多少掉得有些遠,僅憑雙手卻是夠不著,正待起身去尋繩索,身後卻是有人遞上一根腰帶,說道:「用這個試試,或可管用!」我扭頭看去,卻是那瘦得好似瘟猴的駱風,心中詫異,看不出這腹黑的少年會有如此心腸,但此時救人要緊,卻是想不了許多,只將那腰帶扯了扯,見甚為結實,這才將其垂下,遞到那謝耕的手中。
看看那謝耕便能挪到要求的位置
和*圖*書,我心中暗自打算,待其下來之後,自己便搶先上去,免得旁人看出端倪,沒了機會。
我見他面色蒼白,兩眼含淚,顯是動了想走的心思,便上前坐在床尾問道:「這位小哥可是姓謝?」那少年渾身哆嗦一下,似被嚇了一跳,慌忙將包袱塞到身後,這才抬起頭望著我說道:「小的謝耕,不知劉大哥有何事?可是夜間寒冷,若是需要被褥,拿去便是!」我見這少年如此言語,不似是有什麼來頭的人,心中微微升起一絲親近之感,但嘴上還是問道:「不知小哥哪裡人士,可是官家貴眷?」那少年聞言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我哪能和他們相比,我只是小王爺的伴讀書僮,小王爺來此,府上便要我一併跟來!」我聞言一愣,這樣也行?隨口問道:「既是如此,你在這裏求個雜役做做便是,為何也要登著問心石?」
「為何會是他,昨夜那上崖的少年為何不搶先出來?」我心中忽然有了些緊張,冥冥中似是感覺到,哪裡有些不對!
那青衣修士見有人站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微微哼了一聲說道:「上石吧,這生死自己把握,若有個差錯,莫要怨人!」
好在這謝耕身輕,沒費多大力氣便將其拽了上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讚謝耕的運氣,那謝耕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半晌方從地上爬起,顫顫巍巍向著眾人住處方向行去。
天明之時,被那叫陳泰的中年漢子叫起,跟隨眾人來到了問心石前,此時那問心石前已站立了三名修士,其中兩人,正是昨日守門的年輕修士,還有一人,卻是背對著眾人,但從背影看來,年齡當與那苦真人相仿,只是其倒背雙手,昂頭挺胸的氣勢,讓人覺得比那邋遢的苦真人更像個道門中人。
那何知后聞言再拜,說道「知後記在心上了,若是今後知后還有言語不周之處,還望您老多多提點!」
許是被那謝耕的事嚇到,一直到申時,再無一人願意上石,便是那信心滿滿的小王爺何知后,也是生出了退縮之心,眾少年中已有數人今日若是不登石便再無機會,可即便如此,那幾人最多也就能哆哆嗦嗦的靠近條石,卻是連一絲一毫的登石勇氣也拿不出來。
我見眾人中並沒有人盯著我看,鬆了口氣,正待學著旁人一般搖頭,耳中卻聽到那崖下傳來了呼救之聲。
「宗主既然知道昨夜的事,為何不讓我等取出松紋石,便由著那少年往下掉?」
我聽力太好,被一陣陣的抽泣之聲擾的有些心煩,獨自和_圖_書批上衣衫,來到場院之中,尋了塊山石靠上,望著那北方的天空出神。
這宗主是想必是這隱月宗最大的主兒,聽那三人講,夜間有其盯著我,不知是怎麼個盯法?這周圍除了幾間瓦房,便是懸崖峭壁,難道堂堂的宗主,也會像我昨夜一般,偷偷躲在暗處觀看,這也……太那個了。再有,即便我有些不知道何時才會自己冒出的道法,隨便差個人探看便是,何須親來,難不成我身上的寶甲被人發現,那可是再糟糕不過,那東西我是卸不下來,便是想給也給不了,總不至於……想到此處,雞皮疙瘩立時爬滿全身,著實不敢再往下想。
左右在外面思忖了約莫一個時辰,正待起身回房歇息,卻見一少年也披著衣服從另一處房內走出,似要往那方便之處行去。可走不幾步,便停住四下張望,行止有些鬼祟。
那謝耕聞言,渾身一震,猛地對著那何知后磕了幾個響頭,起身便走,剛走了兩步,卻是被那何知后叫住,不知塞了什麼到手裡。看著那謝耕再次磕頭離去,眾人都變得沉默不語。我見此種狀況,也懶得去問,只朝著向著自己的床鋪走去。經過那駱風身側之時,卻是想起那腰帶,便小聲說道:「謝了!」那駱風聞言,面上一喜,卻是瞬間又變回了一副不屑的模樣,用眼角偷偷掃了那郭不驚一眼,隨即說道:「小爺我才懶得救個奴才,不過看他得了些竅門,想活著問問。」我還未及言語,那何知后卻是喝道:「駱風,你說什麼?奴才怎地了,便是奴才,也是爺的奴才,還輪不到你說長道短!在某家眼裡,你還不如他。」那旁側坐著的郭不驚冷哼一聲說道:「小王爺好大的口氣,便不怕說話時閃了腰,若是因此在問心石上掉落,小的們可吃罪不起!」
我被他此舉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也不回禮,返身回到自己的床鋪。待鑽入被褥,心中卻是暗暗罵道:「娘的,這天下還有老實人么?」
……
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卻聽得耳邊傳來一聲脆響,再看那問心石,竟是一頭便向那崖下栽去,那謝耕呼喊一聲,便往石下跳去。
「那你此刻作甚,為何收拾包裹?」
「黎驊,你在此處山門守了多少年,怎地還是如此不懂規矩!」
我終覺此事有些詭異,便故意拖在人後,運用離幻決偷偷聽那三人言語。
我見眾人都望向我,連忙對著自己身上看去,這身上果然是一身藍色衣袍,心中暗道:「怎地今晨換衣時便沒有注意?」可既是叫到和-圖-書了我,倒是上還是不上?一時間,心中打起了鼓。
那少年似是要哭出聲來,連連撇嘴,半晌才吐出一句:「還……還不起!」
我此時方看清那中年修士。其人慈眉善目,高鼻寬唇,三縷灰白須髯隨風舞動,乍看上去,確有些仙人的味道。身上衣著,也比那苦真人瞅著順眼,好歹還戴著蓮花冠。身上的雖也是一領青色道袍,卻是漿洗的十分乾淨,即便是算不上什麼上好質料,卻總強過苦真人的破衣爛衫。
眼見那謝耕已爬上條石,一點點向前挪去,我的心便似被提到了嗓子眼,有心喊破此事,可自己畢竟不是弱冠少年,深知這瓜田李下的道理,既是昨夜未曾揭破,現下出頭,如何能說得清!
少時,那少年見周圍沒有動靜,貓著腰又出陰影中竄了出來,兩步便到了那條石跟前,卻不上石,只是扶著崖壁,不知將什麼物件塞到了條石之下。
眼見著謝耕便要挪到鷹嘴崖之外,我懸著的心開始微微下落,現在看來,是我多心了,今日這條石擺動的幅度,明顯不及昨日,只怕那做手腳的少年此刻正在暗自追悔,怎地便將這好的機會讓給了別人!
那何知後退回到了隊伍當中,眾人雖多是艷羡其運氣,卻也知登這問心石,縱有親戚也是無用,嘰嘰喳喳談論幾聲句后,便都止住了話語,待到在鷹嘴崖前排好位置,方才的事便沒人再放到心上,反是有數名少年,雙腿已開始顫抖,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
我被這三人言語所驚,一時望了看路,直接撞到了前面一人的身上,那三名修士聞聲,齊齊轉過臉來張望,我心中一急,連忙裝做掉了東西,邊低頭尋找,邊向著住處走去。
回到住處,那一眾少年多已安睡,只有那個白日里和我對換鋪位的少年,還坐在床鋪之上,望著自己眼前的一個包袱發獃。
那兩個守山門的年輕修士顯是看出了什麼,皆用眼去瞅那青衣中年修士,但見其面色如常,卻是也沒多做言語。
眾人中有耳尖的也有聽到,一時紛紛靠向崖壁,向下望去。
「能有多少銀兩,還他便是!」
夜間無事,眾人早早便上床安歇,許是惦記明日的登石,不少人雖已上了床鋪,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床頭燭火晃動,窗外夜色闌珊,若換在平日,這些十六七的少年,只怕還在家中炳燭夜讀,亦或在父母膝下聆聽教誨,但此刻卻只能蜷縮在被褥當中,與這山間的風聲相伴。
「若是不想那叫劉明的入宗,趕走便是,何須費此周折?www.hetubook.com.com」
「我家小王爺說,入宗門后需得人收拾床鋪,便替我交了銀兩,一併到此!」
「此事你二人知道便好,左右不能讓那幾個小子出了狀況,那叫劉明的,夜間有宗主親自盯著,生不出什麼是非,倒是那個放鬆紋石的小兒,尋個機會趕下山去,莫要讓他再來害人。」
正想起身離開,卻是想起一事,從懷中套出三四兩散碎銀子,塞了過去,壓低聲音問道:「可知你家公子用了什麼法兒,便能賭定過了此關?」那少年將銀兩推回,亦小聲說道:「此事小的不知,劉大哥你還是莫要再問。」我冷笑一下,低聲說道:「便不怕我將此事告訴你家公子?你跑得,你家人可跑得?」
眼前呼的一閃,一名年輕修士便上了鷹嘴崖,俯身在那鷹嘴上查看,隨即又從石面上捻起了什麼,緩緩走到那青衣中年修士的身側,耳語了兩句。
我見此情景,心中暗暗偷笑,這少年想得倒好,以為塞住那條石,便能止住擺動,世上哪有那般容易的事?但轉念一想,或許有用也未可知,左右明日看看,若是管用,大可借梯上樓。
我原想誇讚那駱風兩句,可見他幾人漸漸斗得熱火朝天,心中不由有些厭煩,繞過幾人,回到自己床鋪靠下,想著方才那青衣修士三人話中的玄機。
「不是要登石,那他來此做甚?」我心中疑竇頓生,收回了堪堪邁出的腳步。
那修士見小王爺如此言語,笑了一下說道:「知后,你即是要入道門,那便要放下這世俗的牽絆,今後莫要再如此稱呼。」
我看著謝耕一點點向前挪動,暗自欣喜,如此看來,這登問心石確有竅門,且不論那石下動的手腳,單就這挪動的時機把握,若是不知,只怕初上石也會像我昨日一般。
那何知后見是謝耕上前,「呵呵」笑了兩聲說道:「你等這群廢物,便是連我的伴讀書僮都不如,也好意思來這道門試心!」眾人雖多是怒目相對,卻是無一人開口呵斥。
「你要走便走吧,有本事便不要回來!不過一塊破石頭,便將你嚇成這樣,來日如何跟著我修仙?」
眾人剛剛走近,那小王爺何知后忽然搶出人群,來到那背對眾人的修士背後,深施一禮說道:「見過族叔!」那修士聞言,緩緩轉過身來。
那中年修士皺了皺眉,說道:「這孩子,本仙師有那麼老嗎?好了,回到隊伍中去吧,今日此處由我暫管,你莫要太出風頭!」
那中年修士聞言,面色一寒,對著眾人問道:「昨夜可有人外出?」眾人你看我,我
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你,多是將頭搖得有如撥浪鼓,只有少數幾人,用眼神盯著旁的少年,明顯是在告訴這三名修士,那被盯的少年,昨夜有曾離開。
那小王爺連喊數聲,這謝耕卻是充耳不聞,自顧自往前走,眾人不知這謝耕要做什麼,紛紛讓開,直到注視其背影消失在住所門內,這才齊齊轉過身來,望著那青衣修士三人。
半晌無人應聲。那何知后見左右狀況,撇嘴吐出個「切」字,做勢便要從人群中走出,不想卻被那青衣修士攔住。
「哪個先來?」那青衣修士問道。
遠遠望著那問心石,心底的困惑愈發強烈,暗暗尋思:「若是那痴笑虎,老孫頭在此便好了,或許能解開我心中疑難。」
我見他這副表情,心中已明白大半,暗暗不恥,心道:「怎地連我都不如,有人替你交了銀子,讓你修道,這是天大的福澤,居然還想著連夜逃走。這等廢物,便是真入了道門,只怕也沒什麼出息!」
待進到房內,卻見那謝耕背著包袱跪在那何知后的面前。那何知后此時面色陰冷,哪裡還像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倒是那郭不驚三人,一臉嘲笑,坐在床頭冷眼旁觀。
看著那謝耕顫顫巍巍的向那問心石走去,心中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依照常理,若是知道自己做了手腳,勢必急著上前,可昨夜那少年明顯不是謝耕,他此時不站出來,卻是為何?難道這手腳動得另有玄機?
我聞言心頭一抖,不由自主的便向前擠了兩步,到了那柵欄的近前。
「好了,先回房休息,待問心石擺好,在行測試!」那青衣修士似是無意再做追究此事,只是打發眾人回房,又叫那陳泰去尋石頭,隨即便和那兩名年輕修士走到一邊,小聲言語。
「不是對你說了嗎?讓你少出些風頭。那穿藍衣的漢子!這些人你就你年齡最長,不如先由你來。」
「我真的想要修道嗎?我真的能了卻這諸多眷顧,放下生死嗎?那郭不驚所言的下、中、上三種道境是否就是這世人想要修道的根源,為何我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讓我有些難以接受。更何況這修道也有差別嗎?那痴笑虎不是說過,若是生出差別之心,那道便不是真道!」
「此事你二人莫要再問,也莫要讓那苦真人知曉,若是走漏風聲,便到問道門那裡去守著。」
「我自小便在府中,哪有什麼家人?這位大哥,你莫要拿話嚇我,大不了我不走便是!」
「還再猶豫么?似你這般年齡,能入門試心,已是天大的造化,若是還不把握機會試煉,如何對得起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