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似真似幻
「文輝,我教你的離幻決,你為何不用,若不是我師兄相助,只怕這會你連性命都沒了!」
我此時便是再傻,也知道情況不妙,抬腳踢開一迎面而來的青面怪物,側身躍起,眼見便要坐到那滴水的蒲團之上,背後卻是一涼,隨即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怎地這丫頭也來了,那盒子已被我撬開,這下可是要解釋一番。」
若非親眼所見,如何能讓我相信,這丫頭明明是昌余的修士,怎會跑來此處。
順著那青石路面行去,不多時,便有一座石橋出現在面前。
「娘,你怎麼會……來,爹呢?他不是帶你和大哥二哥逃了嗎?」我有心去問另一件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那個字,唯恐那個字說出,眼前的一切便再也無法挽回。
我聞言心中大喜,趕忙道謝。可起身之時,那孟婆卻沒了蹤影。
「你娘。」我一腳便將那賣湯的挑子踢翻,不想,眼前一亮,卻是又換了地方。
「後山溫泉,但凡為幻境傷到的,都會送來此處。你若無事,我便先走了,對了,那孫福來了,還帶了兩個女弟子。」我聞言一愣,正待詢問,耳邊卻傳來那老孫頭的聲音。
望著一眾人等從身邊走過,漸漸消失在迷霧當中,不知何時,我眼中已涌滿淚水。有心跟隨上去,卻是怎樣也挪不動步子。只得跪倒在地,對著那群人遠去的方向拜了三拜。
「老爺子,你真的沒事,那便好,那便好!」
我順著老孫頭言語之處望去,那水霧中緩緩行來一名女子,杏臉通紅,桃腮微恨,一身羅紗道袍,遮不住婀娜身姿,高束頭頂的髮髻,更襯托體態豐盈。
臨入洞之前,那薛姓修士又將那泥壺吹了兩遍,叮囑眾人聽清,待見眾人表示已記住此種聲音,方才招了招手,示意眾人入洞。
母親撫了撫我的額頭,笑著說道:「你爹他們都來了,這樣也好,一家人終於團圓了!」我順著母親眼光去看,那老爺子和大哥二哥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自己身後。
我此時好似被熊熊欲|火撩撥成瘋獸,哪裡還管得了其它,當下便想要動作,誰知那懷中秋若蘭的容顏卻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子英的樣貌。
我緩緩轉過頭,母親那慈祥的面容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老孫頭言罷,將手中的那壺酒放到我面前的石台之上,對www•hetubook•com.com著山石後面說道:「丫頭,人我帶你見了,老頭兒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
「沒了,明個再來吧!」
「小三,你莫要怪你爹,他最疼你的,要不是天天打聽你的下落,也不會被那暗衛尋到,你快些過來,等他氣消了,娘給你們哥仨下面。」
「後生,你是再找我么?」身後有聲音響起,我趕忙轉頭去看。
頭頂上方是一片涌動吞吐的雲層,近的仿若觸手可及;時不時那雲層中會有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卻是看不到閃電的存在。我向四周看去,卻只有一片烏蒙蒙的迷霧,能看清的,也就只有五丈之內的青石路面。
我拚命追趕,眼見著老爺子拖著母親上橋,便要去喝那孟婆湯。我狂喊著向那石橋跑去,卻感覺總也到不了橋邊,耳中又傳來母親的聲音。
「我能不能不喝?」
「不知閣下可是那孟婆?」我開口問道。
「劉明,你還要在這紅粉枯骨中呆到幾時?」低頭去看,邊哪裡還有三名女子的身影,分明是三具枯骨,圍靠在自己周圍。
隨著那衣衫脫落,那秋若蘭一步步踏入池中,全然不去顧忌張芸的存在。
順著青石路面回返,遠遠便見那霧中又走出一大群人,我不想再生出是非,忙退到路邊讓行。不想那群人走到近前,卻是讓我大吃一驚。那領頭的分明是雍王陸鑒,身側還走著劉摯和張哲,三人目光獃滯,身形僵直,緩緩從我身邊走過。在其身後,卻是那候不痴、劉能、只三步等人,便是那徐虎、錢有餘,也是提著腦袋,混在其中。
我心中開始有些忐忑,這洞里到底有什麼?不似能傷人性命,怎地這少年便嚇成這樣?還想在洞口看看究竟,那邊的薛姓修士卻是喊道:「還不入洞,若是搶不到好位置,後悔也遲了。」
「張芸,你怎會來此?」
透過眼前朦朧的水霧望去,那那凹凸有至的身材,那宛如凝脂的肌膚,那粉紅與濃密的誘惑,讓我頓時熱血上涌,失去方寸,不由自主的便將其擁入懷中,那張芸見狀,冷哼一聲,也緩緩踏入池內。
緊隨而來的是一群婦人,長發遮住顏面,身上白衣尚在不停地向下滴著水珠,一個身傳紅衣的小女孩,拉著自己的爺爺,舉著一串糖葫蘆穿梭其間。
「多謝仙師救名,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和_圖_書?」我開口問道。
這洞內當真是污穢不堪,便溺隨處可見,一腳下去,道靴上便沾滿黃白之物,更不用說那洞內的氣息,渾濁中帶著陣陣惡臭,直熏得人連連作嘔。我此時惦記那薛姓修士所言,倒是顧不上這個,只一路東瞅西瞧,不想便在此時,耳邊卻是響起那尖利的哨音。
我向後連推兩步,卻不知為何便退入到了另一伙人當中,定睛去看,卻是那字畫掌柜一家,那字畫掌柜走過身側,似還在對著身邊一名大腹便便的婦人嘮叨。
「你等仔細聽清楚這聲音,一旦入洞,五日之內便不可走出。初入洞時,需快些尋個有蒲團的地方打坐,修鍊離幻決。但聞得此物聲落,莫要再隨意走動,否則,方才便是例子。五日之後,再聞哨聲,方可出洞。若聞哨不出,便是爛在洞中也無人會管!」
這話眾人倒是聽得明白,皆是望向自己身側同伴,隨即便轉身向洞內跑。我本就站在洞口,聽到這話,一陣暗喜,心道可算是讓自己搶了個先機,不想剛一轉身,便不知被哪個混蛋絆倒,只感覺背上一陣疼痛,便有幾隻腳從身上踩了過去。
看著那正在拚命擠出的人形怪物,有的斷臂殘腿,有的口眼歪斜,更有甚者,只有半個腦袋,那顱內的腦汁還在噼啪的向下流淌。
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有如炸雷般的斷喝。
待我跌跌撞撞進入洞內,那洞內各處擺放有蒲團的地方已坐滿了人,有一處倒是無人,頭頂之上卻不斷有水滴落下。我在眾人之中尋找著郭不驚的身影,想好歹尋些幫襯,卻見這小子已端坐在一處蒲團之上,正在閉目養神。無奈之下,只得繼續在洞內亂轉,想看看還有沒有被人漏掉的蒲團。
我順著聲音望去,果然是那老孫頭,此刻正笑呵呵提了壺酒,立在一處山石旁。
於我而言,這倒是個難得的機會,索性便放下過往所學,仔細去聽。可聽來聽去,那行功之法雖與老孫頭教得有所差別,卻也只是凝神進境上的心法不同,至於那「幻」到底是個什麼玩意?還是沒有講明白!
睜開雙眼,自己正泡在一處溫泉當中,那苦真人滿臉愁容的端著葯碗立在一旁,見我醒來,連忙上前說道:「你怎地這般無用,這才入洞多少時日?要不是宗主傳下話來,哪個會去救你!」我聞言心中一喜,方才一幕https://www.hetubook•com•com果然是幻境,當不得真。心中的一塊巨石這才落了地。
我被一名從洞內竄出的少年撞了個滿懷,鼻翼中還殘存著其身上透出的一股騷臭之味,待見其又被踢回,便開口問道:「這位兄弟,裏面沒有便所嗎?」那少年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我半晌,猛然怪叫一聲便往洞內衝去,其敏捷絲毫不弱於出洞之時。
看著家人的身影漸漸被迷霧遮掩,詭異的,自己便又站到了橋上。眼前依舊是那滿臉褶子的孟婆,此刻正拿著抹布擦拭碗筷。
「湯,給我一碗!」
「我是不是死了?」站在石橋之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四下里張望,想找到那傳說中的孟婆。
抬頭望去,那秋若蘭不知何時已眼眉微蹙的立在張芸身後,此時正輕解羅衫,冷冷說道:「師弟,只要你把那兩本書還我,若是看的上師姐這副身子,給你便是!」
眼見那薛姓修士便要開始安排眾人各自所在的洞口,我心中一急,趕忙將包袱取下,掏出老孫頭給的那本離幻決,揣入懷內,眾人之中,那何知后,郭不驚二人似一直在偷偷窺視,見我取書,皆是面帶瞭然神色,似是早猜到我會有所動作。那郭不驚更是有意無意的擠到了我身邊,和我分在了同一個洞口。
後面陸陸續續還有許多人經過,有那胸插鋼刀的錦衣少年,有那頭臉被擠得稀扁的一眾暗衛,有那高聲論道的梁管事,走在最後的,卻是個破衣爛衫的乞丐,看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我見自己分到的洞口透著光亮,稍稍感覺有些慶幸,雖不知這洞內有什麼,但只要有光便不會令人太過畏懼。那郭不驚則站在我身側,似也偷偷摸摸將個什麼物件揣入懷內,見我望向他,便神神道道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隨即移開了視線。
「你說是,那便是吧!」
「師弟,你讓師姐我找得好苦,自己卻在這裏逍遙快活!」耳邊又傳來那秋若蘭的聲音。
「你說是,那便是吧!」
仔細去看,卻是被嚇的毛骨悚然,那哪裡是長出了東西,分明是一具具還留有殘肉的骨骸,正一點點從岩壁中擠了出來。
「不想喝,便不喝,左右你說了算!」
「這挑子中賣的可是那能忘記前世今生的湯藥?」
隨著哨音響起,洞內石台上的油燈似被風吹動,火焰搖擺之下,光線為之一暗。還沒和-圖-書搞清出了什麼狀況,便見那洞內的岩壁上先始長出東西。
「爹……」話為說完,自己便被老爺子一腳蹬倒。
眾人在草亭下歇了能有兩個時辰,期間自有那薛姓修士講解離幻決的功法。
不知為何,此刻的子英似是變了個人,身上的排骨已被一片豐盈替代,那張略帶俏皮的臉龐,蒼白中泛著一絲難得的紅暈,那微含嗔怒的雙眸,無端端勾人憐愛,一陣陣嬌喘之聲更是讓人升起佔有的情慾。
「你想回便回,又沒人攔著你!」
言罷,那薛姓修士便將那泥壺狀的物件湊近口邊,用力吹動,我等尚未記清那聲音,後面洞穴之中卻是又手舞足蹈的跑出了兩人,結果自是和前一人相仿,被人丟進了方才的洞穴之中。
我心中暗道:百多年前,民間曾有各式證法禪宗,導人向善,知覺空性。一時間,天下各處的名人雅士,終日雲里霧裡的參禪論道。仿若不能將個簡單的事說得天花亂墜、寶雨繽紛,便顯不出自己的真材實料。
「這種事誰會拿來騙你!算了,既是有人尋你,那老頭兒便早些離開,記得晚上過來,老頭兒的撩到仙,可還有些存貨!」
「這天下道門本是一家,我如何便不能前來,你可是忘了,那日我走時自己說過什麼?」
此時的張芸,因見我赤身坐在水中,粉面含羞。臉頰上的紅暈更是生到了耳根。見我定定盯著她看,猶豫一下,緩緩蹲到池邊,用手撥弄著池水,低頭小聲說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為何遲遲不來?」
「劉大哥是好人,子英知道便是!」我心頭猛然一震,口中一甜,一口鮮血便噴吐而出。
現下看來,這禪宗雖滅,古風猶存,只不知是不是當年漏了些許高人,如今又跑到了這玄門道宗。
待那功法被眾人記了個七七八八,那薛姓修士這才停了講解,取出了個好似是用黃泥糊成的物件,舉到了眾人面前。
我被這孟婆的一番言語抖樂,想不到這地府的孟婆是這般模樣,倒是真好說話。
待眾人堪堪走近洞穴,那薛姓修士不知又從那裡掏出個更大的黑色泥壺吹響,聲音剛起,各個洞內立時便響起嘈雜之聲,似有人在咒罵,又似有人在歡呼,更有數人連滾帶爬的從洞內鑽出。可尚未站穩,便被早已等在洞口的雜役們攜住雙臂拖到了一邊,只是這次倒是沒再往那個較大的洞子里扔,而是沒頭沒臉https://m.hetubook.com.com的一頓暴揍,隨即又將其轟了回去。
「不怕,不怕,上仙不會不管我們的!」
果然那身後的石欄邊立著一黑衣老婦,滿臉皺紋,雙眼混沌,身邊還真就擺著個賣湯的挑子。
「走,不用理這逆子,只當老子沒有生養這個畜生!」言罷,那老爺子拖起母親便走,大哥,二哥亦緊隨身後。
耳邊卻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嚇的我趕忙又縮回了水中。
拚命閃過面前的怪物,我直奔那上端還滴著水的蒲團竄去,腦海內忽然響起一片凄厲的嘶嚎,再看那些怪物,似是已注意到了我的存在,齊齊抬起了頭,其眼中的眸子,詭異的開始透出綠芒,不時有蠕動的肉芽翻滾其上。
「我便知道你這個畜生無用,現下果然禍及家人,害得老子被暗衛拿住,丟了……」
再醒來時,卻是到了一處陰暗的所在。
「小三,你怎麼會在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渾身立時打開哆嗦,遲遲不敢扭過頭去看。
從懷中掏出一把散碎銀兩,塞到那孟婆手中,我小聲說道:「哦,孟婆,那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回去?」
「小三,娘給你的錦袋,你沒帶在身上么?」
我一時忘了該做什麼,直到那些怪物都擠出了石壁,獃獃站立在石洞中央,這時方想起那薛姓修士的話。
「我能有什麼事?早早便和若蘭那丫頭離了府,躲過了這場禍患。對了,你爹那裡有消息了,他們躲在撫仙城外三十里的一戶農舍,前些日子,昌餘生事,官家大赦天下,消了你的刑案,現下他們都回到了彭縣家中,讓我轉告你一聲,待這邊修出個眉目,早些回去,一家團圓。」我聞聽此言欣喜若狂,立時便從池中站起,開口問道:「此話當真?」
那時閑帝在位,自然有閑。因見滿朝文武,開口閉口,玄而又玄,便耐不住好奇,差人尋來典籍觀看。不想半月之後,有內侍見其披頭散髮衝出天元殿,跳腳狂罵不止。不出半月,這天下禪宗便銷聲匿跡。後世有好事者,終將史官記載傳出,至今仍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那話兒是這樣說的:今上震怒,言道,空來空去,不過是挖坑補窟窿!遂命抄滅。
講解過半之時,也有少年提出此問,那薛姓修士卻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若不問,或可自知,你若問了,我卻不知!」眾人多以為是戲言,只是見其說得莊重,這才沒敢笑出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