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觀想皆是虛妄
我看向那柳敬宗身後站著的漢子,自己尚未覺得有何異樣,那漢子卻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半步。那柳敬宗見此情景,面色無端一寒,右眼眼角微微有些抽動。一縷凶光更是從我面上掃過。
「……未曾退過。」
那陳泰許是覺得自己先前行事有失,此時殷勤異常,不待那柳敬宗安排,便將我領到了一處背靠崖壁的瓦房之內。只說這原是他的住處,現下雖是不用,但方方面面都還算妥帖。
如此一坐,自是無知無覺,不識晝夜。直待那感覺動念不擾,舍念不驚,方才下了床鋪,打開了門。剛一開門,便見那門側擱有竹籃,籃內放有炊餅、湯粥等物,用手觸碰,尚存溫熱。
說來也怪,這些時日了,那兩件寶甲也不知還在不在我體內,愣是一點動靜也無。以往若是受傷,那奇快無比的恢復速度,此刻也沒了蹤影。看著那腫得有如棒槌的手指,我一時也想不明白,為何獨獨入了這道門之後,那些過去冷不丁就會冒出的異能便統統消失不見。
看著自己那根扭曲的手指,無來由的生出一絲厭煩,隨手便將其掰回原位,疼痛固然是有的,只是那漠視的感覺還在,這疼痛也就顯得不那麼揪心。
跟在那幾人身後,我已無心去關注其它,只覺需儘快尋個地方體悟,這感覺來的太過玄妙,若說往日行功之下,心神遊離,便會形成所謂的天空之眼,那現下的感覺便是,這眼已進入到我身軀和*圖*書之中。此時的狀態,即無喜也無悲,無懼無畏,正是我一直嚮往的心性。
下了索橋,只一瞬,那神形便合為一體,若有不妥之處,便是半晌也分不清是鏡中之人出了鏡子,還是鏡外心神投入鏡中。
望著從洞內走出的幾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油然而生。此時的我,似是忘記了些什麼,亦或舍了些什麼,再看見這身邊事物,山也好,人也好,都似是在隔畫抑或隔鏡而觀,平白的多了一絲恬淡,明悟,少了些許期待、迷惑。唯一不妥之處,還是那分不清身在鏡內還是鏡外的感覺,一直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谷地正中建有校場,數百名白衣少年排成幾個方陣,似在練習什麼行軍之法,不時會有外圍的青衣漢子,手持長棍大聲吆喝。若有少年走錯,那棍棒便會毫不猶豫的拍下。
我確實感到有些饑渴,連忙將竹籃提入房內。
好一陣子,我這才找回那有如「觀鏡」一般的感覺。當下再不敢在動旁的心思,只安心守護,唯恐這份安穩恬淡、無懼無爭的心境,會再次消失。你說我貪也好,痴也好,動了執念也好,這有如畫里畫外的鏡境,即是能夠抓住,我便再不願放手,雖不知還需守多少時日,方能做到無得無失,坐卧自在,但總要試過才知。
那柳敬宗看向我的眼神此時又有了變化,似給手下之人打了個眼色。若換在平日,我篤定會去盤算這眼色代https://m•hetubook•com.com表了什麼?可現下卻覺得沒有去想的必要,萬事萬物,該怎樣,便怎樣,何需去管!
那銅鏡內哪裡是自己往昔的形象,分明是一頭戴芙蓉冠,身披道衣的骷髏,在那裡輕輕晃動著腦袋。只是這骷髏與尋常骷髏不同,竟是猶如用五彩晶石構成,絢麗中帶著一絲詭異,卻似在哪裡見過。
注視著那鷹眼漢子,隨口問道:「閣下便是柳敬宗吧?」那漢子尚未開口,其身後便傳來呵斥。
「是你?」二人幾乎同時說出此句。那中年漢子我倒是見過,正是那日在問道門,險些被我一拳放倒,事後又險些被子英用藥粉麻翻的中年漢子。
吃飽喝足,我想起方才那柳敬宗所言,知道此事確在情理之中,便從那包袱內取出那金絲編就的芙蓉冠戴到了頭上,又換上那樣式考究的道袍,感覺很是不錯,晃悠悠來到那桌案前,想透過那案上擺放的銅鏡,看看自己此時的樣貌。
正待用飯,卻聽外面有人叩門,推開房門,卻是那柳敬宗站在門外,朗聲笑道:「仙師便不怕我為那日之事存著嫉恨,在這飯菜中下毒?」
「我如何便知道來人境界如此之低,想著既是能做這一堂的掌事,道法定然在尋常修士之上,誰知竟會如此,若是真出了事情,還望先生能替我說上兩句。」
「十年了,大人。」
「閣下果然有些本事,這麼快便入了道門,還做了執法堂的掌事!和-圖-書」那漢子見到是我,言語有些不善。
我對著那鏡子晃了兩下,確定自己沒有看花眼。這是怎地了,為何從未聽人說過會生出此種狀況。難道是自己境界又有突破?
我見他有些較勁,便懶得去管他如何稱呼,只悶頭吃喝。
我對這眼神全無半點興趣,只想尋個地方,儘早安定下來,便再次開口問道:「既是如此該如何稱呼?還請明言。」
「怎麼是你?你怎麼下來的?」那陳泰見到我從一旁站起,立時便被驚呆,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整句子。我懶得去理他,只是望向那站在其身側的中年漢子。
耳中漸漸聽到遠處有足音傳來,還有人在說話。
「都這半天了,沒有護具,哪還有什麼生理?回去告訴你家宗主,下次換個有用的來!」
另一個聲音卻似是在離幻門見過的陳泰,只是此時,其人言語已略帶顫音。
「說得好,這等豪氣,當飲些酒!不過聽聞修行之人,未出堪破,不宜酒肉,此次倒是未能準備,還望仙師見諒。」
「將軍……于正承令。」
我此時心中便如多了一池靜水,隨你那話兒來了,來了便來了,根本就盪不起一絲漣漪。
關了門,在房內床榻之上坐穩,未及入定,便見對面桌案上擺著茶水,正欲起身喝上一口再行安坐。誰知心念一動,那茶盞便從桌案上飛起,直奔自己而來。我心頭一動,以為又得玄妙,不想微生喜念,那茶盞便立時在面前跌落,手上的疼痛也和圖書瞬間開始放大。
「當生則生,當死則死,怕有何用?」不知是否心境變化,自己的回答竟與當年小武之言如出一轍。
我正欲糾正稱呼,那柳敬宗忽然朗聲大笑,開口說道:「恕我手下眼拙,不識仙師境界,還望仙師勿怪,仙師這邊請。」
我在那房內安頓下來,那陳泰取下牆上的一副帶鉤細鏈便告辭回返,只說即是我來,他便回去做事。我無心遠送,只在門內拱手而別,那柳敬宗似有心讓我現下便去觀看那些少年的訓練,我怕失了方才的心境,便推說自己手上有傷,需歇息一陣,徹底絕了那柳敬宗等人想拉我去校場擺譜的念頭。
「……這是我家大人。」
那柳敬宗走著走著,忽然對著方才呵斥我的漢子問道:「于正,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在洞口一平坦之處坐下,我開始運功恢復體力。
那柳敬宗聞言,側頭望著我說道:「仙師一連三日未出,我等又皆非宗內修士,不便總是棍棒說話,還望仙師今日能入校場,震震場面。」
「當日見仙師身手不凡,似是武人出身,不知師承何方高人?」那柳敬宗顯是不想就此閉嘴,又接著問道。
不想剛一照鏡,立時便被嚇了一跳,好在那境界已穩了三天,倒是沒受太大影響。
「師承不便想告,不知柳大人來此還有何事?」
「為何聽到聲音不早報,若是此人出了狀況,我如何向你家宗主交待。」
整整衣物,我推開門戶,久聞我朝雖戰事不多,hetubook•com•com但治軍嚴謹,今日有了機會,倒是要觀上一觀。
……
「沙場之上,你可曾退過一步?」
不知為何,這次見到此人,我心中倒是全無畏懼之心。
我此時已從運功中迴轉,那傷到的手指,疼痛已略有好轉,雖仍然時不時的會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脹痛。但也許是錯覺,似只要自己能守住方才那心神抽離的感覺,這痛,便算不了什麼。
出了山洞,前面是一大片較為平坦的谷地,其中有不少房舍,也不知是如何建成。那谷地四周峭壁環繞,向上望去,便只能見一片圓形的天空,這讓整個谷地看上去,便如置身在一口天地造化的古井底部。
想了一會,再向鏡中看了兩眼,倒是覺得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不了不照鏡子便是。反正這邪門之事我撞見的太多,早已見怪不怪,只要那骷髏不從鏡內爬出,那還是……挺好看的。
我總覺這仙師二字聽得人有些發飄,不合心境,便開口言道:「在下只一尋常修士,宗內七品道官,擔不起仙師二字!」
那柳敬宗聞言似是一愣,隨即言道:「如何便擔不得?我柳敬宗說擔得,那便擔得!」
「大胆,怎敢直呼我家大人的名諱!」
「柳大人,請為在下安排住處!」看著這一幕,我並不覺得有何特別,即便是有那少年的哭嚎之聲傳來,對我而言,亦和聽到鳥獸的鳴叫一樣,沒有什麼分別。
「下山之後,去找個地方,尋個好婆姨安生度日,這後面的路,不適合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