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不仁不義
「還請將軍明示,在下洗耳恭聽。」
那柳敬宗聞言,倒是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看我半晌,方豎起個大拇指說道:「劉兄弟能想到此處,倒是不易,近日倒是真發生了些事,故而這執法堂的事情才生出變化。」
「他來頭可大了,落雲宗知道不?此人原是落雲宗宗主之子,只因無心修道,這才入仕,三年不到,便官拜建威將軍,此次若非被殺,只怕還要再升。」
那柳敬宗聽我此言,似微微冷笑一下,收了畫軸隨即說道:「此番朝廷大赦,劉兄弟那點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好了,好了,你我兄弟喝酒!」
「即便如將軍所言,強奪心智便不怕軍士們造反?」
「如此便怪了,為何我不運功便過不得此橋?」
「柳大人,即便是那胡憲臣冒功,又被昌餘人所殺,可這與宗內此番變化有何關聯?」
「莫說什麼求,但講無妨!」
那柳敬宗思緒被我打斷,又見我重新提起此事,便擱下酒杯,開口言道:「哪有什麼法門,不過是帶著護具走得多了,時日一長,不用護具也能行得!」
「尋常店鋪所售兵法戰策上講得明白,何需我言!」
「你我來日還需風雨同舟,瞞你又有何用?你可知前日傳聞,建威大將軍胡憲臣回京述職,在京都永樂門前被昌余修士取了腦袋。」
「點滴而入,片刻不停,金石可錯!況乎人哉?」
「這兵法、戰陣、武技在下尚能想通道理,可這心性如何變得?」
那柳敬宗聞言面色一寒,開口言道:「兄弟你也想做塊木頭嗎?今日見兄弟
m.hetubook.com.com邀約少年夜間傳授道法,本將軍就覺不妥,但不便當面駁你的面子,怎地現下又存了這樣的心思,這就怪不得本將軍要說上你兩句。」
我有心追問其說言之人可是我那四弟韓成,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是現下無人知道我與那韓成三人的關係,還是少說為妙!
「奪其心智,可還有半點道義?」
「柳大人能否告知一二?」
「劉兄弟,你為何獨獨對此事如此感興趣?可是有見過此物?劉兄弟來此之前可是到過知北城?不然你如何知道那建威將軍被困知北城?又為何不問我,那兔崽子是誰?」
我聽聞此言,大為不解,開口問道:「如此成軍,哪裡還是個人,分明就是一群會動會咬人的木頭!」
正胡思亂想之間,那柳敬宗從懷中掏出一幅畫軸,撥開案上雜物,攤開后小聲說道:「你認認此物,若是來日功法有成,身穿此物者便是你我當斬殺之人!」
「軍中亦是如此,不論兵法戰陣,武技心性皆可由此而大成。」
「這傳說上仙們不都是如此,若是不能飛,叫個什麼仙人?」
我向那畫卷上看去,心中猛得一緊,卻轉瞬便穩住了情緒,我此時才反覺自己並非像想象中那樣的不堪,真逢大事,倒是穩得下來。
那柳敬宗見我發愣,忽然哈哈大笑說道:「你真當此人如此神勇,老子跟隨祖爺多年,什麼勇將智將沒有見過,就憑他?此番作為只怕另有旁人。韓霜、韓宣已死,羽侍中郎韓立德業已拘拿,即便是臨機起複和圖書,其智謀有餘,果決不足,做不得這回身一擊。那勒圖兒又不通軍務,能使出這等手段,又能是何人?便知道這荒田厚土埋不住金石美玉,到底還是讓那兔崽子冒出頭來!」
我聽了這許多,總覺那些地方,和這修道有些關聯,卻是一時想不明白是哪裡?見酒菜已大半入肚,便開始萌生退意。
那柳敬宗本已將一口酒灌入口中,聽得我言,立時便被嗆住,當下連連咳嗽,但緩過神后,方才開口言道:「你那師父當真厲害,可是對你說過大能修士都能御劍飛行?他可有飛過一次讓你看?」
我聽得糊塗,追問道:「這大能修士,不是都能御劍飛行,斬人首級,有何稀奇?」
「若不相互談論印證,武藝如何提高?技法如何傳承?」
那柳敬宗笑道:「隔空御劍自是不難,可有誰見到真有仙人騰雲駕霧?」
那柳敬宗手在腮上一捋,看得我直犯嗝應,心道:「你又沒有鬍子,捋個什麼勁!」
「身受箭傷七處?」我腦海中立時浮起那張好似壽桃的臉龐,那蒜頭鼻、青魚眼,還有那幾縷稀疏的鬍鬚,怎麼看都不像是如此神勇之人。中箭?那更是笑話,我是親見其拉過身邊軍士遮擋,此樣人等,要麼一箭不中,要麼便被射成刺蝟,如何便能穩穩挨了七箭,還屁顛屁顛地跑去領功,那昌餘人的箭是麻稈做的?還是說那最好的都射到了我的背上!
我聞言一驚,難道那老鳥並沒將自己的來歷說給此人,若如此,那老鳥又存得什麼打算?可現下當如何?瞞嗎?他即是和-圖-書起了疑心,又如何瞞得住?算了,總覺著這中間有禍,索性能瞞一時便一時。
喝了口酒,我將那話題又扯了回來。
「匹夫之勇,徒增禍端,千軍所指,名將何存!」
那柳敬宗聽聞,哈哈大笑,隨即說道:「若是真有這樣的木頭,無需百萬,三萬可定天下!」
那柳敬宗忽然停住話語,全無半點酒意的盯著我看,直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軍法如爐,雖煙熏火燎,久而相忘,道義自生。若無此爐,天下道義,比不過個『我』字,徒增偽善之士!」
「這便是兄弟你消息閉塞不知就裡。知北城一戰,這建威將軍與監軍佐使勒圖兒,以數千部眾守城三日,殺傷昌余軍士近萬;設計誘殺昌餘人內應,重傷昌余問天宗首座第子堪離。據稱其統軍退出知北城時,又在城外設伏,雖身負七處箭傷,卻將尾隨而至的昌余前鋒營擊殺過半,如此大功,朝廷賞賜還來不及,如何還會追究失城之責!」
「可是敬畏軍法?」
「建威將軍胡憲臣……此人沒在知北城隕命么?」
「柳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合適與否?」
「柳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說,即有修士御空飛行,多半身著此甲,也就是我等要斬殺之人,只不知著甲之人,犯了何事,定要將其擊殺?」
「『道理』二字在這軍中無用!若入軍中還是少講為妙!你問的這心性,倒是我口誤,原是想說軍心來著,不過你既是提到,說說也無妨。」
只聽其言道:「劍由半空而落,旋首而返,如此還當不得大事?」
「成m.hetubook.com.com軍之法,上上者奪其心智,換以軍魂。如鍛制寒鐵之甲,千錘百鍊,反覆淬退,可有一點隨它自己的意思。又如生而孤獨者,不得旁證,唯知前行,來日便有險阻,如何退得?欲成百戰之軍,除戰陣武技,不可使之見。除軍法敵情,不可使之聽。一伍之人,近在咫尺,不能寸言。同室而眠,觸手可及,難有片語。格守自律,久而忘我。征戰之時,生死不過轉念,軍法刀劈斧鑿。進則義無反顧、無知無覺。退則循規蹈矩,惟命是從。如此成軍,將帥揮之如臂,何來不勝。小我即無,哪來什麼自己的心性?有的便只有一顆鐵打的軍心!」
「柳大人,我師父當初只說訓練這些少年,是用來防範百姓生亂,可到了橋頭卻是改了口,這幾日可是出了什麼事情?」既是你不仁,便莫要怪我不義,好歹拉你這老鳥一起下水。
即是已入局,怕也無用。左右不過一死,反正我現下對這生死也看得有些淡了。與其總是因貪生落入困局,得一天,怕一天。還不如當自己是個死人來得痛快。好歹這每一天都是賺的。
「此物大有來頭,原是大能修士的一套鎧甲,據我家……道門所言,共有四到五件,身著此甲,即便境界低微,亦可御空而行,當真玄妙無比。」
「我不過隨口問問,你何必如此多心。我哪裡去過什麼知北城,只是惹了些是非,故而一直在外避禍,往來傳言聽得多了,便多少知道一些!」
「柳大人,方才你說我宗僕役便是身負條石,也能輕鬆過那索橋,不知可是得了什和*圖*書麼法門?」
「此即上上之法,那中法下法又為何?」
「柳大人如何知道這些?」
「柳大人,這是何物,畫得這般難看?」
我見其還在低頭沉思,怕他再往深里問,趕忙岔開了話題。
「好,就憑劉兄弟你『在下』二字,本將軍若不坦誠相告,那便算不得條漢子!」
我心道:「那老鳥連露個臉都難,哪有功夫給我講這許多?不過他還是少露臉為妙,天知道下回又會如何算計我!可若是這修道之人不能飛,那張芸是怎麼回事?那夢中所見的李純生如何便能飛?」
「西北三郡都丟了,朝廷不要他性命就已不錯,如何還會陞官?」
「他能死在知北城?這天下也就是只有昌余修士敢來取其性命!」
「兄弟不聞,熟能生巧,巧能通神,神能通變,變而忘意。他們那是走的慣了,達到了忘意的程度,你若是現下去問他們如何過橋,他們能說出個所以才怪!」
「為將者若無威儀,如何服眾,今日在台上,兄弟便做得很好!若是終日與這些少年混在一起,何來敬畏之心?為將者需高高在上,深不可測;近侍若有稱兄弟者,來日便是取你性命之人!此事還是莫要再提,你若想從軍伍中悟出些道念,莫要總往生死處看,需往那小處去尋!」
「柳大人何出此言,此人莫非還有什麼來頭不成?」
「兄弟你只知其一,若僅存敬畏,畏者大不過死,何能百戰?」
「能否讓在下和那些少年們一起修習軍陣之法?或可藉由鞏固道心。」
「敢問兄弟,軍中能有多少敢死之士,何能百戰不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