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燈下的影子
我找不到答案,但我覺得,那答案就在裏面。那「道」也在裏面,或許那「真我」也在裏面。
盤膝坐在一側的石台之上,我漸漸進入一種空明狀態,自己時而變成了一隻蟬,回到了那漆黑的泥土之下;時而又變成了一隻浮遊的幼蟲,遊盪在淺水溪流之中,那意識繼續向前推動,我看到了一粒粒細小的卵,再往前,那看到的卻難以用言語形容。就像是一些色彩,一些光的流動。恍惚之間,我似是又變會了自己,一步一步倒著向後退去,那身形越來越小,自成年到幼年,自幼年到嗷嗷待哺的嬰兒,漸漸的,同樣的色彩出現,同樣的光出現,自己好似隨著那光,消失在了那空明當中,
「流離,你恨我么?」
一段新的旅程再次開始。
感覺自己便如一顆沙粒,向著一顆巨大的赤色球體落去,而那本在轉動的球體,在眼中越來越大,大到了根本感覺不到它有一絲一毫的移動。我看到了火,看到了煙,看到了空中振翅飛離的恐怖怪鳥,隨即,自己有如沙粒的軀體再次分解開來,化成了更為細小的塵埃,星星點點的飄落到了一片赤紅色的水域當中。
我暗暗為流離叫屈,情不自禁www.hetubook.com.com的伸手去撫摸流離的秀髮。似是想用這撫摸給她帶去一些安慰。
「我不知道!」
我能感覺到自己還在變化,那每一顆塵埃都在變化,或分解,或消融,或沉澱,我看到了一些綠色的東西開始浮動,看到了花,看到了長著腿的魚。
許是有了觀看張五斗卦文的經驗,再次看書信時,我立刻便瞅出了名堂。那信中每句的頭一個字連在一起,才是這封信真正的內容。
「她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要是我的,誰也不能將她從我身邊帶走。」
從來就沒有什麼鞘殼!也無需守意于空,那「放下」之「放下」就是拿起,只是在拿起時,那光,那影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執念于「空」,必定也執念于「有」,那「空」、「有」亦是兩端的執著。那明,那暗,緣於何處?緣自真空不空!空即不空,幻化萬物,那真正的「唯一」,何來生起,何來幻滅?
「返蛻」到底是什麼意思,僅僅是去蛻掉殼么?若是如此,何需後面的「脫殼」之境。我想到了于夜間蛻殼的蟬蟲,想到了離水而出的浮遊。它們在蛻殼之前到底是何樣的所在?是繭,還是幼蟲和圖書?
也許是我的錯吧!是我想得太多。老爺子的擔心無可厚非,流離畢竟不是一個尋常女子。可是我的那些懷疑,卻似來得毫無道理。但百思之下,我偏偏又明白個中緣由。那越是喜歡的東西,越是難以容忍上面沾染上一星半點的污漬。對於人而言,也是一樣。
終於,那大地開始內陷,海洋開始蒸騰。隨即,我看到了光,那亮到極致的光。
我看著那裹著被褥中的驕人身軀,強烈的慾望再次升起,猛然上前將其撲倒。
我從沒有如此近的去窺探生命的秘密,而當我真正凌駕在所有生命之上時,第一次,我從真正意義上洞獲了生與死的奧秘,那俗世的個體,從不曾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消亡,即便是整個球體隕滅,星雲陷落,那存在的直似永恆。
無來由的,我從石台上蹦起,狂笑言道:「那痴笑虎說得妙,你們都錯了!你們都錯了!」
只是這次的目標,是一顆湛藍色的星球。
那對家人是「愛」,那對流離亦是「愛」,只是這「愛」中,或許包含了別的東西。就如初生嬰兒無法容忍自己的母親抱著別的孩子,就如我可以離開流離,卻無法容忍流離離開我一樣。從某種
www•hetubook.com•com意義上講,我和那陸存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都一樣放不下那個「我的」,我現在甚至開始懷疑,那當日站在我面前的,根本就是陸存真的第四具蛻殼。因為冥冥中,我雖然不清楚那「真我」該是個什麼樣子。可即便那蛻殼是實體,亦或是幻象,那因「放下」得見的「空」又在哪裡?
藏於燈下,幻相無照,見不得光?
周遭的一切變化越來越快,我看到了山川的隆起,看到了海洋的消弭,看到了巨大的植物反覆消長,看到了那些肉翅如何長出羽翼,我看到了所謂的生死,看到了蠕動在皮毛下的蛆蟲,但我更看到了那生生不息的傳承。
……
「自去武山,莫管家人,老子想跑,仙人難擋。你自小心,那高人莫信莫從!」
我讀懂了氣運二經,知道了那所謂「氣為初始,何為意動」、「運呈萬相,生生不息」的真正涵義。
我終於知道了那燈下的陰影是什麼?
我著實沒看出來,老爺子居然還有這一手。只是這信既是讓流離帶來,又直接交到了我的手上,何須如此麻煩?難道老爺子也信不過流離?
「我覺得,我們該要個孩子!」
「現在?」
……
可既是如此hetubook.com•com,當日我為何要掙開她的手臂?為何我可以離開她,卻不願意,她對我有寸步的遠離。
每每想起師尊的這句話,我的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自己當日打鐵時的情景。我會在那一瞬問自己,那生鐵是什麼?那大鎚是什麼?那爐火是什麼?那反覆的摺疊又是什麼?還有那或涼或熱的水,褪的是什麼?淬的又是什麼?
老爺子的意思,我是明白,但我沒打算照著他所說的去做,我要去那個地方,為了子英,為了流離,也為了我自己。因為師尊單玄在和我閑聊之時,曾經提過,若想直入返蛻,于生死際會之間去尋找,或許比枯坐來的更近些。至於緣由,只因為「那裡或許是執念最多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放不下流離,就如同我放不下所有家人一樣,即便是有一天,她要離開我,亦或是做出什麼令我失望的事情,我想自己還是會放不下,我心底深處甚至藏著一個恐怖的念頭。
托起油燈仔細觀瞧,我想要從中看出些什麼,但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看到了那油燈下的影子。心中似有什麼東西被猛然觸動,燈、芯、火、油、是全部么?那這藏在燈座下的影子,又是什麼?
可那光忽然也從我面前消失,似和_圖_書永恆的黑暗成了這「空」中的主題。我亦被融入這黑暗當中,消了自己存在過的痕迹。
無來由的,我身上打了個寒戰,獃獃地望著那「睡夢中」的流離。
「還有什麼比要孩子更重要的事情!」
有如穿過一條幽深的隧道,我再一次看到了光,那似要將整個黑暗都照亮的光。
流離似是被我從睡夢中驚醒,困惑地看著我在她面前上躥下跳。半晌才開口問道:「你怎麼了?」
「對,就現在!」
你把自己的油倒在別人的燈里,把自己的燈芯插在別人的燈里,那燈台再送給別人。哪一處的「火起幻生」都照不出你的影子。乍看上去,你是「空」了。可你的「空」里既是有了別人的幻相,你又「空」在了哪裡?
可在那空明中,我看到了山川河流,看到了洪荒宇宙。那一個個好似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球體,似是在緩緩轉動,而那燦爛絢麗的遙遠星雲,投射著詭異的光線,似快至極境,又似慢至極境,更似根本就沒動。
一項艱巨而神聖的使命,再次展開,我做出了有生以來最為重要的一個決定。我要做一個,這世上最辛勤的耕者,去開墾屬於自己的田地,只為了那句「生生不息」。
「可你明日還有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