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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雀哥哥……哥哥……」容小落可能是因為病痛加激動，已經有些昏沉，口裡還在呢喃。

抱著容小落出了院子，郭小雀茫然了一會兒，不知往何處去。

「我去看看！」他撒腿就往錢鶴身後的院子跑，但到院門口時，他的身體一停。

這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郎中，在這附近算得上薄有名聲，只不過他看郭小雀的目光有些不善。

「戴郎中，救命，快救救小落。」郭小雀道。

戴郎中聽得用手一抹鼻下，果然，鼻子下面掛著一串血。他立刻來到一旁銅鏡之前，仔細端詳著自己：「莫非是上火了，怎麼好端端的流鼻血？」

被那人一耽擱，錢鶴從後邊追了上來：「別……別去看了，咳咳，象瘟疫……所以我讓郭小雀把她帶走了……」

「怎麼回事？」醫館之中，有人沉聲喝問。

他身體踉蹌著撞入醫館，將因為轉過身的緣故，所以他是面對著那個人。那個人穿著一身長裳，長裳的顏色如同天空一般，是一種明亮的藍。

再加上她因為發燒而面上潮|紅，眼窩處卻又深深陷下，泛著青黑之色，這一切，都讓戴郎中生出不好的念頭。

「你剛才還說，小落是個好丫頭，你便是不願意給我看病，給小落看看，我求你，戴郎中……」

「讓郭小雀把她帶走……是你將他們趕走了吧？」展飛目中怒火翻滾。

一個穿著天藍色長袍的人站在院門口，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郭小雀再度狂奔，他知道在東二條甜水巷附近是找不著人來救容小落了，現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是外城的東福田院。

「錢鶴，郭小雀回來了么？」望著這個大漢，展飛略帶厭惡。

「少胡說八道，你這庸醫！」展飛氣急：「郭小雀人呢？」

郭小雀前腳離開不久，穿著公服的展飛從南面進入東二條甜水巷。

郭小雀飛奔出東二條甜水巷的街口，他要一直向北，經過姜市、潘樓、南北講堂，在東華門外大街再折向東，一直出舊曹門到福田院。和-圖-書

「戴郎中，你能救，對不對？」

「待我回來再找你算賬！」他轉過身，飛奔而出，趕往戴郎中的醫館。

那人似乎對於撞擊毫無知覺，只是微微側過臉，用眼角餘光掃了郭小雀一眼。

看在郭小雀眼中，既是醜陋又是可怖。

就在這時，他的鼻孔之中，一條血柱緩緩淌了下來，順著他深深的法令紋一直流到下巴，讓他的笑容顯得極為猙獰。

他回過頭，怒視著戴郎中。

戴郎中先瞄了他的布袋一眼，但郭小雀看著戴郎中的眼神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因為那人讓他本能地感到極度危險。

「哼……罷了，醫者仁心，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給小落看病可以，該收的診費，還是要收的！」戴郎中道。

郭小雀微微一怔，看到容小落的雙眼已經微閉，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他猛然咬緊牙關。

郭小雀覺得自己象是穿過一團霧氣一般，從那個人身體里鑽了過去！

「怎麼了？」戴郎中一愣。

「你來這做什麼，你不是說過，就算是自己病死，也不到我這來的么？」戴郎中道。

然後那人快步向前，混入街上的人潮之中，迅速從郭小雀的視線中消失了。

「展飛，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隨便看著一個類似的病症，我是胡說八道的人么？」

展飛看了看那破敗的院子一眼，他猜測得到，錢鶴肯定是與住在這院子里的人一起，將郭小雀與容小落趕了出來。

好在他終於看到了前方的醫館。

人海茫茫，整個東京汴梁有一百五十萬人，這是此時天下最大的城市，這裏舉世無雙的繁華。大宋與西夏、契丹都已簽訂了和議，汴河與大運河帶來了四方的財富，來自各地的商賈雲集於此。

郭小雀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眼光無神，似乎已經沒有了意識。

「小落，你還好吧？」郭小雀問道。

容小落在半昏迷之中，大約也是聽到了戴郎中的話語，低聲囈語道：「哥哥，我不是瘟疫……哥哥，ｈeｔｕbｏok•ｃoｍ.cｏｍ我好冷，別扔下我，我怕……」

他身上的每一條肌肉，這一刻都繃緊，隨時都會爆發出來。

戴郎中聲色俱厲，指著郭小雀大叫，同時身體不斷後退，一直退到葯櫃那邊，將一桿稱葯的秤抓在手上。

「我去幫你找找，我人面兒熟，若真是去看郎中，哪怕是汴京城中的大小名醫，我老段也能說上話。」老段道。

戴郎中正在將自己的門帘重新掛上，看到展飛跑來，他立刻叫道：「展虞侯，有件要事，我正要告知你，你速速去稟報官爺，咱們這東二條甜水巷，疑似出現了二十一年前的瘟疫！」

容小落的臉上，籠罩著一層異樣的綠色。

他說著說著，一條鼻血又流了出來，只不過他自己對此一無所知。那血一直流到了嘴邊，讓他的嘴都帶上了血色，隨著他飛快地說話，嘴也不斷地扭曲。

「咳咳咳……今日真怪，咳咳……」錢鶴本來還想給展飛陪個笑容，但是劇烈的咳嗽讓他連直起腰都有些困難，他只能勉強應付地笑了一下。

偶爾有個別人想要詢問發生了什麼，也都被郭小雀惡聲惡氣喝開。

錢鶴一邊劇烈咳嗽一邊說道，展飛心突的一跳。

雖然他打小生活在汴京城中，雖然他熟悉東二條甜水巷附近的每一個小巷、每一家店鋪，雖然在這裡有他認識的成百上千的人，但是，這裏卻無寸土可以充當他們的容身之所。

「郎……郎中！」郭小雀叫道。

劇烈的奔跑，還讓他的嗓子里如同火燎一般，每一次呼吸喘氣，嗓子都疼得厲害。

「衙門裡任判官正在找你，催了好幾回了。」老段喘了好一會兒的氣，等順過氣來，這才說道：「如今當班時間，你怎麼又跑這來了，還不快回衙門？」

戴郎中有些茫然地看著郭小雀轉過身，抱著容小落跑出了門，這還是二十一年前郭小雀父母死後，他第一次看到郭小雀痛哭流淚。

他正琢磨著要從哪一家開始找起，突然間，身後傳來急呼和-圖-書之聲。

他甚至不敢再靠近容小落，反而是退了兩步：「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可是我這……」展飛猶豫道：「容小落生了病，郭小雀帶著她不知去了哪兒看郎中，我正要去找他們！」

直到那人側過身，從展飛身邊離開，展飛身體才放鬆，他回頭望了那人一眼，若不是心中挂念郭小雀與容小落，他一定要盯住那人。

「師傅，可是有什麼事情？」

然而就在這時，醫館的下垂的帘子被掀起，一個身影走了出來。

他一言不發，收好了錢袋，將容小落又抱了起來。

「展飛，小展！」

「郎中，救救小落，是小落病了，若你還記恨我以前罵你的事情，我，我……我給你磕頭賠罪，我求求你了！」郭小雀惶急地說道。

郭小雀卻覺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豎起，彷彿是被猛獸天敵盯住的小獸，就呼吸都因為這一眼瞥視而暫時停住。

「戴郎中是附近最好的郎中，小落，你要撐住，他一定能夠救好你的，一定能！」郭小雀拼著最後一絲氣力，沖向了醫館門口。

「該死！」展飛一跺腳，他恨恨地看了戴郎中一眼：「錢鶴無知，你身為郎中也無知，隨便看著一個類似的病症，就說是二十一年前的瘟疫……」

預想中的碰撞沒有發生。

那裡是朝廷贍養孤寡之所，數百老人被安養於此處，朝廷還專門為這些老人安排了郎中。那郎中心地善良，而且與郭小雀不曾得罪過，所以他可能會出手救治容小落。

展飛回過頭去，是老段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郭小雀身體此時還在踉蹌，直到到了醫館門口，被門檻絆了腳後跟一下，一屁股跌坐進去，連醫館的門帘都被他扯了下來。

迎面一個咳嗽不止的人走了過來：「唉……當真……咦，這不是展虞侯么？」

郭小雀在汴京呆了十余年，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如同天空一般的藍色。

「你記得這一刻……你竟然不救她……她是這麼好的女孩兒……」郭小雀語不成聲，突https://m.hetubook.com.com然之間，淚水奪眶而出。

「小落，小落，你放心，對了，我去找郎中，我有錢，我去找最好的郎中，給你用最好的葯，我一定要把你救好……」

這一眼看過去，展飛微微一愣，因為戴郎中唇上有血跡，分明剛剛也流過鼻血。

「我的老腰，唉呀我的老腰……許久沒有這樣跑了，我的老腰受不了！」老段一邊喘著氣，一邊扶著自己的腰。

「快走，快將她帶走……唉，郭小雀，快把她帶走，她這不是我能救的，你立刻馬上現在就把她帶走！」

展飛懶得理他，轉身快跑，只不過到了東二條甜水巷巷口時，他停住腳步。

「戴……我聽到說是戴郎中……」一邊咳，錢鶴一邊答道。

戴郎中是他能想得到可以救容小落的最佳人選，為了自己，他不會求任何人，但為了容小落，他可以去求任何人。

若非如此，他還以這個少年已經不知道流淚是怎麼回事呢。

「是，是，我這有錢。」郭小雀驚喜交加，將容小落放在榻上，忙去掏自己懷裡的布袋。

路上有許多人都看到了他，有些還是他認識的，但見到是他，這些人不是低頭裝作不認識，就是面帶厭惡避開。

「血，你在流鼻血！」郭小雀道。

郭小雀抱著容小落，已經剎不住腳，他瞪大眼睛，只來得及轉身，將容小落護在自己的懷裡，然後一背撞在那人身上。

郭小雀這才收回眼神，意識恢復過來，他連忙抱著容小落站起，先看了看容小落有沒有磕著，在發現容小落並沒有因為開始的碰撞與摔倒而受傷，這才鬆了口氣。

在這樣的城市裡，想要找一個人會極為困難。

那人微微抬起眼，看了展飛一下，展飛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的左腳後撤半步，右手已經搭在腰間腰刀刀柄之上，而身體也微微下蹲。

「去了哪兒，他會去哪兒？」展飛厲聲喝道。

「請讓一讓。」展飛向那人說道。

「展虞侯，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向你稟報……咳咳…https://m•ｈｅｔｕｂooｋ.ｃom.cｏｍ…容小落生病了，我看很象……咳咳……很象二十一年前的瘟疫。」

「咳，不是我不看，郭小雀，她這，她這模樣，是二十一年前的瘟疫癥狀，二十一年前那場大疫，你父母都因此而死，你忘了么！」戴郎中氣急敗壞：「你自家不怕死，可我還怕死……我告訴你，你立刻把她帶走，我馬上就要報官，馬上！」

戴郎中來到容小落身邊，但他一看到容小落的臉色，神情就微微一怔。

因為急著將容小落帶到郎中那裡去，所以郭小雀跑得很快。但容小落哪怕再輕，終究也是一個人的體重，所以跑著跑著，郭小雀便氣喘吁吁，兩隻腳也如同陷入泥水之中一般，難以提起。

抱著容小落，判斷了一下自己所處的方位，郭小雀撒腿開始飛奔。

「郭小雀，是你？」開始沉聲喝問的正是郭小雀要來尋找的目標。

將鼻血拭去之後，他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異常，便將此事放在一邊：「罷了，我先來看看小落的病，郭小雀，你是個混蛋，但小落可是個好丫頭。」

「你已經知道了？」戴郎中被他罵了一聲庸醫，原本有些著惱，但聽到他問起郭小雀，只道是來控制瘟疫源頭的：「走了，剛走不久……」

不過容小落生了病，郭小雀應該會帶她去看醫生，這是一條線索，或許去各家名醫那裡打聽，能夠知道郭小雀的行蹤。

他望了望巷子里，然後快步來到乞討市。

展飛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當即向他拱手：「如此有勞師傅，我這就回開封府！」

他原本跑得就比郭小雀快，又沒有抱人，所以沒多久，他就來到了戴郎中的醫館門口。

這是一段漫長的路程，這路程兩邊，是汴京城最為繁華熱鬧的所在，但對郭小雀與容小落來說，也是最冰冷的所在。

不過容小落沒有回應，只是突然哭了起來：「哥哥，哥哥，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郭小雀沒有再求他，這十年來的經歷，早就教會了他，求人是沒有用的。

女孩兒的聲音，讓郭小雀的心如同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