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終於來到一間屋子前,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劉九郎看到郭小雀就搖了搖頭。
「我要回去告訴我家婆娘,緊鎖門窗!」
劉九郎被老太太的話逗樂了,應下此言之後,他挑著擔出了大門。
他如今的五感極為敏銳,不僅僅是耳朵眼睛,就連鼻子的嗅覺也比之前要強大得多。他能夠很輕易地分辨出不同人的氣味,也能夠隔著很遠,就嗅到讓人不安的血腥味。
他突然又有點不敢進去了。
「救……救……我……」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郭小雀做的,那孩子雖是有些怪,但似乎不是做這種事的啊,他還有小落兒在身邊……」
展飛心裏滿是猶豫,他不得不連連深呼吸了好幾下,然後才大步邁入牌樓之內。
關鍵是這樣的速度,還不是展飛的全力。
以往這個時間穿過這小巷,總能聽到狗叫之聲、婆媳吵架之聲,或者孩子哭鬧之聲、賭博時的吆喝之聲。但是今日巷子里卻是冷冷清清安安靜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哪裡是我誣告,百十具屍首在那裡,快去稟報大尹老爺,出大案子了,驚天動地的大案子!」里正跺足道。
大夥你一句我一句,將事情都說了出來後面面相覷,難道做出這幾十條人命慘案的,當真就是那個冷漠不合群的少年郭小雀?
與展飛一樣,在二十一年前的瘟疫之中失了父母親人,但郭小雀始終走不出當年的陰影,總還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少爺,所以街坊鄰居對他都不喜歡。最初時大夥還幫把手,可漸漸的,所有願意幫他的人,都被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氣得罪了,於是他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在小巷口,他看到戴郎中的醫館,這麼晚了,往常戴郎中醫館都會關門打烊,但今日醫館門依舊開著,裏面沒有點燈,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動靜。
走著走著,旁邊一扇門開著,劉九郎向那邊瞄了眼。
展飛吸了口氣。m.hetubook.com.com
若是在這裏面真遇上郭小雀,恰好郭小雀在大肆屠殺,他該怎麼做?
只是片刻,進屋的人便小跑著出來,一個個面色如土:「真是殺人了!」
「郭小雀人在哪裡!」展飛沉聲問道。
他心裏對郭小雀更是厭惡,那小子自己脾氣不好不說,還拖累展飛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九郎,你若是在街上遇著開封府的差人,幫我問問,小展怎麼還沒有回來。」老太太絮絮叨叨地道:「小展可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他說了不當值就回來替我撿漏的,但到如今還沒回來,我怕出事……若見著小展,你千萬記得交待,有啥事情都跟著老段,跟著老段雖然立不著什麼大功,但好歹不會有啥危險。」
幾位老人,躺在血泊之中。
郭小雀。
但旋即,從那門后地面,伸出一隻手,死死抓住了劉九郎的腳踝。
再次來到福田院的牌樓前,展飛收住腳步,輕輕喘著氣,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休要胡說八道!」老段厲聲道:「你可知誣告不成要反坐么?」
若真如此,他這豈不是在報復,報復所有得罪過他的人?
他報復那些對容小落見死不救的人,報復那些將他一步步推向絕望之境的人!
容小落這小姑娘還是不錯的,附近人家都喜歡她。若只是郭小雀,誰都不會在意他的死活,但加上容小落則不同了。
「我聽說小落兒得了病,被錢鶴和這巷子里的人趕了出來。」
「這麼說來,真是郭小雀?」
「這邊也殺人了,死了好多!」
但老段不知道的是,展飛此時的身體素質,比起之前要提高不少。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簡直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他知道郭小雀與容小落的住處,如今就在東二條甜水巷與乞討市之間,那裡有幾處院子,專門給比他們還要苦哈哈的人居住,其中不少都是汴京城中的惡丐和圖書。
從東二條甜水巷那邊往東走,當然不只東福田院一個去處,但是若乞討市那邊的屠殺真是郭小雀所為,那就意味著郭小雀開始報復!
老段與展飛猛然一頓,兩人對望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驚駭之色。
當看到郭小雀懷裡抱著的是容小落時,劉九郎心突的一跳。
「好幾十條人命……這是誰做的,誰這麼兇殘!」
空氣之中,他嗅到了一股不好的味道。
「喂喂,都不許走,都留在這,等開封府的公人來了得在此作證!」
「有人看到他往東邊去了,是劉九郎看到的,賣飲子的劉九郎,與小展虞侯你是街坊,他親眼所見!」
「快報官,里正呢,里正人呢!」
就像是現在。
劉九郎用力甩了兩下,也沒有將他的手從自己腳上甩開,只能用另一腳去踩,才勉強擺脫了他的手。然後劉九郎跑了兩步,又跑回來擔起自己的擔子,口中大叫:「不好了,殺人了,不好了,殺人了!」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議論,一直跌坐在地上的劉九郎聽到問「是誰做的」時,他突然想起郭小雀來。
他一邊狂叫,一邊跑出這小巷。
郭小雀看都不看他一眼:「別去乞討市。」
劉九郎是走慣了這附近街巷的,如今天下太平,汴京城中少有盜賊,所以哪怕是一些黑暗的小巷子,他也敢穿過去。只不過出東二條甜水巷口時,他愣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抱著個人走出來。
他猜到郭小雀可能在藍袍人的奇怪儀式之中也獲得了特殊的力量,現在成為一個異人,展飛真正對上他,豈能討得好?
老段一跺腳,罵了一聲。
「錢鶴死了,就死在大門前,看他死時的模樣,受了不少折磨!」
人多壯膽,雖然被劉九郎喊聲嚇得不輕,眾人紛紛向著前方而去,首先進的,就是戴郎中家。
不少人頓時臉色變了,郭小雀孤苦無依,又不象展飛那樣受和-圖-書人喜歡有許多人幫助,在東二條甜水巷附近,沒少被人欺負,在場者有不少人自問,自己就曾得罪過他!
他左瞧右瞧,希望找到一個相識的官差,然後一眼便看到展飛鐵青著臉,與老段一起從中走了出來。
開封府的地圖迅速在他心中一掠而過,然後他臉色大變,與老段齊齊出聲:「舊曹門,福田院!」
劉九郎嚇得慘叫起來,他低頭望去,看到一個人抬起頭來,七竅流血,依稀就是管著這處院子的錢鶴。
他慢慢向里走去,那血腥味不是從一處傳來的,而是整個福田院之中,各個房間,各處角落,都有。
劉九郎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星星,那邊有一顆極亮的星,聽說是什麼「甘石星」,前些時日才出現在半空之中,拖著長長的慧尾,是顆掃把星。
「你帶他去找任判官!」展飛心念一轉,扯著里正對老段道。
而且整個巷子兩邊,竟然沒有一戶人家點燈,所以路黑乎乎的,若不是藉著點星光,根本瞧不清腳下道路。
他讓人護住現場,自己小跑著向開封府奔去。此時已經入夜,雖然大宋不象大唐時那麼嚴格執行宵禁,但夜間縱馬急馳也是大忌,所以他就只能依靠自己這一雙腿了。
郭小雀當時那眼神,還是那聲音,那句話……
「去阻止他!」展飛已經衝出老遠,只留下這樣一句話。
展飛一步一步走向其中一間屋子,然後眼淚叭噠叭噠從他眼中流了出來。
那麼東福田院里的那些御醫,就是他的下一個報複目標!
然後他就覺得眼前一花,離他還有些距離的展飛不知如何,瞬間就出現在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
若是極限爆發,他可以跑得更快,只不過考慮到從開封府再跑到東福田院去,距離不短,所以他有所收斂罷了。
不用火光,他強化之後的視力,足以讓他看清楚門中的一切。
東二條甜水巷,夜。
還有若有若無https://m.hetubook.com.com的一絲熟悉的氣味,那是郭小雀的氣味。
「郭小雀,小落這是怎麼了?」劉九郎忍不住問道。
他倒是不怕,反正順路,所以他腳步下一拐,直接進入了那條小巷。
若是步行,可能要花上半個時辰甚至更多的距離,在他一路狂奔之下,竟然只用了不過一刻多鍾便到了。
「九郎,你去夜市啊?」拄著杖的孫婆婆看到劉九郎,招呼了一聲。
因此只能匆匆帶著那裡正往裡走,他現在只求展飛不要跑得太快,不要過早與郭小雀照面。
「我就對你說過吧,不會相信的,妖人,妖人,只為你一聲妖人就去驚動大尹老爺,這怎麼可能?」老段跟在展飛身旁抱怨:「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任判官不還是將此事交給了你,讓你先去將那妖人擒住再說?」
展飛猛然一停腳步:「自己傻了,那些御醫天黑之後,自然是各回各家去了,怎麼在這個時候還會在福田院?」
里正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問了幾句情形之後,他就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夠扛下的事情,報到開封府去,只怕連府尹老爺也要被驚動,連夜就得來現場查勘!
福田院中,也是靜悄悄的。
「老段虞侯,小展虞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里正大叫道:「郭小雀,郭小雀殺人了,在乞討市那邊,殺了百十號人!」
足足大半個時辰,他才趕到開封府,讓他意外的是,原本以為此時老爺已經回宅休息,這裏應當是一片安靜的,但今日開封府前卻有些熱鬧。
他覺得自己兒時的朋友,正隨著他的腳步,一點點遠去。
再不回頭。
被他聲音驚動,不斷有人出門,有大胆的舉起火把燈籠,往巷子這邊過來。當他們與劉九郎相遇,劉九郎雙足一軟,扔下擔子直接癱坐在地上:「不好了,殺人,殺人了!」
賣飲子的劉九郎挑著擔兒,慢慢穿過院子。
「是,孫婆婆,乘著夜市,多賺一點,到時你老給https://m.hetubook.com.com我說個媳婦。」劉九郎哈哈笑了一下。
「啥?」劉九郎愣了愣。
汴京城中的夜市極為熱鬧,劉九郎琢磨了一下,無論是潘樓還是去浴寶院東的夜市,生意都不會差,不過想到早上與何四聊著桃花洞那邊,他便決定去那裡。
血腥味。
他們一邊說,一邊跨出門檻,但就在這裏,里正跌跌撞撞跑了過來。
錢鶴一邊說,一邊咳嗽,然後頭一垂,伏倒在劉九郎腳邊不動了。
所以他跑起路來,可謂飛快,甚至連一般的奔馬,都未必能及得上他。
「是郭小雀,郭小雀做的!」劉九郎大叫道。
從東二條甜水巷去桃花洞,還需要經過乞討市。這也是一個熱鬧的地方,否則乞丐們也不會雲集於此。
「聽說他來找戴郎中給小落兒看病,但戴郎中不給他看!」
雖然不能象藍袍人那樣全身上下散發出惑人心智的光,雖然不能象申越那樣力大無窮,雖然也不能象那個吳昊一樣玩水,但此時展飛的體能,已經突破了凡人的極限。
他轉身想要離開,但旋即又停住腳步。
有心想要退回去重新走一條路,但到都到了這裏,只需要再過百餘步,便可直接到乞討市中,離桃花洞那邊就很近了。所以劉九郎一咬牙,還是繼續前行。
郭小雀沒有再說什麼,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後抱著容小落,快步向著東面跑去。
「那你呢!」老段扶住踉蹌而來的里正,追在展飛背後問道。
「也不怕招賊。」劉九郎嘟囔了一聲,他與戴郎中沒有什麼交情,故此也就沒有停下來去幫對方關門。
他越讓劉九郎不要去乞討市,劉九郎心裏就越生出好奇心。
將這個兒時好友繩之以法,還是網開一面勸他逃走?
他啐了一口:「晦氣,不該走這邊的。」
濃烈的血腥味對展飛強化過的嗅覺是一種極大的折磨,他站在這間屋子的門口,卻覺得,自己象是站在血池地獄的入口。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勸不回展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