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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展這是怎麼了？」任恕看到展飛雙眼緊閉渾身是血，激靈了一下問道。

向前走了幾步，白璫璫一把拽住了孫策的衣裳，將他拉到了展飛身前。

孫策緊緊抿著嘴，沒有與白璫璫對視。

白璫璫此刻已經不再驚呼，她肅立在屋頂上，頭髮、衣裳，都被激蕩而起的氣流帶得狂舞起來。

孫策抖了好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直視著白璫璫。

兩個老人自顧自議論，全然不知他們所說的小展，剛剛被白璫璫帶著飛過上方，降落於大相國寺之內。

「鳥人自然能飛。」顧老皺了皺眉：「話說起來，小展好幾天沒見著了吧？」

白璫璫瞳孔猛縮，尖聲大叫起來。

展飛一邊說，一邊始終用手去抓住弩矢。

她感動。

她恨。

一邊尖叫，她一邊沖了過去，一手將展飛抱住，看到一根弩矢已經穿透了展飛胸膛。

當她飛過東二條泉水巷，也就是展飛的家時，東二條泉水巷那官府出租的大院子里，被展飛呼為顧老的老人正好抬起頭，望著天上飛過的白璫璫，眯起了眼睛：「咦，這天上……怎麼有人飛？」

孫策腳步不停，直接走出了這間院子。

心中狂怒有如風暴一般，白璫璫的異能完全激發出來。

這一番話說了出來，眾人都是面色窘迫，有幾人慚愧地低下頭來。

就是這半瞬，她聽到展飛悶哼了一聲，然後看到展飛后心之處猛然破開、流血！

「你……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傻，方才明明用不著沖那麼急的，你……你就不能為自己想一想么？」白璫璫一手抓住了那弩矢尾部，想要拔，淚水卻忍不住流了出來。

他說完之後，轉過身，邁步離開，白璫璫並未阻攔，只是在他身後叫道：「你行，你聰明，你要傳承你的捕星司……所有人都死了，人都死光了，你為捕星司留下種子有什麼用？」

「不是。」

她也懊惱。

他成為獸化半異人的時間並不長，因此還沒有失去理和圖書智，此時種種惡行，乃是心中長期隱伏的惡念催生，因此當展飛趕到時，他乘著另一個獸化半異人與展飛激戰，自己躲入營中，布下了針對展飛的殺局。

顧老點了點頭：「是啊，小展當真是個好孩子，你這老虔婆，還不去為他尋門親事？」

於是路小憶的嘴巴、舌頭先被風刃切掉。

他只能看著白璫璫。

而且白璫璫一直沒有休息好，她的反應，也稍稍慢了半瞬。

「去燒朱院吃東西去了。」一個留守的差役道：「白姑娘，小展這是怎麼了？」

千古艱難唯一死，對於任何人來說，死亡都是痛苦而恐懼的事情，但是展飛卻已經死了這麼多回，卻還要反覆去面對死亡。

說到這，白璫璫哽咽起來，終於講不下去了。

周圍的禁軍們終於敢上前查看，有人在叫郎中大夫，也有人出聲安慰白璫璫。這些聲音對白璫璫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就在這樣的渣滓身上，展飛浪費了一條富貴的性命，以他們此前的計算，展飛已經消耗到五條，這是第六條，也就是說，展飛只剩餘三條性命了！

「你做什麼？」孫策怒道。

「都不是，根本不是異人傷的他，是半異人，是那些廢物渣滓傷著了他，不對，是你們，是你們讓他一個人奔波勞碌，所以累得傷在了半異人手中！」白璫璫終於暴發出來，她怒喝眾人，指著那些碗：「他從昨夜到現在，什麼都沒吃，什麼都沒喝，跑的距離可以從汴京城趕到京東東路去，流的血是平常人幾倍的量，衣裳都被汗浸成了餿味！你們呢，你們在做什麼，在這吃肉，喝湯！你們吃的是展飛的肉，喝的是展飛的血！」

異人的強大生命力，讓展飛受此致命一擊之後，仍然沒有立刻死去，他對白璫璫說道。

「我不知道你們蓬萊是怎麼想的，但是我……捕星司絕對不能斷絕在我手中。」孫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可以罵我，可以打hｅｔuｂｏoｋ.cｏｍ.ｃoｍ我，但不要再逼我。」

路小乙撲了個空，回過頭來，望著屋頂上的白璫璫。

「我帶，我帶！」

白璫璫再度放聲痛哭，一邊哭，她一邊抱起展飛的身體。

如此英雄的展飛，竟然在這個卑劣之徒手中丟了一條寶貴的性命！

「任恕呢，孫策呢？」到了任恕臨時的辦公之所，發現人不在，白璫璫怒氣沖沖地問道。

任恕神情頓時嚴肅起來：「夏棄惡？」

將那些吏員、捕快和差役都趕走之後，任恕走過來，看著展飛的身體。

「去替他多除掉幾個畜生，好讓他醒來后省點氣力！」白璫璫的聲音遙遙傳來。

是啊，正如任恕所言，但願展飛能夠聽他們的勸，但以展飛的性情脾氣，那可能嗎？

展飛已經氣絕。

「汴京城亂成這模樣，他忙著呢……聽說老段出事了，想來小展極是傷心。」孫婆婆嘆了口氣：「這孩子，最重情誼，當初我們不過稍微幫了他一點，他卻一輩子記得。」

「你看，你看，這些傷，展飛身上這些傷！」白璫璫一把將展飛身上的衣裳掀開。

白璫璫可以生孫策的氣，卻無法生任恕的氣。

可是弩矢真拔|出|來了的話，展飛立刻就要死一回了。

原本他以為殺了展飛，再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卻不曾想白璫璫這一個姑娘家，身手竟然不弱於展飛！

話還沒有說完，那差役就覺得身體一歪，整個人頭朝下腳朝上倒懸起來。他嚇得哇哇大叫，白璫璫怒視著他：「帶不帶？」

路小乙轉身逃走，可才跑了幾步，就覺得自己的腳象是被什麼東西纏住，還不等他掙脫，那纏著的東西便如蟒蛇一般順腳上爬，將他的大腿、腰、胸，乃至頸脖頭顱全都纏住！

孫婆婆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怎麼樣的姑娘家，才配得上小展這般人品……」

哪怕異能者的恢復能力遠勝尋常，但是，展飛身上仍然是傷痕纍纍，看得出這都是他一夜激戰的痕和圖書迹。

只能發出哀嚎聲的路小乙被風刃切得體無完膚，足足在風刃中嚎叫了許久，當風刃消失之時，他才落到地面上。

面對夏棄惡這樣的強敵，就是百條性命都嫌不足，更何況只餘三條？

「你看到沒有，這些原本都可以避免的，只要有幾個人替他分擔一下，不需要去面對夏棄惡一夥，只要收拾那些渣滓一樣的半異人，讓展飛可以休息一下！」白璫璫道：「你說，他為什麼這麼傻，他為什麼不象有些聰明人那樣，保留種子，保留力氣……」

白璫璫一邊嗚咽，一邊召來旋風，托著她與展飛二人，向著大相國寺方向飛去。

她怒。

但白璫璫如何會讓他逃走！

「智慧尼？吳昊？赤嬰？那個大個子申越？」任恕一一問道。

「對……對不起……我……我不聰明……沒什麼……本領……只有爛……爛命幾條……」展飛勉強向她笑了笑：「拔……幫我拔吧。」

越是兇殘邪惡之徒，往往也越是最惜性命，所以路小乙念頭轉了轉，便想奪路逃走。

白璫璫手一用力，將弩矢拔了出來。

「哎哎，白姑娘，你去哪，等他醒來和我一起勸啊！」任恕在後叫道。

若任恕用別的話來應對，什麼大義啊什麼正氣啊，白璫璫定然要唾他一臉，但他這樣說，反倒讓白璫璫無法再說什麼了。

「多……多謝……」

哪怕是夏棄惡，面對床弩之時也束手束腳，展飛雖然身手敏捷，不遜於夏棄惡，但論及異能手段，卻遠遠比不上夏棄惡，因此當那神臂弩被擊發射出時，他不敢硬扛，只能躲閃。

白璫璫都是搖頭。

任恕苦笑起來：「好，好，待他醒過之後，我和你一起勸他，唉，但願他能聽我們的勸。」

無數風刃出現在逆龍捲之中，在逆龍捲的旋轉帶動下，這些風刃也飛快旋轉。

他驚得魂飛魄散，轉頭想要看到纏著自己的是什麼，但所見到的，只有風疾速飛掠形成的虛影。

路和*圖*書小乙拚命掙扎，但是白璫璫心中的風暴並未因此平息，她的頭髮顏色都隱隱變成了灰色，又一揚另一隻手。

想到這裏，白璫璫一咬唇，轉身騰起。

任恕嘆了口氣，拉住還要追去的白璫璫：「白姑娘，妹子……以我年紀，叫你一聲妹子能叫得吧？」

那差役有些為難：「任判官留我在這……」

裏面的路小乙獰笑著向白璫璫撲了出來，白璫璫抱著展飛，御風騰起，整個人直接飛上營房房頂。

在他旁邊，另一位老人孫婆婆抬起頭來，卻什麼都沒有看到，當即嘲笑他道：「你胡說些什麼，人怎麼會飛？」

這毒性對展飛並不致命，只是讓他頭昏眼花身體無力，但在這時發作，就是致命劇毒！

任恕見此情形，立刻起身，向周圍人喝斥道：「吃完了都回去幹活，留在這做什麼，快走，快走！」

任恕搖了搖頭，半是嘆息半是微笑：「說小展……你自己呢？」

「拔……拔……拔掉！」

他帶著白璫璫穿過幾處院子，來到了燒朱院那和尚處，此時肉已燒好，孫策與任恕帶著一群吏員、捕快和差役正在大吃，見白璫璫抱著展飛回來，眾人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七手八腳上來將展飛接住。

隨弩矢流出的血不多，因為展飛的血都幾乎流盡了。

一道蟒蛇一般的逆龍捲將路小乙卷了起來。

白璫璫抹著眼淚，手終於再度握在弩矢之上。她與展飛目光相對，展飛點了點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收回手，又去抓住矢尾，展飛望著她，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任恕理解白璫璫為何會如此發怒。

但是偏偏在他發力躲閃之時，開始被壓制住的毒性又發作了。

事實上，獸化半異人根本不可能是展飛這樣真正的異人的對手，但是他確實身心俱疲，難免會有力不從心之時，因此會留下如此多的傷。

白璫璫在展飛身後，視線被展飛擋住，因此並沒有看到擊發神臂弩的情形，她對展飛和_圖_書的身手還是相當有信心的，認為裏面的獸化半異人再厲害，最多也就是傷著展飛罷了，根本不會對展飛千萬致命威脅。

路小乙發出凄厲的慘叫，因為這些風刃飛旋著切開他的身體，一刀一刀，千刀萬剮，讓他痛苦不堪。

但他的慘叫、求饒都沒有換來白璫璫絲毫憐憫，反而讓白璫璫更為痛恨。

任恕最後嘴微微一抿：「是郭小雀？那樣的話，小展定然很傷心……」

路小乙微微一愕，心中覺得有些不對。

此時的他，已經只剩餘一些滿是痕迹的白骨了。

白璫璫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請白璫璫為他拔出那支弩矢。

「孫策，你為何不看他，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白璫璫抽泣了兩聲，見他這模樣，氣又涌了上來，向著孫策怒喝道。

「還能怎麼了？」白璫璫哼了一聲：「帶我去燒朱院！」

「又一回了。」白璫璫面無表情地答道。

白璫璫沒有再看這傢伙一眼，她的目光移到了展飛身上。

他嘆了口氣，看向孫策。

她只是希望展飛不要再做這樣的犧牲了。

異能給他帶來強大的生命力，卻並不是說消除了他的痛感，他做這樣的動作，胸口的疼痛遠遠超過普通人的承受能力。換了意志稍弱者，僅疼痛，就足以讓其昏死過去。但展飛咬緊牙，卻是一點一點將手抓在了弩矢上。

只不過他再沒有拔出弩矢的力氣了。

她側過身去，不讓任恕看到自己的臉，好一會兒后，才眼紅紅轉過來：「任判官，你是個好官，但是……你莫再逼小展了好不好，給小展留條性命他自家用，好不好？」

特別是心口處，那洞穿胸膛的傷勢，至今仍然沒有恢復過來。

他躲著白璫璫，白璫璫卻不肯放過他。

白璫璫突然痛哭失聲。

那差役忙不迭地回應道。

哪怕明知展飛這次氣絕會激發九命貓異能，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死而復生，白璫璫的淚水還是止不住。

孫策低著頭，緊緊握著拳頭，身體在微微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