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妙微
第025章 辛大郎的白娘子
然後,彷彿忽然間,她的力氣就被抽走了。她連孩子都抱不住,一下子把香茅子摔到床上,弄得香茅子哇哇大哭。
後來還是送葯隊逐門逐戶的排查,這才發現宋老漢早已暴斃家中。
漫漫長夜,無法整眠,其實清苦的很。
辛崀覺得,一個女人醒來忽然知道自己被漢子睡了,任誰也會心灰意懶。不過女人嘛,多睡睡就好了。
辛崀誠實的回答,撿到她的時候,就什麼都沒有。
那段時間辛崀過的很苦。
辛崀搖頭,肯定的回答沒有。
女人一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
另外還有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貼補,比如每月10根蠟燭,每年2身衣服的補貼等等不一而足。
她一個人,小小年紀,還從來沒有去過黃石鎮。
慶幸的是自己有個好閨女,竟然一個人就把前站都打點好了,讓爹娘來了就有地方住、有東西吃、還能洗個熱水澡。
辛崀答應著,「嗯!」
這鎮子里的人,又有哪家沒受過她的恩惠。就這麼個打更的差事有什麼不行的。本來就是要找人來做的,這下連篩選的麻煩都沒有了!
他追問,「白家?!什麼白家,那是你娘家么?」
大概是人之將死,女人竟然很願意聊天了,「她生為我的女兒,命已經不好。可惜命格又是這麼破,寒鴉透風四面寒,怎麼會好?!她要是生得白些也就罷了,偏生這樣黑。白家容不得她啊……」女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陳掌柜的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辛崀想想,又大慟哭,「就算萬一,萬一!我也不會讓你埋到野地,你是我的娘子,你會入我辛家的祖墳啊。我每年都會去看你,給你燒紙。將來,我就讓這孩子給你燒紙,供奉你!」他說的是當初還在襁褓中的香茅子。
辛崀就說,「阿白,你叫什麼?你告訴我,你叫什麼?」
簡直太適合現在毫無落腳處的辛崀一家了。
一個黑不溜秋的女嬰呱呱落地。女人生完孩子,身體得到極大的透支,但是她還是堅持的抱著孩子,咬破她的手指,舉著看了半天。
至少香茅子從小在外面,就沒有哭著回來過。這點跟經常哭咧咧回家告狀的辛茂截然不同。
當她確認自己被辛崀睡過了之後,又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摸樣。
然後,辛崀就感覺,阿白的身子,在他懷中漸漸冷了。
到了晚上,她忽然和-圖-書張開眼睛,精神健旺起來,還能撐著又仔細看了看在昏睡中的香茅子,那是她第一次抱香茅子,認認真真的看著她,仔仔細細的打量,這才苦笑著對辛崀說,「這孩子,有些丑啊。」
女人知道自己懷孕了,似乎有點難過,但也有一點期盼。辛崀就見過女人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手輕輕摸著肚子,若有所思的樣子。
竟然能帶著更小的兄弟,平安抵達黃石鎮,並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差事。
辛崀再次用力搖頭。
然而,更夫這個差事,其實是有工錢的。
這些財務,走的都是鎮子里的公帑,並一些大戶們的捐贈。
辛崀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什麼,只有對著這個女人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才會牽動他的心。為了讓她笑一下,辛崀會毫不猶豫的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阿白又說,「辛崀。」
辛崀就柔聲說,「那就不要恨了吧。」
行!肯定行!
這幾天大家依然事忙,所以也沒有人提及打更的事情。因此更夫這個差事,竟然一直空了下來。
辛崀問,「怎麼不好了?這可是咱們的女兒。」
工錢不多,每月500個大子兒。每年立秋後,會額外發100個錢給他們貼補些酒錢,到了立春為止。晚上夜寒,更夫們守夜辛苦,都需要烤火併喝點老酒驅寒。
想起香茅子她娘,辛崀的心頭忽然一陣翻騰。
阿白哭笑不得,「那就好。」
通常來說,都是沒有家人的鰥夫在做更夫的差事,黃石鎮也不例外。
女人就說,「隨便叫一個吧,她的命不好。」
女人就不說話了。
這種倔強,沉默和隱忍的神情,深深的刻畫在辛崀的腦海里。
這份差事著實不難,更夫們住的地方都有一個水漏,上面刻著痕迹,等浮子指向整時辰刻度時,就拎著梆子出去報時即可。可這個工作也很吃重,尤其是寒夜苦雨之時,別人在熱被窩裡酣然入夢,可他要風雨無阻的出去巡查巡視。
別人家的女人,都要下地做活,晚上紡紗。可辛崀捨不得讓這個女人做任何事,他家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乾的。平時還要去山裡套兔子給女人改善口味。
這些事情,辛崀不說,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從那之後,女人就乾脆很少說話了。
辛崀總覺得自己的女人來歷肯定不一般,她那雙沉殷殷的大眼https://www.hetubook.com.com睛里,似乎有無數的秘密。只是這秘密,她從不跟辛崀分享。
那時候所有人都勸他不要,趕緊把這個女人扔出去。
這還是辛崀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姓氏,原來她是白家娘子。
白清綾,辛崀默默的念了好幾遍,牢牢的記住了。
再後來,香茅子不用脫衣服跟人干仗了,跟她干仗的孩子越來越少,她已經是所有孩子的頭兒了。而這個時候,她也沒時間出去統領她的小夥伴們,她要整天忙著家裡的事情。
再比如這次,整個黃石鎮下面七個村子,有多少人跑出來了?!至少在耶溪村,辛崀只知道香茅子一個人,外帶著辛茂。
她在昏迷中一直喃喃的叫著「回家」、「洛洲」、「白鳥」。辛崀聽不懂。
更夫的工作簡單卻辛苦,從初更開始到五更,每天守著水漏。到了時辰就要沿著黃石鎮的主要幹道巡查一圈,同時敲打竹筒報時。
直到,辛崀說自己昨晚把她睡了。女人的神色才大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阿白就淺笑著,也不說話,也不辯解。
辛崀從吃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琢磨這個問題。但是他卻什麼辦法都沒有,黃石鎮他雖來過兩次,卻不是幫著別人運送東西,就是幾次趕集購物。
可妙就妙在,黃石鎮的更夫是可以白使喚更房的!黃石鎮的更房就在靠近鎮子南門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套房,前後兩個房間,並有現成的灶台和院子。
辛崀開心的很,覺得這是老天給他送來的媳婦。
辛崀點頭,「我知道。」
他又要去外面做活養家,又要照顧剛剛出生的孩子,還要照顧女人。一個人簡直像熬油一樣的連軸轉。
辛崀不是不知道,這個家裡的大部分家事都是香茅子在做。
那時候,辛崀覺得,女人大概還是想要生這個孩子的。
阿白最後說,「我的名字叫白清綾。」
辛崀顧不上香茅子,死死的抱住阿白,淚下如雨。
女人又不死心的問,連一個戒指,一個玉佩,一個玉片都沒有么?
這是什麼意思,辛崀越發聽不懂了。
阿白搖頭,「我已經淪落至此,你就讓我無名沒于荒冢吧。」
沒名沒姓,昏迷不醒。難道還撿回來在家裡供著么?!已經搭進去這麼多錢了,還不醒。趕緊丟出去是正經。
屋子裡只剩下辛崀和辛娘子,兩個人就開始商量和圖書起今後的日子。這卻開始發愁起來。
女人的身體一直不好,她吃的又少,也不愛出門。
黃石鎮當時上下惶惶,根本沒有人發現已經幾天沒有人打更報時了。
女人還是迅速的走向衰敗,整個人像是要變成透明的一般。
辛茂這一天起的早,又是哭又是喜的,此刻已經滾到床上睡著了。
從此,女人的身體迅速的衰敗了。她再也沒有抱過自己的孩子。
當然,在巡查的時候也要順帶著看看,有沒有雞鳴狗盜之輩趁著暗夜做什麼不法之事。
阿白又說,「可如果你不那麼對我,我也醒不過來。這樣一想,又沒什麼可恨的。」
辛崀問她,「這孩子叫什麼呢?」
他堅信這件事,很多大人都做不到。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女人吃過山參,氣息平穩了一些,氣色也好了許多。但是卻沒有醒來。
辛崀就把從撿到她開始,自己如何給她買葯,如何照顧她,如何借錢買山參的事情都說了。
辛崀天天看著她,越看越喜歡。有一天,他就沒忍住,把這個女人給睡了。這一睡,反而把女人給睡醒了!
阿白終於說,「好。」
女人越來越衰弱了,辛崀嚎哭的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沒想到女人醒過來,竟然一副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裡的樣子。
女人一直吃的很少很少,而且抑鬱不歡。
找也不管用,還是昏睡不醒,氣息若有若無。
辛崀就去找葯給她。
這孩子像誰呢?!
香茅子很倔強,被打了也不哭,也不嚎。只是咬著牙死忍。
終於覺得人活了過來。
辛娘子輕聲問,「他爹,接下來要咋辦?」
辛崀本以為她過一段時間就會認命,平時也加倍對她好,除了晚上睡女人這件事,他再沒強迫她做過任何事。
族長出了一副薄棺材的錢,著人把他裝殮了,一起抬入大祠堂,估計過幾天就會使人一起送到鎮外野墳塋埋了。
辛崀只能幹巴巴的說,「小孩子,小時候丑長大才好看。小時候好看的,長大的都裂開了。」
可是年輕的辛崀猶豫再三,還是沒捨得!
阿白說,「好。不恨了。」
辛崀的心彷彿被刀扎一樣,翻來覆去的戳著。
辛崀搖頭。
此刻兩眼一抹黑,如果不是一來就遇到了香茅子,恐怕現在他還在尋找有什麼落腳之處。想到這裏,辛崀又慶幸又沮喪。
肯定不想他自己。也許,她更像她娘https://m.hetubook.com.com一些。
辛崀極其哀慟,他總覺得自己身體有一部分正在離去。這種炙熱而濃烈的感情,他再也沒有過,哪怕對著跟他生了辛茂的辛楊氏,也沒有過。
二十來年,黃石鎮的更夫都是宋老漢。可就在前幾天疫病橫行的日子里,宋老漢也因鬼觸疫染病不起。他年紀大了,且沒有家人精心照顧,沒等到香茅子求來神仙藥就已經一命嗚呼。
他把整整一根山參都給這個女人吃了。
辛崀欣喜異常。他聽別人說過,再烈性子的女人,只要有了孩子,那就跟上了轡頭的馬一樣,從此乖乖認騎認打。再說他怎麼能捨得打女人?他只希望,有了孩子,女人從此就好好跟他過日子。
辛娘子向來不待見香茅子,這事辛崀知道。但辛崀內心,其實是不認同辛娘子的,他一直覺得香茅子很能幹。
別人都笑話辛崀是撿了個神仙娘娘在家供起來了。
女人曾經問過辛崀,她身上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被保留下來的?
這名字真好。
其實更夫的崗位,一般拖家帶口的男人是不屑於做的,賺的太少,不夠養活一家老小的。多半都是一些老邁虛弱的人才會做這個。
而平時,她甚至沒有多少時間出去玩。以前,偶爾她會出去跟別人打架,經常打的滿臉青紫的回來,只要不扯破衣裳,家裡也沒有人管她。扯破了衣裳,辛娘子就會怒氣沖沖的再把香茅子揍一頓。
氣得辛崀差點又揍她一頓。
黃石鎮是需要更夫的,而且也一直有更夫。
那時候辛崀把所有的家當都給她花了出去,換了無數的藥材給她灌了進去。依然沒有用,後來辛崀狠狠心,借了錢去兌了一根手指粗的山參回來。
辛崀也因此很鬱悶,只能在晚上的時候玩命的折騰女人。開始女人還死命反抗,到了後來,女人也認命了,不再費力反抗,只是沉默忍耐,彷彿這是多麼骯髒和恥辱的事情。
此刻香茅子提及的,就是這個崗位了!
沮喪的是,自己這麼個大老爺們,竟然連個小丫頭都不如。難道香茅子能在黃石鎮討生活,他反而不行嗎?!
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
不過辛崀發現,自從那次之後,香茅子出去打架再也沒有扯破衣裳。開始他還有點奇怪,直到後來他才發現,這死丫頭跟人干架都是把衣服脫了,只穿一條褲子去跟人摔打。
在黃石鎮,辛崀並不認識一個人。
從和圖書之後,女人就很少開口說話。
這個時候,辛崀和辛娘子也都洗浴完畢,兩個人頂著尚且濕漉漉的頭髮,換上了香茅子找來的乾淨衣裳。
阿白這時才說,「我恨過你。」
香茅子見陳掌柜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請託道:「掌柜的,您要是覺得可行,就幫我去跟鎮子里的大伙兒說說唄。」
辛娘子輕視的哼了一聲,「她?!她一個毛丫頭片子,能頂什麼用。」
當晚辛崀又想爬到女人的身上,卻遭遇了她瘋狂的反抗。不過她久病初愈,沒有多少力氣。自然反抗不過欲|火如焚又身強體壯的辛崀。再次讓辛崀得逞了。
這個時候,女人跟他說,「忘記我吧。」
香茅子的娘是從很遠的地方逃難來的,倒閉昏厥在路邊,宛如一灘發臭的爛肉。在路邊被辛崀撿到的時候,她滿身臟污,渾身是傷,看不出美醜,還是要摸上去才能知道是個女人。
這件事,更讓辛崀吃驚!
別說香茅子又一次救了鎮長全家。
想到這裏,辛崀對辛娘子說,「總有辦法。等香茅子回來,跟她打聽打聽。」
辛崀急道,「別亂說,你怎麼會沒于荒冢?!你會好起來的!」
然後她異常失望,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女人懷孕了。
女人露出極其淺淡的笑容,「忘記我,你會活得快樂一點。」
陳掌柜的讚歎的拍大腿,「妙啊,妙啊!這個好,有了這個位置,你們一家在黃石鎮,算是立下來了。」
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以至於多年以後,當他發現香茅子吃辛楊氏打的時候,竟然也露出了同樣的神情,竟然有一種再次被羞辱的感覺,不由落荒而逃,任憑辛楊氏胖揍香茅子,而從不干涉。
有時候辛崀甚至覺得,給香茅子一根足夠長的棍子,這死丫頭能把天戳個窟窿。這世上就沒有她不敢做或者做不成的事。
年輕又氣血翻騰的辛崀就把這個女人撿回來了。回來洗了洗才發現,居然還是個長的不錯的女人。就是受傷太重,一直昏睡。
他又驚詫的看著香茅子,「你今年才多大?!怎麼能想出這條路出來,這真是人精兒啊!」陳掌柜有一種殷水後浪推前浪的感覺。
女人終於點點頭,「嗯,我本來姓白。」
可辛崀卻覺得,自己的婆娘比其他所有人的婆娘加起來都好。
又挺了半個月,阿白終於挺不住了。在一次高燒過後,她的氣息漸漸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