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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問題，關卓凡是這樣看的：

關卓凡做主定規，每月兩次，凡初一、凡十五，將過去半月的「輿聞」——上至國家大政，下至坊間秘聞，條分縷析，擇其要者，做一份「簡報」，呈送頤和園的兩位皇太后御覽。

關卓凡打了個哈哈，「兩位說的都對，都對！」

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關卓凡。

至於「朝內北小街的『簡報』」嘛——

如是，生出「被軟禁」的念頭，也說不定。

要知道，王公眷屬和太監是皇太后獲得外界信息的最重要的兩個渠道，如此一來，時間一長，落寞乃至「壅蔽」的感覺，就會出來了。

另外，頤和園僻處西郊，有資格、有義務「替兩宮皇太后請安」的人——主要是指皇帝、宮眷和有頭臉的王公眷屬，卻都住在四九城裡，來回一次頗費辰光，則「請安」的次數，較之移蹕之前，一定會大幅減少。

當然了，這個「輿聞簡報」，不論內里有多少花樣，由政府出面呈送兩宮皇太后，確實是不大合適的，確實有可能叫人產生「兩宮皇太后是否還在某種程度上保持著對政府的影響力」、「是否還參与政府的政策制定、獎黜任免」之類的疑問，那麼，政府就向後讓一讓，請「朝內北小街」出面好了——

此即曹毓瑛說的，「王爺既然去『自尋』這個『煩惱』了，這個『煩惱』，應該就不會來『自尋』王爺了。」

這個女人，是一個天生的政www.hetubook.com.com治動物，既然已經嘗過了絕對權力的甘飴，那麼，就如同已曉得血肉為何滋味的猛獸永遠不可能改回茹素一樣，對於慈禧來說，那種一笑可以令萬人喜、一怒可以令萬人悲的滿足感，必刻骨銘心，再沒有任何「對價」可以真正將之替代，將之從她的內心深處祛除——頤和園也不可以。

事實上，這件事情，曹毓瑛的見地，確實較文祥深了一層，基本上準確的領會了關卓凡的意圖。

還有，「輿聞簡報」的「輿聞」，從數量上來說，「國家大政」比例較低，「坊間秘聞」比例較高——拿現在的話說，就是八卦娛樂、社會熱點一類，對這些東東，女人天生是感興趣的，即便政治動物如慈禧，亦不例外，事實上，較之「老實頭」的慈安，慈禧對這一類花邊新聞，其實是更加熱衷的。

還有，這個「輿聞簡報」，貌似上至國家大政，下至坊間秘聞，「囊括無遺」，事實上，半個月時間內，偌大一個國家，不曉得發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真正「囊括無遺」是不可能的，一定要經過精挑細選——所謂「條分縷析，擇其要者」——才能夠「見報」。

不過，文祥「自尋煩惱」之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結果就是，能夠「見報」的「輿聞」，都是關卓凡想叫兩宮皇太後知曉的「輿聞」——至少，叫兩宮皇太後知曉了，不會有hetubook.com.com什麼太大的「毒副作用」；不想叫兩宮皇太後知曉的，根本就不會「見報」。

唯一能夠單獨覲見兩宮皇太后的「外臣」，只有內務府總管大臣。

內務府是皇帝的管家，皇太後接見內務府總管大臣，相當於老太太叫了管家過來，問詢家務——某種意義上，內務府總管大臣可以不算「外臣」。

這個法子，就是「輿聞簡報」了。

頤和園的山水再秀美，殿閣再輝煌，慈禧對之的新鮮感，也終有淡去的一天，到時候，她就會發現，不管比長春宮大了多少，這個頤和園，到底也只是另一隻更大號的金絲籠子罷了。

「輿聞簡報」的內容，上至國家大政，下至坊間秘聞，各種性質之「輿聞」，囊括無遺；半個月一次，頻率也很合適——對於這個時代來說，時效性並不差，有了這樣東西，兩宮皇太后等於和外界保持著一個相當高效的連通，耳聰目明，再不會有「壅蔽」之惑的。

同樣的道理，頤和園的人——主要是指可以外出的太監，「進城」的次數，較之之前，亦必減少。

尤其是宮眷，出宮一次，十分不易，一年之中，不計冬天兩宮皇太后迴鑾紫禁城的辰光，宮眷們能夠替兩宮皇太后請個三、五次的安，就很不錯了。

由「朝內北小街」出面，就可以解釋成，這個「輿聞簡報」，只是輔政軒親王個人對兩宮皇太后的「孝心」，無關政府，和圖書甚至無關政治。

「東邊兒」也就罷了，「西邊兒」那位，以其脾性和本事，裁抑猶恐不足，你還……咳咳，那不是……「資敵」嗎？

另外，所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增加兩宮皇太后對「輿聞」的了解，即是增加她二位對「輿聞」的發言權，咳咳，說的不好聽點兒，這是——

曹毓瑛卻說，此舉確實是「自尋煩惱」，不過，王爺既然去「自尋」這個「煩惱」了，這個「煩惱」，應該就不會來「自尋」王爺了。

可是，頤和園歸「頤和園管理局」管，不歸內務府管，於是，皇太后連接見內務府總管大臣的由頭也沒有了。

內外隔絕如此，就算您變得「耳聰目明」些了，又能有什麼作為呢？

如是，你好我好，一雙兩好。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做法，兩宮皇太后既然已經「撤簾」，就不能再過問政事，政府便沒有義務、也不應該再向兩宮皇太后彙報工作，既如此，輔政王弄一個「輿聞簡報」的花樣出來，所為者何呢？

這是朝內北小街輔政王府的男主人弄出來的花樣。

既然我如此貼心、如此周到，你也沒有什麼「壅蔽」之惑了，那麼，你就應該不會隨便向我生事了吧？

移蹕頤和園之後，母后皇太後傳晚膳，大多不在玉瀾堂，而在夕佳樓，這是因為，夕佳樓一臨水，二面西，傳晚膳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一邊兒用膳，一邊兒欣賞滿湖生輝、雲霞爍金的勝景，真正無比愜意www.hetubook.com.com，最為母后皇太后所愛的。

原則上，即便親王，亦只能于萬壽、元旦一類最重大的吉慶，替皇太后「叩安」——左不過隨班祝暇，賜宴、領宴，行禮如儀之後，便得打道回府，單獨覲見的機會，是根本沒有的。

這就非常貼心、非常周到了。

如是，豈非你好我好、一雙兩好？

頓了頓，又補充說道，尊崇兩宮皇太后，自然是應該的，可是，不必、也不該在這一類的事情上用力。

想多了，以這位姐姐的脾性，一定會生事。

「輿聞簡報」之舉，確實難免「資敵」之嫌，不過，這位特殊的「敵人」，卻並不會因之變得更加強大，進而對我造成更大的威脅。

兩宮皇太后既已「撤簾」，不能發號施令，則其不論欲對政策、人事施加什麼影響，都必定要某個大臣仰承慈意，可是，目下的皇太后，已經沒有接見「外臣」的權力了——事實上，莫說外臣，就是親貴，皇太后也不能隨意接見。

文祥就很率直的對關卓凡表示，此舉「未免蛇足」，將來，只怕會「自尋煩惱」。

既然搬進了頤和園玉瀾堂，鍾粹宮總管孟敬忠的頭上，便多了頂「玉瀾堂總管」的帽子。

在這個世界上，關卓凡是最了解慈禧的一個人——甚至超過慈禧本人。

還有，關卓凡定規，初一、十五之外，如遇特別重大事件，則在兩次例行的「輿聞簡報」之外，另行於當天或次日呈送「號外」。

就是說，這個「輿ｈｅtuboｏk•cｏｍ.cｏｍ聞簡報」，既是關卓凡「不敢壅于上聞」，更是他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手段，影響兩宮皇太后「世界觀」、「價值觀」、「道德觀」。

至於住在紫禁城之時定例的「晨昏定省」，自然是完全欠奉了。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這隻金絲籠子的網眼，編織的還要更加細密些——裡頭的出不去，外頭的進不來。

兩宮皇太后已經「撤簾」，政府卻還向她們呈送包括「國家大政」在內的「輿聞簡報」，容易叫人生出誤會：兩宮皇太后是否還在某種程度上保持著對政府的影響力？是否還參与政府的政策制定、獎黜任免？

目下，唯一可以理直氣壯出入頤和園的「外臣」兼「親貴」，只有頤和園管理局的「總理王大臣」皇夫輔政王關某人啦。

文祥心中一動，思襯片刻，微微一笑，「琢如，你這是在打機鋒啊！」

頤和園僻處北京西郊，收到「升龍」大捷的消息，就比四九城略略慢了半拍，不過，也慢不了多少，晚膳剛剛傳進了夕佳樓，玉瀾堂總管孟敬忠就來報，「主子，朝內北小街的『簡報』到了。」

到時候，強烈的心理落差下，慈禧就會愈加懷念「過去的好時光」了。

前文分析過，兩宮皇太后雖然已經「撤簾」，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依舊擁有給關卓凡「添麻煩」的能力——即便關卓凡已經掌握了最高權力；因此，關卓凡要想個法子，盡量減少慈禧的心理出現過大的落差，進而減少她因之生事的幾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