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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美大停電。

此時的天空，肉眼無法看見的黑暗中，戰機正在飛掠而過。

美國東部時間十二月九日二十三時十三分。

卓自遙看準了眼前閃動的紅色游標，用眼球控制瞄準十字鎖定它，這是在訓練課上他做過千百次的事情，但這一次的敵人是真實的。

「目標在哪？」還是有人忍不住問。

卓自遙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把所有的時間用來訓練，他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居然以為當飛行員是偉大的榮耀，居然相信那部叫做「星球大戰」的電影，居然蠢到以為自己會是瑞克·哈特。但現在，他就要成為別人機翼上的星星了！

還剩十一架。

他的戰機裝備的強粒子機炮射速接近光速，只要發射時目標在瞄準位置，就絕對不可能躲過攻擊。射擊命令由大腦直接發往腦中的輔助晶元，這是為了減少命令由中樞神經傳到手指，手指肌肉再扣動扳機的那幾微秒時間。因為腦中晶元的存在，戰機真正可以由意念來控制，你會感覺你就是這架戰機，你正在橫越天空，你在翻滾，你在用目光擊殺目標。沒有這種體驗的人，很難理解飛行員那種與戰機生死合一的感覺。

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就好像你和_圖_書學打乒乓球，一開始，你肯定接不住高手的來球，甚至連手也來不及伸出去，但是你只要一直練習，當你也成為一個高手以後，你就不再需要思考，你的眼睛還沒有看到球，你的手已經伸了出去，因為你的感覺告訴你，它會在那裡。

這一次目標不是自己，但，會不會是下一個？

光射速機炮的出現，使導彈幾乎退出了未來空戰。因為導彈的速度太慢，可以被戰機上的光速防禦機炮輕易擊毀。導彈的優勢只剩下可以攜帶強大彈頭，所以只在攻擊地面或重型戰艦時才使用。而空戰，則又重新變成了機炮的戰爭，變成了速度反應與敏捷的較量。那種鎖定目標把導彈放出去就可以掉頭就跑的空戰再也不復存在了。

目標游標還在視網膜上，但是卻變成了多個，那是敵艦的護航戰機，敵游標是黃色的，那表明它在機炮射擊範圍之外，在你的身後。

人腦神經與戰機火控直接相接的結果，從理論上說，似乎是只要你看見了敵人，心念一動，接著你就能看到它在你面前炸開，但事實不是這樣。當雙方接近到一定程度，以雙方戰機的速度，敵機在你面前掠過就如子彈掠過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面前，你的眼睛可以在那瞬間看清子彈的痕迹並擊落它嗎？那是不可能的。而只有傻子才會像高速公路飈車似的一直和你同方向飛行，除非是他在你後面想擊落你！

一道閃光。他耳後側的一架友機爆成了一團火光。

10：5。

兩個年輕人正在中央公園的湖邊擁抱接吻，突然女孩不顧嘴還被堵住，睜大眼睛看著遠處嗚嗚嗚地驚叫起來，男孩猛一回頭，便看見了那道長長的電光。

「我們的電力在消失！」全美電網監控大廳中，值班員在尖叫。

億萬年來地球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閃電，它從城市擊向天空之中。隨著這一閃，整個城市的光芒像是被吸去一般消失了。黑暗的區域從閃電中心處一直向外延伸，中心區、整座城市、整條城市帶。

但卓自遙知道，自己訓練的還不夠。

「想擊落敵機，只有兩種辦法。」十幾天前，狄雲給他們上戰鬥課時，大聲地說出了這個秘訣，「第一，是靠運氣！」他看見所有人都獃獃地望著他，冷冷一笑，「第二，是靠感覺。」

「直距一千公里，鎖定目標，準備攻擊！」狄雲命令。

因為敵人從眼前消失了https://wwｗ.ｈｅｔuｂｏoｋ•com.ｃｏm。

美國東部時間十二月九日二十三時十六分。

他的戰機忠實地執行了潛意識的想法，猛地向上拉起，卓自遙看見了頭頂的星空，那麼浩瀚的銀河，他以前從沒這麼清晰地看過它們，它們環繞著這個星球，直徑十萬光年，相比之下他是微塵中的微塵。

這裏一切如常，高樓燈海中，人們並不知道，一隻造型古怪的東西正靜靜懸停在距城市三百米的上空，彷彿冷冷俯視著大地的異獸。

9：5。

卓自遙遠沒到那種境界，他只是瘋狂地閃動，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在晃動的杯中亂撞的骰子，在投注著自己的命運。

又一道閃光，另一架友機灰飛煙滅，光速時代的死亡是沉默的，死者根本來不及喊叫。

「沒有，沒有任何網點出問題……電力一直保持暢通……」值班員望著巨大的全國電網監測屏幕，「它們都向同一個地方流去……然後就……沒了……」

光速時代的空戰其實和打乒乓球沒有什麼區別。所以狄雲說，你們的國家隊是乒乓球霸主，所以你們沒理由說你們找不著敵機在哪，沒理由抱怨屏幕上的訓練靶太快，沒理由抱怨說眼被晃得發花心裏只想吐。這些都只是因為你們訓練得還和_圖_書不夠多，你們還沒有找到感覺。所以你們只能更加痛苦地訓練，直到有一天豁然開朗，頭也不暈眼也不花，能看到時間在你眼間一格一格地流過，能看到未來幾微秒內將要發生的事情，能憑感覺移動到用超級電腦也要花數秒鐘才能計算出來的那個光網交錯中唯一的生存方位。

當子彈出膛，你就不可能再躲開；但你要是躲早了，敵人再次瞄準，你還是一樣被擊中。躲避的時機只有那一瞬間，就是在敵人的大腦決定攻擊但粒子流還沒有從機炮中噴出來的那一瞬間，這個瞬間從理論來說並不存在，但所有的飛行員都相信，存在那樣一個瞬間，因為他們都是靠抓住那樣一個瞬間的時間差擊落了對手，活到了現在。

是的，我記得，卓自遙想。只不過是現在才記起來。他深深地明白一個事實——自己剛才已經嚇傻了。

再一道閃光。

警笛聲響徹了所有的城鎮，有人開始趁機打砸商店。火光燃了起來，人們驚恐地奔跑，彷彿文明突然倒退了一萬年。

卓自遙驚訝自己在這樣生死一瞬的時刻還有工夫去想象敵人的表情，另一個聲音在他腦中不斷地響著：「逃走吧。逃走吧。」

「是哪個節點出了問題？」監控主任衝過來大和-圖-書吼。

卓自遙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志，他忘記了訓練課上的一切，忘記了什麼叫側翼迴旋，忘記了什麼叫原軸翻轉，他只知道自己是雪地上奔跑的一隻兔子，有槍口在後面瞄著自己，他必須不停地蹦跳，向著不同的方向，蹦跳。

它的下方，是城市最大的電力樞紐——來自核電站與全國電網的電力在這裏彙集變壓，然後輸入城市。

卓自遙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卓自遙突然理解為什麼有人在戰場嚇得尿了褲子，因為神經系統已經失去了控制。而神經電流的失控導致他的戰機也在空中顫振，這一切都被敵人看在眼裡。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冷笑，瞄準游標移動了過來——殺的就是你這樣的菜鳥。

「回去斃了你！」

現在，輪到對手了。

※※※※※

還剩十三架。

敵人有一艘艦六架戰機，我方有十六架。北美上空的戰鬥，戰損比2：1。敵方還有五架戰機，我方還有十四架。

火光在他身後炸開，這次毀滅的是敵機。狄雲的罵聲傳來：「混蛋！我沒有告訴你們嗎？背對敵人比面對他死得更快！」

紐約市。

※※※※※

卓自遙驚恐地看著眼中的戰況數字一直在跳動。敵機的數字保持不變，而我方在一個個被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