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真金不怕火煉
第九章 香餌釣鰲魚
「您為什麼被安排了這樣一個採訪任務?」
「方才,你接受了那位計程車司機先生的好意吧?他可是把你看透了。你對這個小區的名字,已經到了談虎色變的程度吧?這在你乘上他的車前就表現出來了。他看到你這幅模樣,所以才會用那麼一出計策來幫你鼓起勇氣。你表現的很好,勇敢地踏進了小區完成了採訪任務,不過這一鼓作氣的勇氣用完之後,你可就有點懈怠了。司機先生可是料到了這點,特意請了我在這裏等著,看來到底還是幫上了您的忙呢。」我倒是早已習慣了面不改色地借坡下驢。儘管這是謊話,但在我方才的推敲驗證過後,這些話早已經過了我的盤算,我自信它不會露出編造的馬腳。
「是什麼材料呢?」
「這樣就追回來了呢,非常感謝,非常感謝!」女記者認出了自己的物品。
「小姐,你其實是和那個小區里的人打交道的嗎?」我說話的語氣向來不疾不徐,甚至連情感都不帶多少。這樣的話語聲在情感起伏較大的人聽來,以為我早已對那個小區內部了如指掌,以至於對我說話都帶起了驚腔。實際上,我不過是安排好了下面的幾步而已。
「接下來,請你不要對我的話作出任何的反應,只需面無表情就好。」在她用筆寫下了若干信息,然後停下筆,顯得接下來的東西記憶不再清晰,而是要冥想的時候,我迅速將手裡的另一張紙條交給她,順手將她手裡的筆和紙拿走。
像這樣,我就著這位記者的殘缺記錄,靠著自己對人的觀察推理,對記者的採訪記錄進行添補。顯然,我的猜測不可能全對,所以要在事前叮囑記者,不要對我話中的正誤產生反應。
「誒,你是……?」從名聲不好的小區中採訪出來的女記者驀然見到從建築物的牆根中閃出的我,顯得非常詫異。這小區外圍的建築早已十室九空,此時出現的我自然會對她造成較和*圖*書大的驚詫。
「您的採訪進行得怎樣呢?」
「啊,是你幫了我嗎……謝謝。」她倒是很快恢復了意識並站直了身子。
我們離開那座小區還沒多遠,行動依然處於小區里崗哨的監視之下。我這樣做的用意,顯然就是向監視我們的人傳遞信息:儘管失去了錄音筆,可這位記者立刻便發現了,並且在我的提示下開始了對採訪記錄的復現。我在記者將要停筆思考時打斷她,便是讓小區內的人以為,這位記者此時依然擁有清晰的記憶,不假思索便複原出了完整的採訪記錄。而我加以演繹讀出其中的幾段,自也是向那群「不願意採訪記錄流傳在外」的勢力展示,他們想要阻止採訪記錄外傳,必須付出進一步的努力。
「兩三步?」
「這隻是我的個人擔憂,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記者女士,我建議最好還是確認一下您的採訪記錄的完好。這些記錄,得最終回到您的雜誌社裡,這才能稱得上是安全。」
「例如頑童上來搶奪您的提包、莫名地和陌生人撞上等等,這些看似無意間的摩擦,或許都是小區想要截下您的錄音筆而刻意製造的事故。」
「現在並不清楚。但我們可以來一手引蛇出洞。記者小姐,離採訪結束還沒有過去多久,採訪內容你還記得一些吧?」
「不要高興得太早。這裏面的錄音文件早已被他們刪掉了。你的報道,還是只能依靠剛才回憶的那些來執筆。好了,現在我幫你斷後,前面已經沒有危險了。」在她回到公序良俗的控制範圍之後,我轉過身,背後已經有人等待著我了。
「還有那個小區幫我引路的人在嘛。是他吩咐這些孩子,讓他們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問什麼,他們便說了什麼。」
「真是太感謝你們兩位了。」女記者又鞠了一躬。現在,我們才正式地向正常世界走去。從這個陰暗的小區,到計程車正常https://m•hetubook.com.com出沒的街道也有十幾分鐘的步程。在這段路上,我便藉著用謊話套來的恩情向她探問:
果然,在讀了數段后,我先前掌握的,那些監視我們的崗哨的眼光出現了些游移。讀出這幾段時,我確保我們兩人站在聲音能夠傳到監視者的距離;在確定了他們作出反應后,我帶著這位記者又開始移動。在走過兩棟空樓之後,這位記者終於沒忍耐住,向我問道:「小姐,你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啊?」
「可以說還算滿意吧。有事先聯絡,這個地方也有人為我引路,倒沒有怎麼受到為難。我被帶到了一棟最為偏僻的樓里,在這個衛生條件非常差的樓里,就住著那些孩子們。這些孩子是這群可憐人中的可憐人,有家長帶著的孩子都隨著家長住著,只有他們這些連家長都沒有的,稱之為『野孩子』的,才被集中在這座最為老舊和骯髒的樓里,靠給人當下手謀生。」
這個孩子依然閉目不答。但旁邊的女記者已經等不及了:「錄音筆就在他身上嗎?看他怪可憐的,我們還是趕緊拿到錄音筆,放他回去吧。」
我拉下蓋在臉上的破衣服,看到的果然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樣——我和女記者兩人手中的繩索,將這個小毛孩的腳纏了起來,絆了他一跤。為了防止他再站起身,我迅速將手裡的繩子在他身上捆縛——這種繩子平日里纏在羅盤上,為了防止被指針割斷,早已做過處理,質地韌而不結。控制住這個蟊賊之後,我一邊帶著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一邊仔細地端詳起他。
「可是,這些孩子可是你所說的『野孩子』啊,他們會有這麼配合地幫你完成採訪嗎?」
「當然是幫你追回錄音筆的葯啊。以我看,搶走你錄音筆的似乎也是個生手。」
「十歲左右的模樣,看來指使你的並不是哪一行的大人,反倒只是個孩子王吧。」我這樣向他道。見www.hetubook.com.com他不答,我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順帶著,我又帶著他來到我們和他都曾經經過的幾個牆角,指著地上幾根斷了的木棍模樣的東西道。「倘若是個大人指使的精幹,怕也不會被我這幾下三腳貓的招式給放倒了吧。而且,你跟在我們身後,卻不隱藏自己的氣息,我刻意落在地上,搭在牆角的三根卦簽都被你踩斷髮出聲響,這怎能不讓我注意到你的存在呢?」
「我是用錄音筆採訪的,怎麼可能會被他們毀壞呢?」
「難道這個為您引路的人,在您採訪的時候也一直在您身邊?」
「那,請您現在把這些記得的內容寫在紙上。紙筆我提供給您。」
「您這樣想倒是沒錯,可我在心裏總覺得,他之所以全程伴隨您的採訪,更重要的用意還是監視您記錄下的內容。這個小區是我們這裏知名的黑色|區域,肯定有它不願意暴露在世人眼下的東西。換言之,他們表面上對您的來訪表示歡迎,實則依然懷有很深的戒心。表面上,他們尊重您的採訪自由,可是,他們若是發現您記下了他們不希望公之於眾的東西,也是完全有可能將您的採訪記錄設法毀去的。」
「很有可能。不過這個小孩子就很奇怪了,他要搶奪你的錄音筆,卻選擇在小區的門外,也就是他們的地下法則不管用的地方,這又是為什麼呢?恐怕,並非是小區不想讓您的採訪流瀉在外,而是一部分人出於個人原因不想讓它流傳出去。於是才選擇在您到了小區外時才下手。」
「您接受了一個推辭不掉的採訪任務,才來這個小區進行採訪。在採訪結束的現在,您的心裏對那個小區里的陰森恐怕充滿了后怕吧?」其實也不用她回答,她腳下不住的顫抖已然給這個問題做下了消極的註解。而且,我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生人出現在她眼前,並且像是掌握了她的來龍去脈一般,這怎能不令她驚訝?也難怪,她會和*圖*書在聽到我的這句發問后,腳下忽地一軟,就這麼癱了下去。
「糾纏?」
「誒,誒誒誒——?」在提包里來回翻找了許久之後,她的臉色變得越發不安定起來。在最終確認了一遍提包里的內容物之後,她一臉沮喪地向我說道:「小姐,真讓你說中了,我的錄音筆不見了。」
「是的。就我想要的材料而言,他們回答得都還能讓我滿意。」
「不用著急,錄音筆並不在他身上,但可以著落在他身上要回來。」我說著,在記事本上撕下一頁,在紙上寫下「用錄音筆換回此人」的信息后插在卦簽上,一揚手,卦簽便飛過了小區圍牆,落在小區的院牆內。
「是一個關於貧困兒童的專題報道,雜誌社的主編對我說,本市的貧困兒童,這個小區算是最集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個地點。當時雜誌社的其他記者全部排了別的採訪任務,所以主編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了。」
「是啊。沒有他在場監視,這些野孩子恐怕早就要搶走我的東西了吧。」
「啊!」她猛地醒悟過來。「我在出門不久,就是你迎上來之前,被一個小孩撞了一下。原來他是有意而來的嗎?」
「著!」我任由那個黑影砸中我的面孔——畢竟以這個跟蹤者的力量來說,能扔出這麼一大團黑影,那麼黑影的重量也不會大。在黑影過來的同時,我早已扔出了手中的鉛垂。鉛垂的重量使它飛出去時產生了呼嘯破風之聲,自然而然,撲向女記者的真正的黑影為之一愣。這個當口,我便實施了計策的第二步——將另一隻手上的線往回一提。
「這樣就行了吧。」很快,從院牆的同一位置丟出一個包袱,裏面正是那支錄音筆。
「會是誰呢?」
「嗯……第一條採訪記錄,一樓的男孩黑田,出生於一個窮人家,生下來便被拋棄,五歲時被人打斷了前門的牙齒,在這個小區,一直靠給有勢力的人表演雜技混一點生計……這個人的身體特徵是雙https://m.hetubook.com.com耳招風,殘牙前突。」
「喂,振作一點!」我慌忙伸出右手撐住了她,左手在她的人中處按了幾下。
「您在採訪時,錄音拿在手上;採訪結束后,錄音筆收進手提包里。只要這些動作您都還有明確的記憶,那麼小區方面只能是趁您不注意時從包里撿走您的錄音筆。既然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額外製造一個契機。記者女士,在您結束採訪后,您有沒有遇上小區方面其他人的糾纏呢?」
現在,藉助于錄音筆等近世代的設備,採訪不再像過去那樣需要速記和強有力的記憶。記者職業對記憶力的要求也不再是普通人遙不可攀的水平。這位記者仗著自己有錄音筆,心下早已存了「不記憶也無妨,大不了回去藉助錄音整理」的念想,所以腦海中的記憶早就不太牢靠,又在採訪過程中受到諸般的心理壓力和突發事件的衝擊,能剩下多少記憶,連我都只能打一個問號。故而,在輔助記憶的錄音筆被搶走的情況下,必須趁著這位記者的記憶還沒有被沖淡的當口,儘可能讓她複寫下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同時,這也是我繼續推行我自己的計劃的一著棋。
「當然不是,我只是那位司機先生拜託來幫您渡過難關的人罷了。至於要怎樣追回您的錄音筆,或許還要走兩三步吧。對了,麻煩您一下,請您用左手攥著這三根繩子,千萬不要鬆開。」我從口袋裡掏出我常用的占卜工具,把原先用在羅盤上,用以系鉛垂的繩子解下來遞了給她。
「我想了解他們的日常生活,例如作息時間、吃穿用度、賴以求生的手段等等。當然還有他們為何會到這裏,他們的家庭變故、個人性格等等,都是我希望了解的。」
「你說的也是,那就看一下吧。」說著,她拉開了手提包。
「嗯,還記得。」
「您採訪了這些孩子嗎?」
「往前走就是了——」說話間,我們早已走過了兩三步的路程。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影驀地向我們飛來。